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再次倒提一口氣，但是她又怎麼能強迫樹妖站在自己這邊？
誰知道這樹妖會不會擁有一眼就看透智慧生命之本質的能力。十七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可兒她自己也是。再加上認出了剛鐸是天輝契約者，它已經連續說對了三次了。
“但是什麼？”許久不聞樹妖的回答，拉娜婭打破沉寂，對樹妖問道。
“但是，她並不是完全地平庸，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高貴的血統……”
“高貴？”拉娜婭將目光轉向瑟縮着的可兒，如果不是可兒自己說過，拉娜婭還不會相信這麼柔弱的女子曾是個女兵，怎麼也看不出她哪裡高貴了。
“是的。還有……”樹妖的眉頭已經擰起好幾層褶子，思考之間，樹葉一陣瑣碎的聲響，“她雖然不是遺蹟契約者，卻擁有着接近於遺蹟契約者的體質！”
可兒全身都緊張得顫抖起來。
拉娜婭看到了可兒的反應，大致可以推測出來了，樹妖說的話沒有一句是錯的！
高貴的血統，接近於遺蹟契約者的體質……
這個可兒還真是不一般啊。
拉娜婭以一個不重的力度扳過可兒的肩膀，讓可兒正面朝着自己。
可兒眉頭皺成一團，緊緊地閉着眼睛，低着頭哪裡也不看。也不敢對拉娜婭做出反抗，有了被輕鬆接下那一刀的教訓，可兒知道她做什麼也沒用。
“睜大你的眼睛。”拉娜婭擡起可兒的下巴，命令道。
可兒不敢違抗，每一次眨眼之間，雙眼在慢慢睜大。
藍色，深海般的藍色。寶石般的藍色。
瞳孔因爲恐懼，而不時伸縮，向四周發散出的細小溝壑，也在不斷變化着。
拉娜婭在這雙清澈的眼睛裡看到了審視着可兒的自己。
沒有一絲感情的雙眼，沒有一絲溫度的表情，在可兒所看到的世界裡，自己就是這個樣子吧。
可兒眼圈漸紅，頭部在不斷往後縮，但是拉娜婭的手還捏着她的下巴，她沒有多少後退的餘地。在恐懼之外，明顯是對拉娜婭心生反感。
拉娜婭也不逼迫着可兒了，放開手讓她退了回去。
可兒的眼睛，確實非同尋常，別說是她自己身上最漂亮最精緻的部位，就算把她放到賽達小鎮裡，也不見得能找到第二雙這樣的眼睛了。
此外，可兒看似烏黑的齊肩捲髮，也在清晨太陽的光輝下，顯現出一抹與眼睛類似的柔和的深藍色。
單論相貌，怎麼看，都不應該是個平凡的女孩，或者部隊裡的女兵，因爲實在是太出衆了。
“高貴麼……”拉娜婭回想着樹妖的話，選擇了相信。
但是這並不能改變可兒在他們中間的地位。
冥冥之中，拉娜婭對樹妖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信任，她再次擡起頭，問向樹妖：“你還知道些關於她的什麼？她的身世、來歷、目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在這之後，拉娜婭聽見了可兒明顯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拉娜婭當作沒聽見。但是後方站着的剛鐸忽視不了，不管出發點是爲了什麼，拉娜婭做到這個地步，都已經太過分了！
樹妖卻伸出他兩根粗壯的枝椏，搖了搖頭：“非常抱歉，尊敬的天輝契約者。我只是大自然的產物，只能知道和生命本質有關的東西，對於你問的這些，我無從知曉。”
可兒突然拔腿向剛鐸跑了過去，繞到他的身後，一手捏住垂下的圍巾，無聲地流下壓抑已久的眼淚。
這種情況之下，剛鐸立刻明白過來了，可兒這是在拿他當擋箭牌，而其中的“箭”，便是拉娜婭。
剛鐸擡眼迎上拉娜婭厲然的目光。不畏不懼，伸手向後，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身側，低聲道：“沒事的，沒事的。”
接着剛鐸猛然一怔，因爲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可兒的身體完全貼了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往年來，作爲一個四處遊歷的獵人，剛鐸從不和女性刻意接觸和發展，於他來說，這是一種麻煩。他下意識地想拽開可兒緩在他腰上的手臂，可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這四個人裡，要是他也冷落可兒的話，那可兒就真的沒有繼續呆下去的必要了吧？
等等……我居然會同情一個女人？
思索了一會，剛鐸伸到一半的手轉而拍了拍可兒的手背，道：“來，我跟你說。”
可兒很聽話地鬆開手，剛鐸接着轉過身，面朝着她。
剛鐸站在面前，可兒的心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躲在這寬大的身影之後，她看不到拉娜婭，也看不到樹妖那張可怖的老臉。
“我不管你是怎麼知道我正在被茉崔蒂追殺的。但是我相信你。如果你是茉崔蒂那裡派來的人，想要殺我，能力夠的話，早就動手了，能力不夠，你也就不會來。”
可兒靜靜地聽着，一邊點頭，一邊給自己抹着眼淚。
“我也不會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先把話放在這裡，他們三個有誰對你不好了，”
剛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來找我。”
可兒吸了吸鼻子，雙眸水光一動，剛剛擦乾的臉頰上又淌下兩行眼淚，剛鐸不禁納悶，我哪句話說錯了？
“說這些有什麼用。”拉娜婭的聲音響了起來，“等我們下次再跟茉崔蒂碰面，不就知道可兒的真面目了麼？”
話是這麼說，但他們中間最不想和茉崔蒂碰面的，也是拉娜婭。
“旅行者們，你們是要去哪裡？”樹妖問道。
“藍心冰川。我們要從德瓦克地下城繞過去。”
“德瓦克地下城？哎呀……”樹妖整個頭朝後一仰，樹葉嘩啦啦落了一地。
“怎麼了？”
“你們不知道嗎？從這裡走到德瓦克地下城，會路過白骨帝國的邊境！”樹妖再也忍不住了，整個拔根而起，根鬚變成了蠕動的腳爪，朝他們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你們千萬不要去啊！”
“隆隆隆”的響聲隨着樹妖的前進而愈發清晰，四個人的腳下不住地顫動，就像地震了般。
將近二十米高的粗壯老樹，居然朝他們走過來了。
一棵樹走過來了。
“你們應該知道白骨帝國吧？那是夜魘大聯盟的總部所在，別說是你們了，就連……”樹妖忽然把聲音放小了許多，“就是連創造我的自然先知大人，也不敢一個人去那！你們要是遇到幾個巡邏兵，可能還沒事，如果遇到他們的高級將領，甚至契約者的話，恐怕會……”
“那有什麼辦法？不管我們是要到晴雪城，還是要到藍心冰川，這都是必經之路，我們必須要過去。”
樹妖一時有些爲難，憑它自己，是絕不可能攔住這幾個人的。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一道紅豔的身姿飄了過來，樹妖本能地產生了畏懼的感覺。
草木一類最害怕火，況且感覺到這波動，又一位天輝的遺蹟契約者。
“大早上的就這麼熱鬧？”莉娜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望過一遍，當她看到燒傷完全恢復的十七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但是莉娜立刻就看見了比十七的變化更加重要的東西，有一棵樹，正在對他們說話。
拉娜婭總算是把莉娜盼出來了，反正她是沒把樹妖所說的聽進去，路怎麼算都是這麼長，早晚都要走。危險怎麼算都是這麼多，早晚都要遇到。
拉娜婭朝他們搭建帳篷的地方走去，很快把帳篷收進戒指，再折返回來。
“我們走吧。”她說道。
除了樹妖，其他人都沒有意見，再說樹妖這麼慢的行進速度，就算是想跟他們一起走也不行了。
“願綠色保護着你們……”樹妖終究是沒法阻攔他們，朝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說出了祈禱詞，它的身影漸漸變矮，變得失去活力，再次成爲這裡一棵普通的大樹。
“白骨帝國在紫羅蘭高原的西南部，我們現在大概在這個地方。”四個人在走，莉娜在飛，剛鐸指着羊皮卷地圖中的一個點，說道：“所以我們應該儘量往西北方繞，往山脈腳下走。”
衆人一直表示同意，根據太陽所在的方位，辨認着行進的方向，一路北行。等到了被山脈阻隔的地方，就只用沿着山脈往前走就行了。
可兒始終與拉娜婭保持着一定距離，跟剛鐸卻是比較親近，不管是行走還是休息，好幾天下來都是如此。
另一道身影，早在他們的前方，一路南行，馳入白骨帝國疆域。
刺殺剛鐸失敗，還弄丟了暗殺契約令，這是件多麼令人顏面無存的事情。
但要讓茉崔蒂選擇，是同時面對夜魘大聯盟的搜查和魅影之紗的追蹤，還是老老實實回去接受懲罰，以她目前在大聯盟中的實力和地位來說，她還是選擇了後者。
“將軍……我沒能完成任務。”茉崔蒂摘下頭盔，跪在燃燒着重重青藍色火焰的寶座面前。
“沒能完成？”
座上只能看見一雙同樣發着青藍色光芒的眼睛，他站了起來，手中幻化出一柄霜寒之劍。
“不！”茉崔蒂心中大駭，卻不敢言聲，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死亡纏繞……！”
當茉崔蒂看見啃噬着自己身體的一圈圈亡靈寒冰能量之時，她就明白，這位將軍“賞賜”給她的折磨，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