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津城荒涼。早在淺尋來到之前,此處就幾經戰火,早都荒棄、沒人住了。
外面陰兵猛攻不休,小城有神劍高懸守護,能保得敵人無法越雷池半步,卻免不了巨力對抗時那急促的顫動,整座城都在微微晃動着,幾個月裡都是這樣。
時不時,城中某處會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又有房子挨不住劇顫、坍塌了,揚起一片灰塵。
街道坑窪開裂,房屋三成塌方、三成勉強屹立、剩下的塌一半站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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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破敗。
唯獨一個地方,門廳敞闊殿堂巍峨,坐落於小城正中的輝煌建築,與周圍的破敗荒涼格格不入。
大門上,匾額高懸:陰陽司。
淺尋就在陰陽司。但非司內,而是司上她正躺在陰陽司正中大殿的屋頂上。
仍是陽間時的打扮,淺黃色的長裙,靈動且充滿生趣的顏色,可裙子的主人永遠平靜着,冷冷清清的女子,全不關心外面的戰事,頭枕雙手看着血濛濛的天空。
忽然,淺尋開口:“什麼事?”
十二屍煞中的阿大顯身屋頂,單膝着地:“西方遠處戰場有變,似是援兵。”
“知道了。”淺尋沒有起身的意思,更沒想着西方看一眼。
“還有,那個陰陽司中的藍袍鬼判已經招供,他受了肆悅老鬼的賄賂,故才違背禁令,該如何處置?”阿大又問。
“斬了吧。”和前一句‘知道了’一樣的語氣,淺尋應道。
阿大是十二屍煞中修持最最精深的一個,臉上已經修出了些簡單表情,聞言面色驚駭:“這殺判官非同小可,這鬼判該死,但還是交給陰陽司,讓他們去處置更爲妥當。請主上三思。”
入幽冥以來,淺尋掀起無邊動盪,也曾和陰陽司打過幾次交道,但她從不會干涉司務,更沒對付過陰陽司的鬼判魂官。不過這次不同,不津的判官不知什麼時候被肆悅收買,三天前企圖破壞護劍護法術,結果被淺尋識破、拿下後屍煞主審,已經問明瞭前因後果。
淺尋做事素來簡單,陰陽司不涉戰事,她就不會去對付判官。
不津的藍袍判官相助肆悅,她便斬殺不饒!
對阿大的相勸,淺尋全無反應,依舊安安靜靜地望天,神情仄仄,厭倦一切、無所謂一切的樣子。
阿大不再相勸,沉聲領命:“謹遵我主號令。”言罷閃身下去了
三百里血煞陰兵,五十里收入罡天剿殺,餘兩百五十里結海天兩重瘋漩猛攻蘇景。
海漩引動巨力,蘇景等人只覺被一雙開不見的大手捉住雙腳,正死命向下拉扯。陷於其中之人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催動、甚至可以說是浪費大把真元來穩固身形,稍一鬆勁就是被敵海徹底吞沒的下場。
如果只是沉陷之力還算得什麼,煞血陰兵真正擊殺敵人的攻勢,是自怒海漩潮中迅速涌動、層層疊疊衝起的大浪。
千百巨浪,自四面八方接踵涌起、撲來,一浪便是千萬陰兵的合力一擊!
千萬浪濤,無盡強襲。
十六怒嘯龍輦搖擺迎擊駭浪,三尸揮動殷天子接引天星轟滅血濤,兩千餘損煞僧兵結法陣硬抗陰兵猛攻可是包括蘇景在內,所有人全無例外,無論劍法神通或者蠻力,攻勢纔是一出手,立刻變得歪歪斜斜全無準頭:只因天上還有一道巨力牽引、牽扯!
雲渦狂轉,血色的颶風壓在衆人頭頂,它的力量死死牽扯了衆人的手段,同樣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拉着三尸手腕、拽着僧兵臂肘的手
海漩拉扯身體、雲渦牽制攻勢,血浪煞濤無數肆悅陰兵趁勢猛攻。蘇景等人才一迎上敵人大陣就被打得東倒西歪,自家陣勢堪堪就要被擊潰。忽然間金紅光芒明耀血色天地,滔天怒焰!
蘇景及時動法,綻放陽火,一片火海突兀降臨,橫掃四方。
血潮攻勢登時被火海遏制,衆人藉機穩住身形但也只是片刻罷了,敵人似是永無窮盡,呼吸功夫血海大潮重漲、湮滅火海再撲到蘇景等人面前。
三尸的劍陣行運比着平時慢了一倍有餘,劍陣揮起的銳勁也遠遜平時,赤目脾氣最是暴躁,眼見戰事不利口中怪叫不聽:“這樣打下去不成,得快快想個辦法!”
十六就更不堪了,它的龍輦雖有靈性,可到底還是死物,迎敵之際少了些應變,剛纔險險就被雲渦拔到天上去,小蛇又急又氣,忽忽叫個不,分不清他在罵誰。
颶風再降怒潮歸來,之前一切又復重來猛然間,一陣金烏啼鳴嘹亮,一輪驕陽橫空而現,名耀天海。
骨金烏、黃金屋、金光萬丈,豔陽天!
蘇景放出了一重罡天,抵擋天上的雲渦颶風。
而金烏啼鳴同時,還有陣陣悶雷般的咆哮,一柄長劍自蘇景身邊一閃,帶着璀璨光芒投身入海,衝入陰兵血海。
一柄劍,入海後變成了一條魚,身形百丈開外的魚祖,北冥鯤。
鯤入血海,搖頭擺尾、大口吞吐,殺敵。
一陽一魚,來自蘇景的反擊!
勢煌煌、勢洶洶的兩道大手段,出手不凡,但也只有蘇景自己明白:此舉,不得已而爲之。
三天合一,本來在全力殺滅收進來的五十里血煞陰兵,可己身遇險戰況緊急,只得撤出三重罡天中威力最強的豔陽天,去抵擋血雲颶風。如此一來,‘體內’攻勢大打折扣,贏下來或許問題不大,但是惡人磨必添傷亡。
至於北冥鯤,劍爲神物,但是這劍真正的威力就只在對付是蝕海大聖時暴發過,平時就算鯤鵬兩變,綻放出的威力也有限得很,說穿了,這劍他可以用、卻沒辦法將其發揮到極致。
鯤入血海,對陰兵的攻勢只是個小小牽制,並沒太大影響。
不過身邊的戰局到底還是穩當了些,尤其豔陽天,幾乎硬抗下了二百餘里血雲颶風,這讓蘇景身邊同伴都壓力大減,少了掣肘之患,再出手是威力大增,很快情勢穩定下來。
可今日入戰,不是‘穩當’就可以的,蘇景還得前行東方八百里,那座孤零零的城。
一聲號令出口,衆人齊動,劍鋒所指、目光所向,東方不津!
蘇景動,海漩天渦也隨之而動,除非徹底殺滅,否則血煞陰兵的陣勢無以破,永永遠遠地糾纏。
那血漩渦巨力磅礴,站穩、守禦已屬不易,此刻拔足前行,蘇景等人身上壓力驟增。
行馳之中,每個人都搖搖晃晃,莫說八百里,如此下去怕是走不出百里陣勢又會崩潰這便是戰場了,除非是身懷逆天之力的絕頂劍仙,否則單憑強大些的個人力量,了不得也就是一塊扔進平湖的石頭罷了:哪怕再沉重,又能激起多高的浪花?就算驚起了沖天一浪,那水還是會落回來、湖面還是會重歸平靜。
蘇景就是那塊石頭。
攪動了兩三百里血浪的巨石,可這片海天方圓兩千裡,他又算得什麼!
再揮手,妖霧瀰漫。遮蔽己方身形、遮掩敵兵五感,再前行當能順暢許多,這是蘇景早都盤算好的辦法。
不料,沒用。
一直以來無往不利、坑過數不清多少敵人的狐地妖霧,這次竟沒了用處。
不是霧氣失效,深陷其中的血煞軍不比之前的薄衣執耳好過,它們只能看到身前三尺可它們是‘水形’,一個一個彼此相融,我在你身中你在我體內,你之所見所感,即爲我之所視力所聽。這煞血汪洋中,每個陰兵的感識,都爲血海中所有人共見。
血海兩百五十里,妖霧七十里,陷入霧中的陰兵看得到外面的情形,有大方向指引,它們不會迷失;漩心緊貼蘇景等人身邊,霧中陰兵曉得蘇景一行所在,所以它們的目標依舊清晰,血海瘋漩,攻勢依舊猛烈!
何止沒用,反還惹禍,戰場中的陰兵大將見蘇景一樣一樣的寶物、反擊、法術層出不窮,不敢掉以輕心,北方處令旗揮擺,轉眼號角疊疊,又是三百里血海、血天自不津攻伐中剝離出來,飛馳流轉,頃刻融入圍剿蘇景的大陣中。
天上壓力暴漲,颶風狂猛,豔陽天搖搖欲墜!
劍羽長嘯、陰風流轉,第二重金風天急升、匯合豔陽天。依舊吃力不已、在五百餘里血雲重壓下,隨時可能崩潰,但這已經是蘇景最後的手段了,罪惡天中惡戰正酣,升不上去,只能以金風天馳援。
血海攻勢陡地增強,北冥鯤徹底湮滅不見,蘇景身邊衆人已亂還未散,但陣勢亂了,協作與配合不再,每個人都在各自爲戰,拼出了全副修爲卻無力迴天!
就在這個時候,那一重於禦敵時沒有太多用處、卻能讓蘇景身邊軍卒覺得‘安全、踏實’的妖霧突兀消散一空。
霧不見,蘇景手中一張潔白長弓。
兩重天堪堪抵住頭頂颶風,三尸、阿二、十六和損煞兇僧暴發全力,於這個瞬間壓制住敵人攻勢,蘇景躍身半空,開弓、遙指北方!
弓弦震,狐嘯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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