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除夕宮宴是年末宮中重頭戲,娘娘們爭寵愛大臣們搶賞賜的時候。說是如此,康熙在位已經四十一年,每年卻都是那調調,稍微總結這一年的功績,由康熙開宴,歌舞連臺……大臣們焦急等賞,妃嬪們爭着往龍椅旁邊湊,輸了裡子也得留住面子,在這種不僅要面對後宮所有妃嬪還會在孃家人跟前露臉的時候,絕不能被壓下去。

這天是臘月二十八,再有兩日就是除夕,御案上擺的多是地方官員的問候及獻禮的單子,朝廷事物處理得差不多,至少這幾日不用他操心什麼,康熙正在翻看南邊發來些什麼東西,就見一個小太監低着頭進來,他在李德全耳邊說了兩句。

“皇上,陳貴人求見。”

李德全這麼說康熙心裡就有數了,陳氏多少是有些懼怕他的,進宮多年,從未主動到乾清宮這邊來,在這節骨眼上過來,想來只能是一個原因:爲了十七胤禮。本來,作爲漢軍旗選出來的妃嬪,她一直被四妃六嬪壓着,虧得自個兒淡泊名利,這纔沒被算計死,按理說,儲君之位是成年阿哥纔有資格爭奪的東西,如今還在喝奶或者玩泥巴的小傢伙們基本沒戲,自上半年起,權貴圈裡就流傳着一種說法,萬歲爺是極長壽的,活到百歲也不難,太子恐怕要成笑料。

起初相信的並不多,聽說是賈恩候說出來的話,慢慢纔得到重視。太子雖然還沒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他已經在謀劃,低位妃嬪也努力得很,尤其是滿人出身的,她們就盼着能生下阿哥,沒準就能熬出頭呢?

也不是沒有先例,順治帝心愛的女人是董鄂妃,最疼的也是她生的四阿哥。

那時候誰能料到最後登基的竟然是佟妃娘娘膝下的三阿哥玄燁?

機會就擺在眼前,不做點什麼實在對不起自個兒。

陳氏是漢人出身,原本不該想太多,就算是爲了胤禮,血統不純坐不了皇位沒關係,至少添點籌碼,能在紛亂之中自保,賈家是極好的合作對象。他們有時下正得寵的春嬪娘娘坐鎮宮中,還有賢聖天師賈恩候接應,雖然都說榮國公賈代善膝下二子相處不睦,仔細想想,每一次賈家出事賈恩候都管,動作慢點不打緊,至少沒有置之不理。正是因爲這樣的認知和賈家各種保證,她才豁出去在這節骨眼上找康熙說事。

這事康熙早就料到了,聽李德全說完,他沒問什麼細節,直接讓陳氏進來。對方先是中規中矩的請安,問她有什麼事,就說是十七阿哥相關,翻過這年胤禮的歲數就到了,如今還沒選好伴讀,做額孃的實在憂心。

“你倒是有心,陳家可有合適的人選?”陳貴人是二等侍衛陳希閡之女,三十三年選秀進宮的,起初是沒有封號的低位妃嬪,因爲肚子爭氣,剩下十七阿哥胤禮,這才封了貴人。一直以來她都是個安分的,這也是康熙每個月都會翻她牌子的願意,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吃多了大餐,偶爾來點清粥小菜開胃。

這就是康熙對陳氏的定義。

走這一趟就是爲了在萬歲爺跟前提一提賈寶玉,額娘遞了話過來,說賈家二房太太王氏與她交了底,這事的確有波折,不過只要在除夕之前提出來,定能成功。陳氏心裡是猶豫的,早兩天就得到消息,拖了又拖,這纔到乾清宮來。

“本來作爲婦人,這事輪不到妾來管,實在是心疼十七,故想問問萬歲爺給他選了誰家的做伴讀?脾性可好?同我兒是否相處得來?”在宮裡摸爬滾打的,能沒點眼色?陳氏沒直接將賈寶玉牽扯進來,而是問康熙的意思,若他已經有成算,並且態度堅決沒有要更改的意思,那麼說了也沒用。若他心裡尚無確切人選,倒是可以努力一把。

康熙的話不是那麼好套的,他會因爲後宮貴人的一句話就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撇開帝王威嚴這個層面的問題,他要怎麼告訴陳氏自己早就決定順陳家以及賈家的意放賈寶玉進宮?這個決定他是抱着看戲的心態做的,想知道陳家在圖謀什麼,想知道賈家二房到底怎麼將小十七挑出來?難道僅僅是因爲他們想送賈寶玉進宮來鍍金,衆阿哥之中唯一適齡的就只有胤禮一個?

“貴人是怎麼想的?可有中意的人選?”

……

套個話咋就這麼難?

陳氏動了動心思,她千嬌百媚的笑道:“萬歲爺怎麼能使喚臣妾想這種事,腦門生疼。”

這樣的把戲康熙見多了,他根本不爲所動,又翻開一本奏摺,拿起硃筆批了幾句,然後才擡起頭來問:“貴人看中了誰家的?”

到這份上即便心裡頭再不願意那也得說,她沒有回頭路,要是轉身離開的話,同賈家的合作就要告吹,現在是同一陣營的朋友,指不定立刻就要變敵人。陳氏聽過賈寶玉的大名,他是銜着美玉出生的,在榮國府裡很得寵,史太君親自教養,性情溫和很好相處。

“臣妾聽說從六品工部員外郎賈政之子賈寶玉很好。”

“賈寶玉?朕倒是聽說過,他是史太君的寶貝疙瘩,捨得送進宮來?”

“自然捨得的。”陳氏沒怎麼思考就回了一句,受到康熙犀利的盯視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急不可耐了,她進宮也有八年,作爲後宮妃嬪,她憑什麼說這樣的話?擺明了是在告訴康熙:我和賈家那邊已經說好了。

陳氏心頭一緊,正想解釋,康熙就笑出來:“也是,給十七做伴讀是天大的榮幸,點賈家那是給他們恩典,豈會有不樂意的說法。”

“萬歲爺同意了?”

“貴人果真是來給賈寶玉做說客的。”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至於喜怒倒是瞧不出,陳氏尷尬的笑笑,回答說,“臣妾聽說了有意進宮給我兒做伴讀那幾人的名字,稍微過問之後覺得,還是賈家值得相信,畢竟是榮公賈代善的後人,其父雖不揚名,大伯賈赦卻是您冊封的天師……”

康熙邊聽邊點頭,等她說得差不多了才點出問題所在:“朕也願意用賈家人,只是,他還沒出孝,爲長輩弔唁祝福這種事是不能輕慢的。”

“……過了明年三月就出孝的,十七可以等他。”

“滿朝文武家中多少合適的人選,非得守着他?”

陳氏不敢再說半句,就低着頭跪下了,康熙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退下吧,朕自有成算。”讓賈寶玉進宮也好,攪亂後宮局勢,藉機看透各路人心。賈家滿門康熙都調查過了,二房這寶貝疙瘩是個惹禍的祖宗,用他來牽制賈家正好。

換了其他人會覺得賈家已是強弩之末,沒啥好忌憚的,康熙能穩坐皇位這麼久,心智城府非比尋常,考慮這些問題他比普通人要周到得多。

陳氏是二十八那日去的乾清宮,康熙沒給任何回覆,就這麼迎來了四十一年除夕,宴會照例是傍晚開始,一直要鬧到夜裡,從大清早開始,康熙就很興奮,不爲別的,只因他殷殷期盼的讓董鄂氏丟臉的機會到了。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與德嬪融合的那屢妖魂正是皇阿瑪的心肝寶貝董鄂氏,康熙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理智清醒以大局爲重的明君,也有那麼極少的時候會爲自己謀點私利。本來,爲十四考慮的話,他多少要給烏雅氏留點體面的,再有,直接弄死德嬪不利於後宮平衡,這是帝王心術。按照康熙一貫的行事作風,他是不會給德嬪絕地一擊的,加上董鄂氏的話,一切就不同了。

之前想,十四這麼天資聰穎萬物雙全的,應該好生教養。

現在想,要是這點挫折都禁受不住,那還做什麼皇子,不如滾去賣饃饃。

……

做皇帝的有善變的權力和資本。

康熙恣意悠閒的等着好戲開鑼,還沒到點,永和宮就來人了,正是德嬪烏雅氏的貼身宮女,“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吧,你是德嬪宮裡的?”

“回皇上話,奴婢是娘娘的貼身宮女月舒。”

“不去伺候烏雅氏梳妝打扮到朕這邊來做什麼?”

“娘娘派奴婢過來給您傳信,昨夜不仔細見了風,恐怕不能出席宮宴……”她還沒說完,就被康熙斷了話,“以前都不似這般,德嬪是怎麼回事?這麼長時間也沒養好身子。”

“想着除夕就要到了,娘娘太過歡喜,一時疏忽染上風寒,萬歲爺息怒。”這解釋倒是很合理,聽着真像那麼回事,沒人比康熙更明白,烏雅氏是逼不得已纔出此下策,賈恩候說了,要回復容貌必須得有雪肌丸,須得瞭解此種藥丸的成分,還要由他親自出手。

德嬪失敗了,她不敢頂如今這張老態龍鍾的臉見除了伺候她的丫鬟之外的任何人,別宮妃嬪去永和宮看她也都是戴着紗帽說話,解除禁足令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她從未給人看過自己“青春永駐貌美如花”的臉。

直到昨天,烏雅氏還在努力,她找人給孃家遞話,效果卻不顯著,烏雅家的對幫她脫困並不熱衷,當家太太將消息扣了許久才告訴老爺子。畢竟是一家人,要是德嬪氣數盡了,他們全家都要跟着倒黴,雖然慢半拍,該做的事他們倒也盡心幫德嬪尋覓神醫。江湖上扛着大旗騙錢的人太多,吹上了天,聽他們說完病症就慫了,直接落跑的佔一半,也有人拿了錢給假藥然後溜之大吉,簡單地說,德嬪的情況非但沒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

藥是不能亂吃的。

她拼到最後一刻也沒絕地反轉,眼看就要到時辰,只得讓貼身丫鬟過來給康熙請罪,她沒敢說痘瘡一直沒好,而是改口說昨夜不慎見風,着了涼,恐怕給旁人過病氣除夕宮宴不便到場。雖然這的確是年末很重要的宴會,各宮妃嬪擠破頭往前湊,從未聽說有告假不去的……爲了開這個先例,德嬪做足了準備,她將康熙可能會問的各種話列出來,一個個想好說法,讓貼身宮女記住。畢竟是伺候康熙二十多年的,對皇帝的秉性有相當的瞭解,她自信,就算不是原話,也八/九不離十。

以爲這樣說,康熙就一定會憐憫她,免她出席宮宴。

劇情卻沒朝着這個方向走。

“朕早先就說了,讓德嬪養好身子,這是抗旨不尊?”

……那宮女很想說生病這種事是不可控制的,她心虛,娘娘身子骨好着,倍兒棒,編這麼多理由不就是想躲過一劫麼?烏雅氏如今是什麼狀況外人不知道,天天伺候她的宮女能不知?月舒卻知道,萬歲爺是不高興了,他的確說過讓娘娘養好身體在除夕宮宴上驚豔登場,娘娘當初答應得很好,她沒想到恢復容貌有這麼難。

她說的都是原話,怎麼非但沒打動皇上,反而讓情況越發危急。

月舒趴伏在地上,顫巍巍道:“娘娘並非故意,萬歲爺息怒,萬歲爺息怒!!”第一招就不見效,她還敢照着德嬪的安排說?就算沒腦子都能瞧出現在是多說多錯。她只能不停的求饒,康熙最不喜歡聽人吵鬧,皺了皺眉,說:“閉嘴吧。”

做丫鬟真得跟對主子,以前覺得在永和宮伺候是榮幸,烏雅氏是誰?那是後宮裡的常青樹,給她做奴才比那些個常在答應還風光,都說打狗還的看主人。她到是過了幾年好日子,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娘娘就倒黴了。拔了毛的鳳凰連野雞都不如,主子隔三岔五就要被別宮娘娘嘲諷,做奴才的日子更不好過,簡直是活不下去的節奏。月舒不敢再說一句話,甚至不敢吱聲,她老實跪着等候發落,康熙完全沒有被打動,他用右手食指在御案上敲出節奏,然後說:“你回去告訴德嬪,就算再躺半個月或者一個月都行,除夕宮宴必須列席,否則這六嬪之位就別坐了。”

他是把烏雅氏往死裡逼。

是出席宮宴狠狠地丟人,從雲端跌落?

或者不去,直接丟掉嬪位,降爲貴人。

說這番話的時候,康熙真是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可苦了跪在地上的小宮女,她簡直要哭出來,“娘娘她……”

“區區奴才還能替主子做決斷?你不要說了,把話傳給德嬪,讓她自己掂量吧。”康熙說完又低下頭去看手中的摺子,李德全在側後方做了個擺手的動作,讓那宮女出去。別再惹萬歲爺不高興,否則夠你喝一壺的。

回去這一路,那宮女走得失魂落魄,進永和宮之後,就有好幾個姐妹圍上來,問她是怎麼說的,萬歲爺的答覆又是什麼?月舒咬牙進殿內,她走過去直挺挺跪在德嬪跟前,說:“奴婢沒能完成娘娘的交代。”

聽到這話,德嬪心裡咯噔一下。

她稍稍穩住心神:“你仔細說。”

“奴婢將娘娘囑託的話告訴萬歲爺,他卻沒有您說的那些反應,而是說您想抗旨不尊。奴才當時就懵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一個勁兒叩頭,萬歲爺又說,給您兩個選擇,去參加宮宴,回頭要養多久都成;或者不去……”

同小丫鬟相比,烏雅氏對康熙的瞭解就多多了,她問:“不去又如何?”

“奪嬪位,降爲貴人。”

“……你說什麼?”

“萬歲爺說,娘娘若是不去,就不要在六嬪的位置上坐了。”

烏雅氏簡直驚呆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番話,根本就不能接受。萬歲爺爲何會這樣對她?爲何?她一路爬上來多辛苦,從此後佟佳氏的宮女到後宮實際的掌權者,四妃之首,一路風風雨雨,費了多少心力,付出了多少代價。

在後宮,要升位分太難,貶下去卻如此容易。萬歲爺生辰宴之後,受那假太監連累,她從妃降爲嬪,如今才過了半年,非但沒爬回去,反而要一跌再跌?

德妃,德嬪,德貴人。

她在十二年入宮,五年後生四阿哥胤禛,康熙十八年就被冊封爲德嬪,二十年晉德妃。

從六嬪的位置跌落意味着什麼?過去這二十多年她就白活了,還得重頭再來。從前她仗着美人臉以及溫柔和善的性格,端莊大方的外在形象,爭氣的肚子,一路拼殺到妃位。當時堅信自己一定能在衆多妃嬪裡頭冒頭,如今呢?還能那麼自信?

烏雅氏哈哈大笑,笑得流出淚來。

“時也,命也。”

“我縱橫後宮多少年,終日打雁竟被啄了眼,這個虧必須吃。”

“給我梳妝,今日本宮要睜大眼看清楚,到底誰在看我笑話。”

……

她過去也是走的濃妝豔抹路線,不過,化完妝還能看出天生麗質,二十年前,烏雅氏和如今的良貴嬪衛氏是後宮裡頭長得最豔麗的女子,個性卻相差頗多。衛氏活得很低調,從不主動爭寵,從不顯擺自己這三分顏色。烏雅氏很會展露長處,只要是她畫的妝容,別宮妃嬪會避開,她穿了什麼顏色的旗袍別人也會自覺繞道……這種風氣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將後宮幾位巨頭熬死了,到了四妃掌權的時代,她才端起身份,不和底下的低位妃嬪計較。

將化妝看得這麼重是什麼時候的事?大抵是生下胤禛之後,她用兒子換取了安生之所,讓佟佳氏不再天天盯着找麻煩,坐上嬪位終於有喘息之機的時候。

看着銅鏡裡那張老態畢露的鬆弛的醜陋的臉。

化妝有什麼用?

又能掩蓋什麼?

德嬪伸手就將檯面上的胭脂打翻,“今日的恥辱,他日定雙倍討回,該死!”

大臣及家眷來得早些,然後就是低位妃嬪,身份越貴重的越在後頭,烏雅氏同賈元春一道走的,出門之前她依然帶上了紗帽,雖然知道這麼做也是徒勞,她或許就要在今天暴露出這醜陋的一面,能遮一時算一時。

因爲同列嬪位,兩人是並肩走的,隔得太近,就算帶着紗帽也不能完全遮掩,賈元春察覺到烏雅氏不對勁,半年前她青春活力得很,那張美豔的臉就連入宮沒幾年那些年輕的妃嬪都嫉妒,今日,從她身上,賈元春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生機,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像是突然老了二十歲一樣。她心裡有數的,後宮裡頭一直有種說法,德嬪那樣的性子,會悶在自個兒宮裡那麼久,見客都帶上紗帽,絕不是痘瘡那麼簡單,過去這二十多年她也有生病臥牀的時候,從未帶過紗帽,最有可能的解釋是——那張美人臉因爲某種原因不能見人了。

賈元春恨德嬪到了極點,她覺得之前被揪出來的密嬪王氏是替罪羊,還自己生下死胎的真兇應該是烏雅氏纔對。佟佳貴妃以及其餘三妃對自己都是很和善的,只有烏雅氏,因爲自己是踩着她的臉面爬上萬歲爺的牀,又在永和宮發跡,一步步走到今天。兩人之間的仇恨比海深,不過,這會兒卻不是拉仇恨的時候,在烏雅氏的嚴防死守之下,賈元春能冒頭就說明她是有心計的,蠢貨才做無意義的事,還沒到場子就同德嬪對上,那是白做壞人。

一路上,兩人的交談極少,賈元春壓根沒多看德嬪一眼,入場之後,她就被宜妃招過去,坐在旁邊。這也不打緊,今次宮宴挨着萬歲爺坐的應該是小佟佳氏,惠妃和榮妃坐在左側,宜妃居右,這四位之後應該是良貴嬪衛氏,她在惠妃身側,然後就是六嬪,賈元春挨着宜妃郭絡羅氏坐倒不出格。

對她們的熟稔,衆人也心知肚明。

宜妃是九阿哥胤禟的額娘,而胤禟同賈天師關係極好,春嬪娘娘不就是賈天師的親侄女?兩人會湊到一起去實屬正常。賈元春就自己坐下了,烏雅氏慢了半拍,妃嬪這邊,站着的就剩她一個。

“烏雅妹妹怎這麼晚?本宮等了老長時間……咱們也算是老姐妹了,過來這邊坐。”招呼她的是惠妃納喇氏,要是以前,怎麼答覆都成,如今她們之間隔着身份上的鴻溝,德嬪不敢怠慢,道過謝然後就往那邊去,剛坐定,宜妃就開口了:“之前去永和宮德妹妹就帶着紗帽,說是生了痘瘡,這都快兩個月了,怎還沒好?太醫怎麼做事的?”

這話清楚明白的傳下去,太醫院幾個老東西就站出來了。

“回宜妃娘娘話,痘瘡早就好了。”

郭絡羅氏沒想到降了位分之後德嬪連腦子都不好使了,從前那麼精明的人,竟會如此大意,連太醫的口供都竄不好,她挑了挑眉:“哦?那還戴着這礙事的玩意兒作甚?”

雖然康熙不止一次的表示很喜歡宜妃直爽的個性,在後宮廢品看來,她就是攪屎棍一般的存在,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不敢說的,要是任由她自由發揮,德嬪要被黑到死,關鍵時刻,她吱聲了:“是風寒,痘瘡的確已經好了。”

“……那就不對了,感染風寒和戴紗帽有什麼干係?”

“難不成是太醫院囑託的?”

德嬪還沒說啥,老東西們就否認了這個說法,他們表示自己是很專業的,不是坑蒙拐騙跑江湖的庸醫,希望宜妃娘娘給予基本的尊重,不要質疑他們的腦子。

翻譯一下:

咱們又不傻/逼,幹啥讓她戴紗帽?

德嬪極少有被人逼到這種地步的經驗,她已經不知該如何解釋?要是說自己的了什麼病,當場就要被拆穿,這種謊言說出來是打臉。德嬪閉嘴了,她以爲能裝死糊弄過去,正巧康熙和小佟佳氏過來,她以爲自己躲過一劫,隨着衆人一起跪下給皇上和貴妃娘娘請安,折騰完剛站起來,就聽到小佟佳氏說:“方纔在說什麼這樣熱鬧?”

熱鬧?

都尷尬得冷場了還熱鬧?

這是沒話找話說故意讓她不痛快吧?

後宮裡頭位高一級壓死人,貴妃娘娘問話,有不回答的理?烏雅氏心知若自個兒不開口將機會留給宜妃,對方還不知會怎麼搬弄是非,與其走到那一步,不如搶佔先機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回貴妃娘娘話,宜妃娘娘在關懷臣妾。”

小佟佳氏讚許的看了郭絡羅氏一眼,道:“宜妃妹妹有心了。”

“……擔不起娘娘誇讚,隨口問問而已,德妹妹真是有好些日子沒出來,難得見到竟遮遮掩掩,實在讓人傷心。”

“是了,五月的時候德妹妹可是豔冠羣芳,都一般年歲,本宮老咯。”

宜妃先說,榮妃緊隨其後,勢要讓烏雅氏成爲焦點,她們卯足了勁要讓小佟佳氏對德嬪的容貌產生好奇心,她想看的話,就好辦多了。隱藏在永和宮深處的秘密終於要被挖出來,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小佟佳氏是見過德嬪的,雖如此,她樂得配合,立刻擺出驚訝的神色:“我進宮已有些時候,卻還沒見過德妹妹真容,今日可否一見?”

她們在唱雙簧,不僅德嬪知道,康熙心裡也有數,後宮就是這樣的地方。小表妹倒不是故意要挑起事端,就是順勢補刀而已,以她的立場,做這樣的事很能讓人接受。怎麼說呢,她是胤禛的新額娘,德嬪烏雅氏則是生母,就算再怎麼寬容大度,心裡頭總會不痛快。尤其,烏雅氏對老四不好在後宮裡頭根本不是秘密,因爲胤禛是長姐一手養大的,小佟佳氏對他有相當的感情,得知此事自不舒坦。

康熙在小佟佳氏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後看向烏雅氏那方,說:“既然貴妃想看,德嬪你就把紗帽揭了。”他這個細微的動作被無數人看在眼裡,赫舍裡家,鈕枯祿家,衆大臣,衆妃嬪……他們其中一部分已經低着頭咬牙切齒起來,一部分偷瞄佟國維的臉色,更多的還是將注意力鎖定在德嬪烏雅氏的臉上。

佟佳貴妃是萬歲爺的小表妹,感情好也是自然,沒什麼可意外的。想想從前烏雅氏那得寵勁兒,可不就是打回原形了,看看這區別對待,真是爽!做人要厚道,誰知道自己能囂張到幾時,不仔細就要落到德嬪這樣的境地。

康熙親自開口,就算有再多的藉口都不用說了,到這份上,烏雅氏只能老實脫帽,畢竟,要是拒絕那就是藐視聖上,這個罪名她擔不起。

她的動作很慢,希望康熙能改主意,希望能保住臉面。雖然隔着紗,康熙也接收到了德嬪脈脈含情的眼神,有點委屈……德嬪大概不知道,康熙最噁心的就是她這模樣,同董鄂妃至少有七分神似,一不小心就讓人想起那些殘酷的過往。康熙心裡很煩躁,卻沒說什麼,他目不轉睛的看着烏雅氏,等她將紗帽徹底取下來。

這個過程看似很長,其實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烏雅氏咬牙摘下紗帽,然後她那張極厚的脂粉也蓋不住皺紋和老態的臉就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之中。

因爲早就有心理準備,康熙還算淡定,比起驚訝或者噁心,他心裡更多的是快意……方纔他已經從德嬪的眼中看到了痛苦,能夠讓董鄂妃憋悶難受簡直太痛快。同康熙相比,妃嬪們的反應就大得多,小佟佳氏低呼一聲,“這……”就是傳說中豔冠羣芳的美人臉?德嬪揭的不是帽子,是她的臉面,是尊嚴,是聖寵。

看過這一面之後,萬歲爺還會去她宮中?

三妃也是目瞪口到,尤其宜妃,表情十分誇張,她塗着胭脂的小嘴成了“o”型。雖然猜到是臉出了問題,她能想到的最多是劃傷或者留了什麼疤痕,沒想到是整張臉衰老,如果說半年前她看着像不滿雙十的少女,如今就是五十歲的老嫗。

雖沒到滿是皺紋的程度,她整張臉鬆垮垮的,瞧着醜了十倍不止。

“德妹妹是怎麼了?竟成了這模樣。”

“我的天……我的天……”

“可讓太醫看過?怎麼說的?怎麼突然就老了這麼多?”

烏雅氏脫帽的時候是面朝的康熙,底下那些大臣看不到的,這難不倒機智的妃嬪們,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將德嬪噁心的模樣形容出來,讓大家夥兒一起分享。

雖然早知道烏雅氏容貌毀了……因爲不準備繼續寵她,康熙並沒怎麼放在心上,真正見到之後,饒是帝王,他依然不適應。

這張老婦人的臉不醜。

各家各戶都有幾個這樣的,人家是多少歲?德嬪多少?

再想想烏雅氏從前貌美的模樣,再看如今,隔夜飯都要吐了。

康熙穩着心神,道:“怎麼回事?”

被逼到這份上,不拖幾個人下水簡直不是烏雅氏做事的風格,她就抹起眼淚來,一邊哭一邊說:“皇上明鑑,臣妾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夜之間就成了這般模樣,求皇上做主!”

不知道?

那個假太監你不知道?

雪肌丸不知道?

別裝傻了。

康熙心裡頭嗤笑幾聲,卻沒說什麼,“把紗帽戴上吧,這事宮宴之後再說,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談這些了。”目的已經達到了,還說個屁,除夕不用過了?話題成功被引開,妃嬪們開始獻禮,歌舞連臺,氣氛很是火爆,烏雅氏直接是低氣壓纏身,好似在身上貼了個條子寫着“生人勿進”四個大字,她周圍直接空出來沒人敢坐。

別人生怕在這節骨眼上拉到仇恨,倒是宜妃,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德嬪一眼。

誰笑到最後纔是笑得最好。

從前那麼風光,如今怎樣?

十四阿哥就是這天被放出來的,扳手指頭算一算,他被關了有半年時間,之前忙着洗漱,來晚了,他過來的時候德嬪又戴上紗帽。給康熙請了安之後,他注意到上面有個臉生的,“兒子許久沒出來活動,竟不認得皇阿瑪身邊這位……”

小佟佳氏什麼身份,會自己接話?

她做得穩當極了,微笑的看着十四。

開口的是康熙,他介紹說:“這是你貴額娘。”

……

臥槽。

聽到這話十四不自覺找自家額孃的位置,看了又看纔在六嬪堆裡瞧見。

額孃的位分還沒升回去?

戴着紗帽又是怎麼回事?

“兒子不孝,許久沒去看額娘,您的臉是怎麼了?”只怪禁足太徹底,康熙沒許任何人給十四遞消息,這幾個月他是抄各種典籍度日,他一出來就戳了親孃的心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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