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三章

宮門開了,侍衛出來。一看是五阿哥,紛紛請安,高喊“吉祥”,對於那個半蒙着臉,縮着頭,毫不起眼的小燕子渾然不疑,馬車踢踢踏踏進去了。

宮門關上。

爾康、爾泰、紫薇從暗處走出,大家相對而笑,全都吐出一口長氣。

小燕子進了宮,好生得意,真是人不知鬼不覺。

下了馬車,永琪不放心,一直送小燕子到漱芳齋。整個漱芳齋靜悄悄的,窗子上,透出明亮的燈光。兩人四面看看,放了心。彼此互視,相對一笑。

小燕子用手背拍拍永琪:“謝謝你,這個晚上對我太重要了,我永遠忘不了今晚!你的大恩大德,我記在心上了!”

永琪道:“你記在心上就好了,別提什麼大恩大德了!”他的眼光停在她臉上,話中有話的說。

小燕子笑笑道:“你快回去吧!”

永琪道:“我看你進去了,我再回去……”又想想,又說:“我送你進去吧!怎麼明月和彩霞都睡死了,一個也不出來接你?這兒黑,小心點……”

小燕子推開大廳的門,還回頭看永琪:“我興奮得很,一點都不困,乾脆進來喝杯茶吧!要不然我讓小鄧子他燙一壺酒,弄點小菜,咱們慶祝一下吧!”

永琪一怔,但是,這種誘惑力太大了,立刻喜悅的答道:“好極了!古人秉燭夜遊,我們也來,花間小酌吧!哈哈!”

小燕子品味道:“還可以‘邀明月,邀彩霞’。”

永琪道:“還有小鄧子,小卓子了。”

二人嘻嘻哈哈,進入大廳去。一走進大廳,乾隆那威嚴的聲音,就像焦雷般在兩人耳邊炸開:“小燕子,永琪!回來了?要不要燙一壺酒,弄點小菜,朕也要喝兩杯!”

小燕子和永琪,大驚擡頭,只見乾隆和令妃端坐房中。後面站着一排宮女太監,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跪了一地。

小燕子和永琪,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兩人碰碰跪地,驚慌的喊着:“皇阿瑪!令妃娘娘!”

乾隆臉色鐵青,瞪視着二人。大喝一聲:“小燕子,你們到哪裡去了?”

令妃着急的看着小燕子和永琪,心裡也是一肚子的疑惑,沒辦法給兩人任何暗示,急得不得了。

永琪怕小燕子說得不對,急忙插嘴稟告:“皇阿瑪,我和小燕子……”

乾隆打斷了永琪道:“永琪,沒問你,你不要開口!”看着小燕子:“小燕子,你說!”

小燕子心慌意亂,害怕極了,看永琪,看乾隆,吶吶的說:“我們沒有去哪兒,就在這御花園裡,走走……明天紀師傅要考作詩……五阿哥教我作詩……”

永琪眉頭一皺,心中暗叫不妙。

“哦?”乾隆興趣來了,道:“永琪教你作詩?你作了什麼詩?”

小燕子有點支吾了:“這……這……就是一首詩……一首詩……”

乾隆問道:“哪一首詩?念來聽聽看!”

小燕子忙念道:“是……是……哦~是李白的那首‘花間一壺酒’。”

乾隆興趣又來了,道:“哦?下面呢?”

小燕子發現自己又說穿了,便裝了起來,向永琪看了看,永琪忍不住開口道:“皇阿瑪……”

乾隆厲聲喊:“永琪!你住口,這不是書房,你把唬弄紀師傅那一套收起來!”

永琪閉住嘴,不敢說話了。

小燕子沒輒了,只得硬着頭皮說:“下一句是……是……是舉杯邀明月……”又開始亂說了。

乾隆又“哼”了一聲,又問道:“下面怎麼樣?”

小燕子衝口而出:“舉杯邀明月,板子就上身!”

乾隆睜大眼睛,驚愕極了,道:“你說什麼?”

小燕子知道遮掩不過,惶恐急之下,又豁出去了,大聲說:“我知道我又慘了,給皇阿瑪逮個正着,我說什麼都沒用,反正作詩還是沒作詩都一樣,板子又要上身了!皇阿瑪,你要打我,你就打吧!五阿哥是被我逼的,你不要怪他!這次,你能不能請你換一個地方打打,原來的地方傷還沒好。”吸口氣,眼睛一閉,慘然道:“我已經準備好了!皇阿瑪請打!氣消了,再來審我!”

乾隆瞪視着她,真是又生氣,又無奈,道:“你知道會挨板子,你還不怕?打也打不好,管也管不好,教也教不好,你這麼頑劣,到底要朕把你怎樣?你的板子,朕呆會兒再打,你先告訴朕,你這樣一身打扮,讓明月在房裡裝睡,你想做什麼?”

小燕子轉頭看明月。氣呼呼的說:“是誰出賣我?”

乾隆怒道:“沒人出賣你,是朕好心來看你,一屋子奴才嚇得發抖,整個牀都咯吱咯吱響,朕還以爲你又病得嚴重了,一掀棉被,明月就滾下牀來了!這些奴才真是壞透了!等你挨完板子,朕再一個個打他們,然後通通送到火房裡去當差!”

小燕子大驚忙磕了一個響頭,悽楚的喊:“皇阿瑪!我知道我這次錯大了,你要怎麼罰我都沒有關係,可是,不要怪罪到他們身上去!自從皇阿瑪把他們四個賜給了我,他們陪我,侍候我,照顧我,幫我解悶,散心……我捱打,他們比我還難過,對我簡直好得不得了……跟我已經成了一家人了。”

令妃忍不住咳了一聲:“格格!奴才就是奴才……”

小燕子哀聲喊道:“我知道!我是金枝玉葉,不可以跟奴才作朋友,不可以說他們是一家人……可是,皇阿瑪!在我進宮以前,我不是金枝玉葉,我也吃過很多苦,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我也去飯館裡做過工,也到戲班裡賣過藝,我也做過奴才啊!如果每個主子都那麼兇,我已經見不到皇阿瑪了!”

乾隆聽得好驚訝,道:“你去飯館做過工?去戲班子裡賣過藝?怎麼以前沒說過?什麼時候的事?”

小燕子一驚道:“就是……就是從濟南到北京這一路上的事啊!我沒說,是因爲皇阿瑪沒問啊!”

乾隆凝視小燕子,覺得小燕子越來越莫測高深了,蹩眉不語。

小燕子接着道:“皇阿瑪!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晚,是我鼓動大家幫我,要打要罰,我都認了!請您高擡貴手,饒了不相干的人!小燕子給您磕頭,給您謝恩!”她連連磕頭,說得誠摯已極,字字掏自肺腑。

乾隆凝視她,頗感震撼。不知怎的,竟嚴厲不起來了,平心道:“你先告訴朕,你今晚去了哪裡?”

小燕子擡頭正視乾隆,心想,撒了謊也圓不過去,就老實的招了:“去了福大人家裡!”

永琪嚇了一跳,驚看小燕子。

乾隆納悶極了,也驚看小燕子。

令妃更是吃驚,不住的看永琪,永琪對她暗暗點頭,作眼色。令妃一肚子疑惑,又沒辦法細問,只得忍耐着不說話。

小燕子就激動的喊:“我跟皇阿瑪求過好多次,讓我出宮走走!皇阿瑪就是不許,我住在宮裡,吃穿都是最好的……可是,真的像坐監牢一樣呀!我好悶,好煩。我好想出去,那怕就是看看街道,看看人羣都可以!上次,爲了想出去,我連牆都翻了。這次不敢翻牆,只有求着五阿哥和爾泰。帶我出去,他們兩個看我可憐,就被我說動了!我們也沒去別的地方,只去了爾泰家裡……”

乾隆狐疑的看永琪:“她說的是真的嗎?你們去福家?”

永琪不得不承認了,道:“是!我們去了爾泰家裡,坐了一坐就趕回來了!”

乾隆滿心疑惑,納悶的看兩人:“你們費盡心機,好不容易矇混出宮,居然哪兒都沒去,只是去福倫家裡坐了一坐?”

永琪斗膽說:“回皇阿瑪!實在不敢帶她去別的地方!”

乾隆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實在看不出什麼破綻。就一拍桌子,厲聲說:“永琪!你是兄長,居然跟着小燕子胡鬧!小燕子不懂規矩,難道你也不懂嗎?”

永琪慚愧的低下頭去:“永琪知罪!任憑皇阿瑪處罰!”

小燕子看乾隆,心裡好急,知道乾隆一生氣,連格格都會挨板子,五阿哥大概也逃不掉!就磕頭說:“皇阿瑪!一人做事一人當!罰我就可以了!”

永琪心裡也好急,想到小燕子捱打還沒好,至今連“坐”都不能坐,如果再捱打,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就也磕頭喊:“皇阿瑪!小燕子身子單薄,才捱過打,不能再罰!兒臣身爲兄長,甘願受罰!”

乾隆見兩個兄妹搶着願爲對方受罰,而且都是真心真意。心裡有些震撼,有些感動,也有些困惑。聽到更鼓已經敲了三響,自己也鬧累了,站了起來,嚴肅的盯着兩個人說:“今晚太晚了,朕沒有時間審你們!你們兩個也可以散會了,明天早朝之後,你們兩個到我書房裡來,朕要好好的跟你們算算帳!”

永琪連忙磕頭,嘴裡應着“是!”

乾隆一起身,令妃就跟着站了起來。乾隆轉身一走,令妃和宮女太監們趕緊跟隨。永琪哪裡敢繼續留在漱芳齋,什麼話都沒辦法說,就起身追着乾隆:“兒臣送皇阿瑪回宮!”

乾隆便帶着令妃,永琪、宮女、太監們浩浩蕩蕩的走了。

小燕子坐在地上,睜大眼睛,驚惶的想着,明天早朝以後,乾隆還要審她!天啊!怎麼辦?

今晚沒辦法睡覺了,天亮就得去五阿哥那兒,商量對策!

好不容易,天亮了。小燕子又穿上了那身小太監的衣服,閃閃避避……快步的踩着晨霧,頂着露珠,穿過重樓深院,越過亭臺樓閣,直奔“景陽宮”。

小順子看到她又是這副打扮,嚇了一跳,趕緊把她帶進永琪的書房。原來,這兒還有比她到得更早的兩個人,就是爾康和爾泰。三個年輕人,已經開了半天的會,對於要怎麼“招供”,還沒商量出一個結論。

當房門一開,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小燕子看到他們三個都在,大喜,急忙說:“你們三個臭皮匠,一定已經想好辦法了!趕快把你們的錦囊妙計告訴我吧!我只能停一下,快說快說!”

爾康抽了一口冷氣,盯着小燕子:“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吧?就這樣闖來了?有沒有被人跟蹤?”

小燕子道:“沒有沒有啦,我很小心的!你們別耽誤時間了,快教我吧,見了皇阿瑪,我該怎麼說?”

爾康喊:“過來!過來,我們圍攏一點!”

四人便圍在一起,緊緊張張的商量大計。

門外,忽然傳來小順子、小桂子急促的大喊聲:“皇后娘娘駕到!”

四人全部大驚失色。小燕子四面一看,逃都沒地方逃,只好往書桌下面一鑽。

小燕子才鑽進去,房門就開了,皇后帶着容嬤嬤和宮女們,大步走進房。

三人全部請下安去,永琪道:“兒臣永琪叩見皇額娘!”

爾康、爾泰道:“臣福爾康、福爾泰恭請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看着室內的三人。哼了一聲:“這麼早,你們三個,是在用功呢?還是在商量國家大事呢?”

爾康勉強維持鎮靜,答道:“臣正和五阿哥談論回疆的問題。”

皇后冷冷的接了一句:“原來如此!”

容嬤嬤已經發現了小燕子,給皇后使了一個眼色。

皇后看見桌子底下,露出小燕子伏在地上的手指,暗笑下,道:“原來五阿哥這麼關心國事,爾康和爾泰也這麼勤快,天才亮,就進宮來商議回疆問題,這真是咱們大清朝的福氣……”皇后一邊說着,一邊已走到書桌前面。她低頭看看,就用那厚厚的“花盆底”鞋,使勁的踩在小燕子的手指上。

小燕子一聲慘叫:“哎喲……我的媽呀……”又本能用力的一揮手。

小燕子太用力了,皇后竟跌倒在地。容嬤嬤慌忙去扶。皇后摔得七葷八素,狼狽的爬起身子。容嬤嬤已經放聲大叫:“反了!反了!桌子下面有反賊!來人呀!”

外面侍衛一涌而入,紛紛驚問:“反賊在哪裡?”

永琪立刻大聲怒吼:“這是我的書房,沒有叫傳,是誰亂闖?好大的狗膽!”

侍衛們一聽,嚇得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去,嘴裡大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皇后站穩了身子,看到侍衛動都不敢動,氣得臉紅脖子粗,喊道:“是我的懿旨!把桌子底下那個小賊,給我抓出來!準敢違抗,就是件逆大罪!快!動手!”

侍衛們見是皇后命令,又都昏頭昏腦的答道:“喳!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侍衛向前衝,爾康、爾泰、永琪一起擋住,永琪大喊:“放肆!桌子底下的是還珠格格!誰要抓還珠格格,就先抓我!”

小燕子再也藏不住,從桌子下面,滾了出來。痛得眼淚直流,拼命摔手。她從來沒有被這樣折磨過,現在擺出了明帝的風度,一挺身站了起來,不過,高高的昂着頭,氣勢凌人的大吼着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頭一顆,要命一條!”

結果,大家又都鬧到乾隆面前去了。

乾隆看着又變成小太監的小燕子,頭都痛了。再看看跪在地上的爾康、爾泰和永琪,心裡更加困惑,一拍桌子,怒聲喝問:“你們幾個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兒個偷溜出宮,今天又開秘密會議,你們好大的膽子!爾康,你身爲一等侍衛,居然也跟着他們幾個小的胡鬧!如此鬼鬼祟祟,到底爲了什麼?爾康,你說!”

皇后嚴肅的站在乾隆身邊,冷冷的看着他們四個。

爾康不得不整理着零亂的思緒,稟告着說:“啓稟皇上,昨兒個還珠格格私下出宮,爾泰不敢將格格和阿哥帶到隨便的地方去,所以帶回了家。今天我們兄弟拂曉入宮,就爲了探視五阿哥和格格,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平安過關’了!”

“哦?”乾隆挑着眉毛:“結果呢?”

爾康道:“結果,發現沒有平安過關,聽說皇上今天還要追究,大家就亂了章法!還珠格格害怕皇上震怒,一時情急,冒險扮成小太監,也到五阿哥這兒來商量對策。所以,大家就聚在一起。不料,給皇后娘娘撞見了!經過情形,就是這樣。”

乾隆想了想,覺得爾康所說,合情合理,乾隆盯着爾康:“朕料想,你說的都是實話!”

爾康道:“不敢欺瞞皇上!”

乾隆喊:“小燕子!”

“皇阿瑪!”小燕子驚惶的擡頭喊。

“你到五阿哥那兒商量對策?是不是?”

“是!”小燕子答得清脆。

“你預備怎樣‘對付’朕,說說看!”

爾康、爾泰、永琪都緊張起來,全部捏了一把冷汗,提心吊膽的看小燕子。

小燕子一怔,心道:“天哪,輔昌啊輔昌,你明帝的架勢上哪兒去了?怎麼變得這麼窩囊啊!怎麼辦呢?”想着,眼睛向三人看去。

但不料,乾隆瞪着小燕子,道:“不要看他們,只要擡頭看朕,朕要聽你親口說說!”

小燕子一急,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話就衝口而出:“皇阿瑪!我哪兒有時間商量出‘對策’呢?我前腳才進門,皇后娘娘後腳就進了門……我心裡一慌,嚇得鑽到桌子底下,又被皇后娘娘發現了,一腳踩在手指上,我現在手指大概都斷了,痛得直冒冷汗,還有什麼策不策呢?我倒黴嘛!做不得一點錯事,自己梳了滿頭小辮子,還在那兒招搖,以爲沒有人抓得到我的小辮子!現在,滿頭小辮子被人扯得亂七八糟,頭也痛,手也痛,心也痛……什麼都顧不得了!故事編不出來,謊話說不出來,就算有‘對策’,現在也變成‘錯策’了!”

乾隆聽小燕子說了這麼一大串,非常希奇,睜大眼睛,問道:“手指頭怎麼會斷了呢?過來給朕瞧瞧!”

小燕子便站起身,走上前去,出示手指。乾隆一看,果然,幾根纖纖玉指,全部又紅又腫。乾隆皺了皺眉,還沒開口,皇后就冷冷的說話了:“小燕子,不要再耍心機!你躲在桌子底下,我怎麼看得見?無意踩了你一下,也值得跟皇阿瑪告狀嗎?你不要分散皇上的注意力,以爲皇上給你唬弄一下,就會對你所有的荒唐行爲,都不追究了?”

小燕子應着:“是!是給皇后娘娘‘無意的’,狠狠的踩了一腳!”說到“狠狠的”三個字時,她加重了語氣,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啊!

皇后氣得牙癢癢。

乾隆看得心很酸,說道:“手指還能不能動,動一下給朕看看!”

小燕子動了動手指,誇張的吸氣,苦着臉說:“很痛很痛啊!彎都彎不起來了!”

乾隆說:“待會兒記得給胡太醫診治診治!”。

小燕子道:“是!”語氣有點得意。

乾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突然提高了聲音,厲聲大喊:“小燕子!別以爲你的手受傷,朕就會饒你!”

小燕子一嚇,立刻“砰”的一聲跪了下去。不巧膝蓋又撞在龍椅上,當場痛得瞅牙咧嘴:“哎喲……哎喲……”

永琪、爾泰、爾康三人,都不敢有任何反應,跪得直直的。

乾隆驚看小燕子:“你又怎麼了?”

小燕子眼中含淚,臉色蒼白,喊着說:“皇阿瑪……我覺得我的八字跟皇宮不合,自從進宮以後,大傷小傷,到處有傷!大痛小痛,到處都痛!我又很會得罪人,每個人都跟我生氣,我覺得好累呀!”

乾隆凝視小燕子,說道:“你累?我看,你弄得整個皇宮雞飛狗跳,人人都累!”

小燕子低頭不語。

乾隆嘆了口氣,對地上四個人說:“你們都起來!”

爾康、爾泰、永琪、小燕子就站起身來。

乾隆看着四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說:“你們幾個,都是皇室子弟,大家感情好,是一件好事!但是,千萬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自己要有一個譜!不要大家跟着還珠格格糊塗亂轉,沒大沒小,沒上沒下!如果朕怪罪起來,傷了親戚和氣,如果不怪罪,豈不是又太便宜你們了?”

皇后見乾隆的意思又活動了,顯然要放水,不禁着急:“皇上!”

乾隆立刻看着皇后說:“朕自有分寸,皇后不必爲他們太操心了!”

皇后被乾隆一堵,氣得說不出話來。

乾隆看爾康等三人:“你們三個,身爲兄長,不知以身作則,你們自己說,該當何罪?”

三人還來不及說話,小燕子挺身而出:“所有的錯,都是我一個人的!昨晚私自出宮,五阿哥和爾泰都是被我鬧的,沒有辦法!一屋子奴才,也都只有聽我的!現在,我已經知道,我的任性、自私會害了每一個人!真的後悔了,知錯了!皇阿瑪一向疼愛我,我每次闖禍,皇阿瑪都會原諒我,您就再原諒我一次吧!從今以後,我一定痛下決心,好好唸書,做個讓您驕傲的格格!來報答您,好不好?”

小燕子這一篇話,掏自肺腑,說得誠懇之至,乾隆不禁動容,嘆了口氣說:“唉!你實在讓朕頭痛!國家的事,已經有一大堆麻煩,朕操心都操不完了,還要整天爲你煩惱!”

爾康連忙上前問:“皇上是爲邊疆的戰事煩惱嗎?”

乾隆道:“是呀!剛剛在朝上,大臣們紛紛稟告,西藏的吐司又在蠢蠢欲動,緬甸邊境,更是戰事連連,回疆也不平靜,準葛爾也有麻煩……朕想到邊境上的老百姓,連年戰爭,民不聊生,心裡很沉重!”

永琪神色一正,對這樣的父親,肅然起敬,誠懇的說:“皇阿瑪!您整天爲國事操勞,常常深夜還在批奏章,兒臣不能爲皇阿瑪解憂,還爲一些生活小事。讓皇阿瑪生氣,真是不孝極了!現在,我已經長成,不知道可不可以,隨兆惠將軍出征,或是隨傅六叔出征!”

乾隆走近永琪,深深凝視他,道:“治國不一定要帶兵!你年齡還小,唸書第一,國家的事,你不必操之過急!你從小就肯讀書,文學武功,都學得挺好!朕對你期望也很深。你不要辜負了朕,就是你的孝順了!”

幾句話說得永琪熱血沸騰,又是感動,又是受寵若驚,又是汗顏。就恭恭敬敬的,心服口服的說:“兒臣謹遵皇阿瑪教誨!”

皇后聽着,看着,臉色鐵青。

小燕子在一旁,聽着乾隆的這幾句話,又向永琪看了看,心道:“永琪,不錯,不錯,也許我們會是朋友,也許我們會是敵人!永琪,也許,在過幾年,我們戰場見嘍!”

當時,乾隆看看小燕子,提起精神,一笑說:“小燕子!算你運氣,朕也不追究你了!免得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膽,說不定做出更多希奇古怪的事來!朕告訴你,以後要出宮,不要裝成小太監,你跟令妃娘娘說一聲,讓人跟着你,保護你,你就大大方方出去吧!至於去福倫家,也無須躲躲藏藏,自家親戚,多走走也好!”

小燕子回神,大喜過望,眼睛睜得大大的,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小小聲的問:“皇阿瑪,您不罰我啦?”

“朕不罰你了。”

“也不罰五阿哥嗎?”

“五阿哥也不罰。”乾隆好乾脆。

“所有的人都不罰了嗎?”小燕子好激動。

乾隆嘆口氣:“都不罰了!”

小燕子太激動了。

這時,皇后忍無可忍,冷冷的說:“皇上!從今以後,這後宮之中,大概就再也沒有紀律可談了!”

乾隆不悅的皺眉,道:“小燕子得到過朕的特許,本來就無須受到限制,皇后,你也睜一眼,閉一眼,不就天下太平了嗎?”

皇后氣得咬牙切齒。

小燕子卻對着乾隆,燦爛一笑;在室內翩然一轉,大聲歡呼着說:“皇阿瑪!您有一顆最寬大、最仁慈的心!我跟你說,你不要爲國家事操心了,你這麼好,老天會報答你的!我在民間的時候,聽到大家都說:‘國有乾隆,國……谷不生蟲’您是大家心中最好的皇帝!國家一定會越來越強的!”

乾隆驚愕的看着小燕子。永琪、爾康、爾泰三人聽得有些糊塗,彼此看了看。

乾隆又問道:“是……是怎樣兩句話?怎麼朕又跟蟲子有關係了?”乾隆聽不懂。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聽懂。

小燕子滿臉發光的,振振有詞的嚷着:“國家有了乾隆,連稻穀都不會長蟲子啦!大家把您看得跟老天爺一樣啊!您不是人,您是神!”

乾隆睜大眼睛,有點疑惑,有點驚喜:“是嗎?真有這樣兩句話嗎?”

小燕子拼命點頭:“是啊,是啊!我可編不出來呀!”

乾隆尋思,不禁笑了:“你編不出來?朕想也是!”看着小燕子,想着那兩句話,越想越得意,臉上的陰霾,竟一掃而空了。

“哈哈!小燕子,你真有兩下子!”就回頭對皇后得意的說:“皇后!你曾經說過小燕子是朕的‘開心果’,看樣子你說對了,小燕子真是上天賜給朕的一個‘開心果’哈哈!”

皇后又氣又愣。

乾隆接着說:“小燕子的手給你踩了一下,她的腿,又給朕的椅子撞了一下,就算是打過了罰過了吧!”又轉頭看永琪等三人:“至於你們,明天,每人給我交一篇文章來,談一談邊疆的治理辦法!”

三人喜出望外,異口同聲喊:“遵命!”

一場“偷溜出宮”的大禍,就這樣消彌於無形了。四人從乾隆書房走出來,幾乎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怎麼這麼容易就過關了?

爾泰回頭看看,作揮汗狀,道:“哼!嚇得我一身冷汗!居然有驚無險!”

永琪見無人注意,心裡實在困惑,忍不住問小燕子:“你那兩句‘國有乾隆,谷不生蟲’,是真的還是編的?”

小燕子暗笑了一下,便道:“前一句是真的,後面那一句可能有點問題,我記不清楚了!”

爾康驚得瞪大了眼睛:“啊?到底是怎樣兩句話?我聽起來就怪怪的!”

小燕子道:“我真的弄不清楚呀!可是,我知道,一定是兩句好話,因爲紫薇聽了好得意哦!你去問紫薇,就知道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爾康呼出一口氣來:“我真服了你,這也敢隨口就說!居然也錯有錯招,讓皇上聽了好開心,好得意!”看着小燕子,又是搖頭,又是笑。

小燕子揮着那太長的衣袖,高興起來:“哈哈!沒想到這麼輕鬆就過關了,大家練習了半天的臺詞,一句也沒用上!以後,還可以大大方方出宮去!哈哈……”不禁有些手舞足蹈起來:“我太高興了!恨不得馬上就去告訴紫薇!”

永琪指了指小燕子的頭說:“你不要得意忘形啊!這兩天,我勸你收斂一點吧!皇阿瑪是爲了國家操心,沒有情緒管我們!要不然,哪會這麼容易就放了我們。”想起國事,不禁嘆了口氣。

永琪一嘆氣,爾康也跟着嘆了口氣。

小燕子就關心的看着三人。很認真的問:“那個‘西藏、緬……麪店、生薑’,爲什麼‘整個兒’很麻煩呢?讓皇阿瑪和你們都這麼煩惱?”

麪店?生薑?整個兒?小燕子,你會不知道?曾經緬甸保護永曆皇帝,你今天居然會這麼說,天哪!好笑!哈哈哈!

三人一呆,互看,半天才想明白了,大家失笑。

爾泰問:“你是說‘緬甸,回疆,準葛爾’是不是?”

小燕子道:“就是!就是!你們趕快教教我,搞不好皇阿瑪也要我交一篇文章,那就慘了!”

爾泰道:“這個,說起來就太複雜了,西藏、緬甸、回疆、準葛爾都是我們邊境的部落……”爾泰解釋着,才起了一個頭,便知道小燕子一定不懂這些的,便道:“算了,算了!就是‘整個兒’很麻煩!‘麪店,生薑’都很麻煩,那些麻煩跟你比起來,你就不夠瞧了!只能算是‘芝麻,綠豆’的小麻煩了!”

爾泰說完,三人都笑了。

爾康心裡一動,呆呆的看着小燕子,有個念頭,在心裡朦朧的成型了。

紫薇當天坐在學士府的花園裡,坐在小河邊,爾康突然走了過來道:“恭喜,恭喜!小燕子居然有驚無險,我現在不得不佩服她了,她這個人一定有什麼特殊法力,會把危機一一化解,實在不可思議!我們大家嚇得魂飛魄散,教她的話,她也記不得,告訴她的事,她也不照做!真是毫無章法,亂七八糟,可是,她就有本領讓皇上開心,連邊疆戰事的隱憂,都給她一語化解了!這個人是個奇人,我不服都不行!”

紫薇急道:“你確定她已經沒事了嗎?我想到她被皇上抓到,我就渾身冷汗。”

爾康道:“你不要冒冷汗了,我確定她沒事了。”

紫薇又問道:“令妃娘娘那兒怎麼樣呢?你額娘是怎麼跟她說的?”

爾康道:“令妃娘娘是很疑惑,可是咱們也不能說實話,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額娘只能跟令妃娘娘打馬虎眼裝糊塗,可是令妃娘娘顯然有了她的想法。”

“什麼想法呢?”

“她以爲小燕子常常跟爾泰在一起,說不定是兩小無猜了。”

“這樣誤會,對小燕子好嗎?”

“是誤會嗎?何以見得,我看他們每天有說有笑的確實挺好!”

“那五阿哥呢?”

“五阿哥什麼?五阿哥是小燕子的兄長啊!”爾康一驚。

“可是他們不是兄妹啊!”

“是不是小燕子跟你說了什麼,難道她喜歡五阿哥?”

紫薇驚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她……她……她什麼都沒說,我看出一點點來。小燕子是個很男兒氣概的人,她對五阿哥也好,對爾泰也好,我想都沒有兒女私情的,她把他們當哥兒們。以前對柳青,她也是這樣的!”

“你又去過大雜院嗎?”

“是的,把小燕子留下的銀子給他們送去,告訴他們,我和小燕子見過面了,請他們放心。”

“那個大雜院,你最好少去,銀子也不要送太多,夠他們用就好了,太多的銀子反而讓人疑心。我總覺得,那個柳青柳紅是我們大家的一個隱憂。”

紫薇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地站了起來,爾康扶着她,紫薇道:“柳青嗎,你不必擔心他,他確實有一肚子疑問,可是他是個真正的俠客,他會幫我們咬緊秘密的,就算有刀擱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說的。”

爾康的眼神又到了紫薇身上,緊抓着紫薇的雙手,道:“紫薇,自從看到你跟小燕子相會,我對你的心就更加堅定了,你的善良,你的真摯,你的寬容,你的忍讓,你的好多好多東西,把我已經緊緊纏住了,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現在大局已定,我也要爲我們的未來好好計劃一下!”

紫薇一驚,又看了看爾康的手道:“放開我!給別人看見不好!”

爾康道:“我不在乎!”

紫薇忙道:“我在乎!”

爾康還是拉着不放道:“在這鬆手之前,請你答覆我一句話!”

紫薇點頭。

爾康問道:“你願意跟我共度一生嗎?”

紫薇深情的答道:“山無棱,天地合,纔敢與君絕!”

爾康聽着這句話,被紫薇迷住了。

這時,金瑣在後面道:“大少爺!福大人和福晉正在找你呢!”

爾康回神,向金沒看去,又對紫薇道:“我待會兒再來找你,話還沒談完呢!”

紫薇臉紅了。

爾康離開了,剛走了一半,又向紫薇喊道:“差點忘了,‘國有乾隆,谷不生蟲’是什麼意思?”

紫薇笑了,知道一定是小燕子弄出來的鬧劇,便說:“是‘國有乾隆,國運昌隆’吧!”

爾康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便走了。

先看紫薇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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