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州種養神髓天根的陣法是什麼時候開始行布的?
久遠到不可追究。
能確定的只是自師爺金不黑之下、歷代神鴉詭收屍匠都會把自己得來的寶貝當做‘肥料’,往這陣中埋藏寶物就從未中斷過。
漫長無以計的時間裡,不安州一座小小百里陣內,被埋下了成千上萬的珍惜寶物。
寶物來自收屍匠、也來自已經隕落的無數大金烏。
這些寶物都還在。
寶物中的靈氣、菁華都被陣力抽走去養育神髓天根了,可寶物本身依舊完好,且它們都還保留了自身的靈性。
沒了力量沒了威能,但是它們與生俱來的一點靈性神髓天根未曾奪取,它們得以保留。
蘇景合身入陣就察覺到這些寶物,層層疊疊地堆積靈州身處,可它們的‘狀態’很些古怪,看上去都是些死物,蘇景卻能感覺到廢棄的寶物堆中流轉着絲絲縷縷地生氣,淺薄到幾可忽略不計的生機。
生機從何而來?即便有靈性殘存,死物也還是死物,除非得大機緣開智慧,否則永遠不可能有生機存在的。
沒有答案的事情,蘇景未做太多思索,倒是另一件事他更覺有趣:這麼多寶物,都扔出去的話一定很嚇人吧。
小師叔習慣坑人了,這是算初入陣位時候的本能想法。他自己也沒想到是,這麼快就‘美夢成真’了:老尼姑殺到不安州千里前方!
受蘇景心咒,百里陣微振,將陣底積攢下的萬千寶物齊齊噴出!
陣心蘊力,噴薄之力何其雄厚;裹挾真火,寶物衝敵之勢何其猛烈。
寶物早都沒了自己的威能,只剩了個空架子,此刻被扔出來,道理上和蘇景掄石頭去砸尼姑沒什麼兩樣。可寶物因陣添威,其勢莫敢小覷。更要緊的是寶物都保留了自己的本根靈性,甫一飛出即刻顯現靈光,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對方。
莫說只是個凡間上來的佛母,就是真正佛祖在此,於此電光火之間也未必能看穿這些寶物只有空架子不存真威力的‘本色’。
除了蘇景一夥,誰能知陣法真相。
除了蘇景一夥,誰會明白這些寶物都只是擺設。誰也不會丁點懷疑:無數強大寶物。即將綻放威能、喚起殺劫!
老尼姑不是沒有防備,可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哪一件都有弒殺神佛之能的厲寶鋪天蓋地地向着自己打來。八方烈焰騰騰,無數寶物飛旋而至!
陣法突變時候,老尼姑正在新舊兩條仙路的接駁處,身後舊路不足百里且還在不斷坍塌。面前新路千里鋪展穩固平坦;在她身旁有個剛剛全力施法現已脫力待援的同伴。
以老尼姑的深厚法力,若她該幹什麼幹是什麼,任由寶物砸自己滿頭滿臉,最最嚴重的後果也就是落個鼻青臉腫,可她哪裡敢啊!寶物從前方來,再前行無異掄起自己這顆雞蛋去撞石頭;身後仙路塌陷不存後退餘地!
至於身邊的同伴,事出緊急現在無論如何顧不得了。老尼姑不去理會那位年輕佛母,就在對方‘師兄救我’的哀呼中,老尼姑猛沉身伽跌大坐,單手凝不動印,另隻手捏鑿急運如風,飛快敲過自己的天頂、眉心、人中、膻中連串人身中軸大穴,心持咒法急轉,口中一聲催喝:“印、開啊!”
生死一線之間。老尼姑行法奇快,喚請佛祖加持之法、開身內寶印。
鎏真天正寶印!
佛有法力無邊,佛有智慧無盡,加持於佛母身內一印,存有百般變化可做千重用途,全憑老尼姑心意,不妨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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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尼姑餓了。動念開印,立刻酒足飯飽;
如果前方有山擋路,動念開印,打碎大山、搬開別處、或者只擡起來一陣等老尼姑過去後山再落回原地。老太婆隨便,都能心想事成;
面前有強敵,打不過,動念開印,打死、打殘還是毫髮無傷的活捉,全無問題;
不安州真法可怕,入到州內去,動念開印,破了陣法……佛祖真印能不能破去祖師爺的兇殘大陣,不好說,但至少佛印會去努力破陣。
佛祖一印,無所不會無所不能,全憑老尼姑怎麼用了,但不管怎麼用,一道印就只能做一件事、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完了。
老尼姑只存一念:逃!
爲何不是破陣,而是逃走。這就是高人心持了,驚、駭、怕得要瘋要死,可心智仍在,在最最緊急的時候依舊能做出準確判斷:護寶的烈火大陣可怕。
若只憑陣中的烈火威力,老太婆還不覺什麼,以爲自己的寶印足以破陣;但後來又見到那麼多神奇寶物打出……這一來事情可就變了,能指揮這麼多好寶貝的陣法,得是多雄渾多可怕的陣,憑佛祖一印,破得掉麼?
老太婆以爲破不掉,她親眼認出,遮天打來的羣寶中有那麼幾件,傳說中的威力不會比她身內的佛印遜色多少!能不能破陣不確定,性命卻不能去不確定!
萬一動印後敵陣未破,命怎麼辦?要知烈火焚疆,護寶陣法每發動,既是覆蓋三萬六千里也是結域封疆三萬六千里,陷落其中什麼歸旗符、回巢咒之類穿遁咒符一概無效,即便闖陣者修爲深厚,能在火中支持一刻,也沒辦法施法動用穿空大遁。
寶印神奇,一道金光自老尼姑心口轉出,頃刻裹護全身,旋即金光急射,自火海中一路衝出,直接將她護送到陣外。
法術相爭,電光火石,幾乎就在老尼姑逃出大陣同時,不安州千里地方,無數法寶轟落,老尼姑跑了,大尼姑還在,寶落、狠擊!
老尼姑心裡一聲長嘆,不是不顧及同伴,但不能因爲同伴就搭上自己的性命。剛纔的情形千鈞一髮,來不及帶上身邊那位脫力佛母一起逃了,只好……待會爲她誦經超度。
不安州前千里,哀呼慘叫聲音不停傳來,寶物如冰雹,砸在了那位虛弱佛母頭上身上。
獨自逃生的老尼姑不忍心,可聽到第三聲哀呼她就覺出不對勁了……重寶奪命,一擊必殺,全屍都留不下,哪來會有這麼悽婉不絕的喊叫。
不止她,外面所有觀戰仙魔全都看出蹊蹺了:陷落陣中的那位佛母被砸得真慘,鼻子流血了,眼窩砸青了……可也只是如此而已,那樣子差不多就是凡人被打了一頓,且還不太狠,看着狼狽可筋骨都未受傷。
挨砸的佛母爬不起來了主要還是因爲自己脫力,很快她就學聰明瞭,身體蜷縮雙頭抱頭,腦袋不再挨砸感覺好多了。她是倒在路上的,身下還有殘橋未被殘火攻破,尚未陷落火海。
陷落陣中那位佛母未死。只是在挨砸?陣外羣仙盡發愣、心疑惑,跟着再動真識細探查……羣寶初顯現時候,其勢煌煌其靈明明,先聲奪人無仙不驚,但此刻聲威散去本相顯現,羣仙再把真識投上前一看,恍然大悟!
早已失去力量的寶物,再沒有神通可施展的廢物,是寶貝……更是石頭!它們和石頭除了賣相不一樣外,根本就是一回事!
逃遁出陣的老尼姑修爲遠勝普通仙家,此刻大夥都明白了怎麼回事,她更加不會糊塗,當真相大白,老尼姑真就覺得心底一股怨氣直衝天靈!只是石頭,只有石頭,自己卻爲了這些石頭廢了一枚如此珍貴的寶印。
老尼姑覺得自己真要瘋了,短短片刻瘋兩次,第一次嚇的第二次氣的。她再轉目去看周圍仙家,其實大家的目光裡滿是恭敬,老尼姑卻覺所有人都目藏嘲諷……
不片刻,‘寶物’落盡,不安州內靈氣一收,三萬六千里烈焰殺陣退散,血腥邪陽又變回了清秀靈州,大片的廢棄寶物並未沉落下去,而是圍繞着靈州緩緩打轉。
那位年輕佛母人在殘橋,火沒了橋自然就穩當得很,她勉力爬起來,卻不敢動。不敢離開橋,否則隨便冒起幾團火就能要了她的命,至於沿橋直進去等靈州……那還不如直接跳下橋等火來燒。
進退不得,年輕佛母回頭,可憐巴巴望向陣外老尼姑。
迎上同伴目光,老尼姑恨不得……恨不得自己沒來過!看我又有什麼用啊。
沒了佛印護身、沒了大羣同伴開路,再借給老尼姑三個膽子她也不敢再闖入陣法覆蓋範圍。
之前頻有仙家闖陣,死則死矣卻談不到可笑或者丟人,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天經地義死得其所;宇宙無盡妙法無疆,技不如人平常事情。但此次西天弟子闖陣,來之者好大的身份、前行中好大的氣勢,結果佛祖真印胡亂發動,大佛母臨陣脫逃二佛母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如今進退不得,此事可就真成了個大笑話,不知會在仙界被人唸叨多少年。
如果繼續行陣,用不了多久蘇景就能摧毀‘仙路’殺滅被困佛母,不過他暫時收了火焰,小師叔最喜歡在這時候去看敵人的神情。不安州陣內蘇景笑得沒法說的開心。
同伴在陣中,這麼多人看着不能不管,不過又明明白白地沒法管,老尼姑也沒了主意,只有轉身去找佛祖九徒無冠神僧商量。
快步來到無冠神僧面前,老尼低聲道:“此刻情形,神僧以爲……”才說八個字,老尼姑目中精光一閃,眼色中顯出重重驚駭,她發覺:無冠已死!
忽有怪風吹過,一直低垂眼簾端坐在地的無冠神僧身體一歪,腦袋滾落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