神都,悅來客棧,白駝山包廂,權策設下晚宴,爲權瀧和武崇敏踐行。
來客不多,且都是年輕一輩,卻已經正經有些分量,右玉鈐衛大將軍侯思止,中郎將沙吒符,左羽林衛將軍趙與歡,侍御史葛繪,麟臺少監蕭敬,還有欽天少監塗祁佑。
座中有三個參加了西征的將軍,卻都是以備禦身份出征,並沒有參與王孝傑主導的西峪石谷之戰,倒是權策曾偷偷去查看過地形,將大致地理做了些說明,“西域多山,可燒石灰的山石不缺,只是丁口稀少,民夫不足,可與西域商道的商賈合作,徵集人力,只是工藝必須嚴格保密,不得泄露……你們可與趙鎏多加配合,備足防禦手段,嚴防吐蕃人暗中破壞……唐休璟乃是幹臣,只是太過婦人之仁,他的意見,可酌情參考,不可盲從……”
酒酣耳熱間,權策將該提點的地方一一點透,權瀧兩人悉心聽了,連連點頭。
“山高水長,使命艱鉅,來,我等一同敬你們一杯,祝你們一路順遂,馬到成功”權策提起酒杯,衆人紛紛附和,權瀧雙手捧杯,一飲而盡,武崇敏年紀小,喝的是葡萄釀,大大呷了一口,臉頰紅撲撲的。
“這幾日麟臺清水衙門,卻是咄咄怪事”蕭敬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來,“我那頂頭上司,似是對大郎頗爲欽慕,我也跟着佔了不少便宜”他面上坦然,擎起酒壺爲權策斟了杯酒,心中委實沒底,宗秦客待他越來越熱絡,禮下於人,必有所圖,借這個機會,請權策拿個主意。
見權策露出疑惑之色,蕭敬便提了一件事,他一直在麟臺零敲碎打的壓制王慶之,給了他不少苦頭吃,宗秦客得知此事,找了個由頭,一出手便將他家產罰沒,貶官爲九品校書郎,致使一大家子人熬白菜煮稀粥過活,便是春節也過得湯湯水水,不見葷腥,有人看不過眼,曾提議將他流放地方,也被宗秦客攔下,擺明要讓王慶之受活罪。
在座都是親近人,大家都是議論紛紛,也不藏着掖着,權策思量了片刻,心中有數,宗秦客是武三思的人,武承嗣將他舉薦入麟臺,沒安好心,在武三思與上官婉兒、與權策之間種刺,武三思卻不是好相與的,借這個機會,反倒拉攏起了權策。
“說起怪事,我這裡也有一樁”侯思止夾了一大筷子香椿芽兒塞進嘴裡,自西征回來,他對牛羊肉便有些過敏,對綠色菜蔬情有獨鍾,鼓着腮幫子將史務滋阻攔右玉鈐衛將佐任免的事情說了說。
這次卻沒有說話了,桌上幾人都知道權策與太平公主府的關係,史務滋出手,是權策的一大倚仗要生變?衆人都看向權策,等他拿個主意。
權策擺擺手,“麟臺那邊,不必大驚小怪,表舅維持好場面便是,凡事有來有往,都是理所應當,宗秦客示好,您便對他本人回報一二,不及其餘”
這是將事態控制在個人關係上,不擴大,也不外溢。
蕭敬沉吟點頭,宗秦客邀他飲宴,時常有賓客出入,也常請他邀請三五至交同往,卻原來包藏禍心。
權策揉了揉腦袋,慎重道,“侯兄這邊,我還須梳理一番,你且等我消息,期間切莫妄動”
“行,都依大郎吩咐”又是一口蘿蔔苗兒下肚,侯思止點頭應下。
酒宴散去,權策多飲了幾杯,在悅來客棧的上房安歇,芙蕖得了消息,從府中趕來侍奉。
來了之後,卻見到權策雙目神光湛湛,清醒着。
芙蕖眼珠子一骨碌,便曉得郎君定是有隱秘事要在悅來客棧做,柔柔靠進他懷裡,“郎君,夜裡,回不回來?”
權策貼了貼她匆匆趕路,冒着熱氣的臉頰,“會回來,給我燒水,回來要沐浴”
大老爺一般吩咐了,便出了房門,芙蕖看他走遠,噘了噘嘴,嘟囔着抱怨了兩句,面上掛着甜滋滋的笑意,轉身親自去爲他燒水。
客棧的暗室裡,玉奴、綠奴和艾利都在,無翼鳥僅剩的三個高層人物來齊了。
見禮之後,權策落座,主賓四人都有些沉默,良久之後,玉奴來到權策身後,一邊爲他按肩膀,一邊彙報她掌握的情況,“……武承嗣三子武延秀入東宮爲太子賓客……武延秀與武三思長子武崇訓發生衝突,武崇訓遭武延秀毆打……史務滋受命勘問銅匭告密書信……千金公主送了好些人財物到太平公主府,似有所求……”
“等等,千金公主送了人到太平公主府?什麼人?”權策插言問了句。
玉奴手上一頓,嘴脣動了動,沒有說出那兩個字,“定州張昌宗”
這就足夠了,這個名字就代表着一個行業,權策轉頭問綠奴,“史務滋搶了來俊臣的差事,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情,怕是少不了一番糾纏吧?”
綠奴也走了過來,響亮答對,“來俊臣忙於籌備策問取士,不見有何動靜,他的堂弟來子珣行蹤有異,邀約了千金公主府上的獨子溫常傑幾回……史務滋卻是懼怕的厲害,往朝中高官府中走動格外頻繁,在府中行事也暴躁了許多,好幾個下人暴斃……”
艾利一直跪在地上,此時擡頭,“主人,太平公主府上最近行事風格大變,聚斂財貨,要挾商賈,聽聞,都是那位定州張昌宗在打理,老奴也被迫讓出了一些生意的股子,公主府豪奴卻不肯放鬆,逼迫老奴讓出劍南燒春份額”
“咳咳”權策正在喝水,嗆住了,咳嗽了兩聲,“公主府的人,不知道你與我的關係?”
“他們知道,老奴也報上了義陽公主府和權郎君的名號,前兩遭將他們驚退,後頭,卻是肆無忌憚了,老奴遲遲未曾鬆口,他們便dǎ zá qiǎng燒,傷了不少下人”
權策長吁了一口氣,倒是熱鬧。
宗秦客拉攏蕭敬,是武三思與武承嗣爭鬥激烈的延伸,有武后在,這兩人不會撕破臉,不算急迫。
太平公主府,怕有一場大戲要上演,史務滋刁難侯思止,或許是他自行其是,有意要挾自己助他過了眼前的關卡,抵住來俊臣的壓力,但若是說太平公主對此一無所知,他是不信的,張昌宗明晃晃打着太平公主府的牌子,擠兌義陽公主府,若說權策心中沒有火氣,那也是不可能的。
這一回,且想個法子,作壁上觀。
權策揮筆寫了幾個字,令艾利送到侯思止府上。
“好運”權策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