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地平線的昏黃太陽,讓樹木在大地上拉出了狹長的陰影,陰影交織的林間,失去了領頭者的象羣正在茫然的徘徊、哀鳴。
在野獸動物羣體中較高的智商,並不能讓這些大象理解之前發生的事情,它們無法將領頭母象氣味與聲音突兀消失的現象與死亡之間簡單畫上等號,只能沉浸在失去秩序的短暫迷茫與混亂中。
而就在象羣的低鳴聲中,一隻灰黑色的鸚鵡從林間深處飛出,它似乎被象羣的異動吸引,扇動着翅膀減緩速度、用尖利的雙爪抓住了象羣間的一條樹枝。
停下身影的鸚鵡收攏翅膀在樹枝上左右跳動了兩下、轉動脖子警惕的四處打量了一圈,隨後它微微偏頭,一雙黑瞳擴大縮小間盯向了隔壁樹幹上的昆蟲。
隱約之間,鸚鵡視線的餘光靜靜的掃過了象羣中心的那片空地——
那片有着突兀中斷的碾壓痕跡的、憑空湮滅的頭象原本所在的空地。
片刻之後,仰頭將鳥喙中夾着的碩大昆蟲擠壓吞嚥下去的灰黑鸚鵡,重新振翅飛起,融入了逐漸深邃的天色中。
......
距離象羣極爲遙遠的人類聚居點中,最乾淨整潔的、最接近旅館的建築之內。
在原本主人敬畏退讓中佔據了這棟房屋的金髮男人,微皺着眉走入了剛剛打掃過的簡陋臥室,他將手上的外套掛在了椅子的靠背上,隨後慢慢屈膝坐在了牀沿。
有着細膩皮膚的手掌在散發着低劣洗衣粉味道的“乾淨”牀單上摩挲了一下,名爲吉良吉影的金髮男人眉頭的溝壑更深了一些——
...連自來水都沒有...
無聲抱怨了一句後,原本計劃着好好洗個澡睡一覺的吉良吉影,索性直接脫掉鞋子、穿着內層衣服拉過毯子躺了下去。
如果不是冥冥中感應到替身殺手皇后已經接近極限,吉良吉影其實很想直接使用大力度的敗者食塵、回到他身在日本還未出發來到非洲的時間點。
——雖然威脅的根源已經被解決,但替身背後積累的莫名壓力與代價也需要一個緩解的過程,涉及時間軸的強大能力還是少用爲好。
在飄忽不定的思緒間,閉上雙眼的吉良吉影逐步進入了淺層的睡眠,這樣的狀態下,本能的感知與警惕足以讓他在瞬間清醒過來應對一切異常——
無數次的輪迴戰鬥,讓他在解決了最大的威脅後也無法輕易放鬆下來,何況當前他所在的人類聚居點內充斥着各種意義上的“壞人”,就算之前將那些人殺破膽了,他也不可能對他們放心。
——感知敏銳、隨時可以暴起殺人的淺薄睡眠...這算是某種創傷後應激障礙了吧,不知道要多久之後,自己的精神才能迴歸日常的平靜之中呢?
升上天空的月亮灑落溫柔的光芒,透過窗戶輕撫着牀上金髮男人那隱帶憂慮的英俊面孔。
窗戶對面的簡陋房屋上空,一個黑影張開雙翼、在氣流變化間無聲無息的落在了下方屋頂的天線上。
一雙在月光映照下反射着明亮光芒的雙瞳,盯向了房屋對面的窗戶。
在不知從何而來的深沉惡寒間,吉良吉影驟然驚醒。
無數次戰鬥錘鍊出的莫名直覺,無數次痛苦經歷累積出的經驗本能,讓他在一瞬間恢復了清醒、並在脖頸脊椎劇烈運動傳出的咔嚓聲中,於翻滾閃避間將視線轉向了窗外。
脊背靠牆站穩的吉良吉影,目光和窗外不遠處反光的雙瞳對上了。
那是一隻...貓頭鷹?
沒有察覺到周圍有什麼異樣與危險,藉着月光很快適應了昏暗環境的吉良吉影辨認出了對面屋頂停駐的生物,他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頁頁的非洲生物圖冊,
過往積累的知識與經驗告訴他,窗外那隻貓頭鷹屬於這片地域內應有的生物品種,現在也是這類夜行生物活躍的時間段。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吉良吉影擡手按着胸口,額頭隱隱滲出汗跡,他感受着手掌下劇烈的心跳,彷彿身心受到極大壓力般、垂下脖頸躬身艱難的深呼吸。
“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喃喃自語的吉良吉影,在心底努力的說服自己。
用邏輯、用知識、用感知、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東西,去說服自己——窗戶對面屋頂的貓頭鷹,只是短暫停留在那、對聚居點內鼠類小型生物進行正常的觀察與狩獵準備而已。
但那隔着窗戶的短暫對視間,那種沒有任何異樣卻令人心悸無比的目光...不斷否認某種可能性的吉良吉影,其直覺正一點一點的、不可抗拒的將今晚導致他驚醒的事物,與他記憶中某些熟悉的東西掛鉤——
那是在杜王町、在北美、在無數次輪迴的各個角落所感受過的東西。
那種...無時無刻、毫無死角、熟悉到刺痛靈魂的窺視感。
漸漸的,吉良吉影停下了呢喃與喘息,他按住胸膛的手頹然垂落、慢慢的擡起了頭——
一雙反光的巨大瞳孔,立刻映入了他的雙眼。
原本停留在對面屋頂天線上的貓頭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窗臺上,其造型威嚴凌厲的面孔,緊貼着玻璃正對着吉良吉影。
昏暗房間內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吉良吉影僵立在那,和窗外的貓頭鷹靜靜的對視。
偏移的月光,帶動着貓頭鷹的陰影掃過屋內的牆面,在足尖即將被陰影覆蓋時,有些木然的吉良吉影終於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窗外狀似平凡的貓頭鷹,用咽喉被火燒裂般的聲音說道:“爲什麼你還活着...我明明在你以血鷹形態降臨大地的第一時間就徹底毀滅了你...
“沒有人能逃過敗者食塵釘死命運的湮滅,爲什麼...”
窗外的貓頭鷹歪了歪頭,隨後它扇了扇翅膀、用鳥喙啄了兩下窗戶,隨後才重新將目光凝聚到吉良吉影身上,以普通鳥類絕對做不到的方式擡起翅膀、用堅硬的羽毛尖端磨蹭了一下下巴。
下一刻,一個難以分辨男女的低沉人類聲音透過玻璃在屋內響起:“你在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異樣,我也很想問問爲什麼啊...
“嗯,如果資料情報沒問題,你應該就是吉良吉影了...看你這反應,我大概能猜到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頓了頓後,窗外的貓頭鷹低笑道:“居然有人在我降臨的位置蹲我,老實說就算有這方面的預想,我也是很驚訝的——
“...以我的行爲習慣,我在預定的潛伏期內不應該暴露信息到這種程度、被你掌握我降臨地球的具體位置,是你的能力超出了我預計的範疇,還是你在這個時間獲得了像某個玩荊棘的老頭那樣不講理的情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