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銀雪城一直到熔岩之地,最極端的跨越,幾乎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兩個點,拉娜婭一刻不停地向前行進,到達目的地只過去了不到一天。
固然疲憊,她還是尋着大部隊的方向奔去,狀況緊急,容不得她再多拖一分鐘了。
拉娜婭離開的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參加特訓的成員們已經完成了第三輪訓練,並且結束了競技大賽。此時還留在熔岩之地的只剩下前三十二強那些人,粗略地將所有人看了一遍,昔日的熟人全部都在,這倒是讓拉娜婭稍稍放了點心。
“堂主!”拉娜婭落地之後,向前幾步以作緩衝,緩緩佇立在衆人面前。
站在庫羅裡後方的那些人,竟因爲拉娜婭的到來,向後退了退,臉上也露出了驚懼的神色。
庫羅裡回頭看了看拉娜婭,淡淡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既然拉娜婭的樣子如此焦急,那就一定是有什麼情況,庫羅裡還轉過身來,正面對着她,準備聆聽她接下來所言。
“亞……魔神,可能已經……甦醒了!!”
其他人一時有了些許騷動,但依舊立在原地。
“什麼意思?”庫羅裡的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他用質問的語氣道:“艾德瑞安的事情你處理好了沒有?”
拉娜婭頓了片刻,搖頭。
“爲什麼?”
拉娜婭抿住嘴脣,不敢再說下去,就算已成事實,她也無法迅速轉變過來,將現在的“艾德瑞安”當成魔神來對待。
艾德瑞安站在赤色山峰的頂端,靜靜地注視着一切,隨後,他飄身而下,落在衆人的遠處,朝他們走來。
“我在這裡。”
聽到這聲音,拉娜婭只感覺後頸一僵,雖然還是那個人,還是一模一樣的聲音,但她總感覺其中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人死不能復生,當這一法則也被顛覆的時候,中間一定有什麼被改變了!
艾德瑞安不知何時到的熔岩之地,也不知何時換了一身服裝,是拉娜婭平常容易見到的那身,而拉娜婭再沒有向他靠近的想法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相似的,他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露西更是掩面落淚,在他們的記憶中,艾德瑞安已經死了,那這……
“你……”庫羅裡看到絲毫不像受過重傷的艾德瑞安就站在他面前,頓時瞠目結舌。警覺心也在同時升起,在庫羅裡身後的隱之聖堂衆人也是一樣,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艾德瑞安卻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不知是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還是他根本沒有傷害這些人的想法。他首先便將視線落到拉娜婭身上,見拉娜婭沒有一點親近他的樣子,只好微微牽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拉娜婭的心底像是有什麼被觸動了一樣,情緒一時變得五味雜陳。
(艾德瑞安,你總是這麼對着我笑,像是在同情我的可憐,但我們兩人何嘗不是同一類人。)
(所以……你到底是魔神,還是艾德瑞安?)
“堂主,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在拉娜婭還在想其他的事情的時候,艾德瑞安已經轉而面向庫羅裡,問道。
“你是誰?”拉娜婭所無法問出口的問題,庫羅裡脫口而出,但是庫羅裡表現出來得要鎮靜得多。哪怕是得知一個人死而復生了,他也會調整出一副最從容的樣子去面對,人的認知是有限的,當然難以相信“神”的範疇的現象!
艾德瑞安輕輕一笑,“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多餘了吧。我們這次深入魔淵,不是爲了摧毀魔神之刃麼?我已經擁有了魔神的記憶,我同你們一起,可以少走很多彎路,所以,什麼時候出發?”
“你認爲我會相信你?”庫羅裡冷哼道。
“我沒有強迫你一定要相信我。”艾德瑞安的目光轉到拉娜婭身上,停留了一瞬,再落回來,“神器被毀,神識的生命力也將大損。爲了讓她免受災難,爲了整個異能界的存亡,我一個人的死,不算什麼。”
艾德瑞安的話無論怎麼推敲,都帶着滿滿的誠意,連拉娜婭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問題,庫羅裡卻還是堅決地不相信他的話。
“你知道的,你本不應該站在這裡,而是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材中!你想讓我相信你,讓我們所有人都相信你,好,那你向我們起誓並證明,你不會傷害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起誓……沒有意義的東西。”艾德瑞安淡然道:“要殺你們,我早就動手了。”
興許是因爲自己屢次被懷疑,而且那個人還是曾經想盡辦法要拆開他和拉娜婭的庫羅裡,艾德瑞安對待庫羅裡的態度變得有些輕浮,如果不是庫羅裡和拉娜婭是同一陣線的人,他一定會把庫羅裡的嘴巴縫起來的。
庫羅裡對艾德瑞安這樣的態度也表現出一絲怒色,不過他沒有再多爭辯什麼。
“部長不會傷害我們的!”露西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衆人紛紛往露西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露西往前一步站了出來,說道:“部長,艾德瑞安他……他那麼護着拉娜婭,而拉娜婭又是我們都崇敬着的人,他不會傷害我們的……”說着,露西怯怯地看了艾德瑞安一眼:“對吧……?”
還有人相信他,但那個人好巧不巧竟然是露西,艾德瑞安到底是應該感到欣慰,還是心寒呢。
庫羅裡沉默不語,徑自從戒指中取出一支只有巴掌長,花枝粗細的黑色法杖,攤在手中。
“這東西是‘魔界之鑰’,對於異能界來說,算是極爲珍貴了。”艾德瑞安看到庫羅裡手上的東西,隨口說道。魔界之鑰是隻能在異能界發揮作用的東西,使用者限制是必須達到入化境以上,只要在其中輸入靈能,朝着身前的空氣一劃,通往魔界的裂隙,便會打開。
這魔法道具並不是一次性物品,而且有着極高的危險性,在市面上根本沒有出售。
“拉娜婭,你聽好。”庫羅裡並不理會艾德瑞安如何,沉聲對拉娜婭說道。
拉娜婭聽到指令,緩步向庫羅裡走近。
“在我們走進去之後,我需要你監督他同你一起邁入魔界之門,不能有任何差錯,明白了沒有?”
拉娜婭轉眼看了艾德瑞安一眼,看樣子思索了一會,不過最後還是點頭了。
接着,她注意到其他人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想想也是正常的,這都是一些從來沒去過魔界的人。說來她自己也未曾去過,但是,她卻一點也緊張不起來,她心裡只剩下重重的謎團,難道她的感覺真的出錯了麼?難道真的是艾德瑞安復活了麼……?
庫羅裡離開人多的地方,走向空處,右手將魔界之鑰舉向側前方,鬆開手,那鑰匙便停懸在半空。
除了拉娜婭和艾德瑞安之外的其他人,身體竟開始微微發顫,這早已是緊張過度,壓力過大的表現了,拉娜婭沒去過魔界自然不知道,她猜測着,難道一進去就會面對什麼危險的魔物?
可是有艾德瑞安在,就算他們因爲艾德瑞安的身份而不信任他,那還有她在,他們沒理由這麼害怕吧?
拉娜婭一邊思索着,一邊看着那鑰匙憑空向下一劃,庫羅裡身前半空中開了一道空間裂隙,在裂隙的中間,透着無盡的漆黑,有絲絲縷縷的黑色青煙從中飄溢而出,充滿了暗黑的色彩。
他們的目光,全都緊緊地盯着拉娜婭這邊,拉娜婭不禁問道:“你們怎麼了?”
但他們不回答,這使得拉娜婭對這些人竟產生了些陌生感,平時他們都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
“隱之聖堂的勇士們,履行你們的使命的時刻到了,過來吧!”庫羅裡高聲念道。
艾德瑞安和拉娜婭並排留在原地,其餘三十二人陸續地來到空間裂隙前面。
洛隱的身形率先沒入這道黑色裂隙之中,有了領頭者,餘下的人紛紛壯起膽子,陸續跟了進去。
庫羅裡和另外兩個長老回頭漠然看了一眼拉娜婭的方向,轉身也走了進去。
偌大的熔岩之地就只剩下兩個人。
“輪到我們了。”艾德瑞安說道。
拉娜婭卻沒有往前走,她轉身與艾德瑞安相對,燥熱的風將她的灰藍色長髮吹到身側。
“你真的是零五?”拉娜婭目不轉睛地望着艾德瑞安的眼睛。她是最瞭解艾德瑞安的人,如果這個艾德瑞安已經“成爲”亞彌,那肯定逃不過她的眼睛,在步入魔界之前,她必須要得到一個答案!
艾德瑞安毫不畏縮,表現得輕鬆而平常,回望了過去,這一對視,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艾德瑞安忽然一笑,拉過她的手,緊緊牽在自己手裡。
“魔界很大,和異能界一樣大。你不識路,別走丟了……”
接着,拉娜婭便被這隻溫暖而有力的手牽引着,一步步向空間裂隙靠近。
這一刻,她相信了。
她以同樣重的力度握緊了艾德瑞安的手,沒入一片黑暗之中。
炎熱的空氣不復存在,如同置身虛無,只有手心裡的溫暖還在,她把這當作了指引她的光。
但是,那抹溫暖卻逐漸飄散了,和虛無的黑暗融爲一體,再也感覺不到。
“零五?”
“零五!!!”
拉娜婭將自己的手臂伸向前,伸到一個極限的程度,卻夠不到任何實物。
接下來的變化令得她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她的手臂正在像鏡面一般破碎,從碎裂的縫隙中透出耀眼的淡金色光芒。
這光芒照亮了她的全身,而她的整個身體,也在逐漸破碎。
意識正在一點點地消散,連同感官,思考,和所有的情緒,都在緩緩地步入沉睡狀態。
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呼喚她。
“天輝……”
“契約……”
“……去戰!!!”
在她前方出現了一道漸漸向她靠近的光口,但是當她還沒有到達那光口之前,她便徹底地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
艾德瑞安雙腳踏上魔界領域的第一刻,發現自己被一羣最熟悉的人包圍着,所有人都將矛頭對準了他。
“拉娜婭呢?”庫羅裡緊緊盯着艾德瑞安,他的問話中有焦慮,也有兇厲,他早已不相信艾德瑞安,而這入口截殺也是他事先和其他人計劃好的!
“可能是受神識影響,她的體質與魔界的黑暗氣息不合,被位面裂隙的混亂之流絞碎了。”艾德瑞安望着地面淡淡地答道,眼裡透着一絲絕望。他親自感覺到拉娜婭從他緊握着的手中脫離的,哪會有錯。
聽到這等消息,庫羅裡面部變得扭曲起來,終於一聲喝道:“……殺!!”
艾德瑞安呼出一口氣,一動不動地閉上眼睛,對於幾十人的圍剿毫不在意,好像他心甘情願死在他們手中。
這時,露西迅捷地閃身而出,超越了所有人的速度,擋在艾德瑞安面前,面色堅決,一言不發地舉起吸靈之刃,指向前方。
(第一部曲:神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