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人頭蟹動靜的人,不只是我自己,葉尋和鈴兒也在暗暗戒備,唯獨李小貓毫無反應,一直都在低頭走路。
我拿目光投向李小貓時,後者低聲道:“這裡的光線有古怪,往後走。”
再往後就是我剛纔路過的水池,那裡除了人頭蟹沒有別的東西。我知道李小貓不會無的放矢,乾脆睜開鬼瞳用洞若觀火看向了池中,我看到的卻是宛如狼煙般沖天捲動的生氣,那座水池裡不僅有活物,而且不止一隻。
李小貓怎麼會讓我們往回走?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李小貓把手給伸進了水池。
“別碰!”我再想阻止李小貓也已經晚了,李小貓伸出去的手掌已經引起了人頭蟹的注意,四五隻人頭蟹同時雙目爆睜,臉泛怒意,眼帶殺機的看向了小貓兒,後者出手的速度絲毫未減,只是眨眼之間,李小貓毫無防護的手掌就拍上了一顆首級,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李小貓的手竟然在幾顆人頭間穿行而過。
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兒,就見李小貓擡起一隻手來擋在了半空,水池中的一顆人頭,頓時在她手掌下消失而去,變成一塊黑漆漆的窟窿。
“光影戲法?葉尋,把你的弩箭給我!”李小貓從葉尋手中接過弩箭,向四周連發了三箭,三隻火把也應聲落地,地上水池就像是消失而去的火光,憑空分成了兩半,一半漆黑如墨,空無一物,另外一半兒卻是人頭浮動,血浪翻滾。
設計墓室的人,用了跟李小貓極爲相近的手法,用鏡子一類的東西把光影投進了空水池裡。現在火把熄滅,光影變換,水池裡的東西馬上回復了原貌。
我剛向水池探頭看了一眼,李小貓又是三箭連發,打飛了附近的火把,水池中人頭這下完全退去,池底卻出現一口反射着微光的水晶棺材。
我的目光剛剛落在棺材上就看見了自己的面孔,我猛然一驚之下,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背,等我反應過來,我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涼氣——被人放在池底的棺材,竟然會是六面並在一起的水晶鏡子,無論從哪個方向去看,看到都是自己的影子。
古人最初是以銅盆盛水來照面,後來才發明了銅鏡,銅鏡在華夏流傳了三千多年,直到清朝末年才被西洋傳入的玻璃鏡子取代。按照我們最初的推算,洞庭龍宮應該是建於前秦,那時候的人,怎麼會弄出水晶鏡來?況且,兩米長短,半米寬窄的水晶,哪怕是在現代也難得一見,那時候的人從哪兒挖來了如此大小一塊的水晶?
我正在疑惑之間,正對着我的那塊鏡面裡竟然飄起了暴雨,密集雨幕不斷向某處屋頂沖刷而去之間,一尊尊身穿灰袍的無頭術士也出現在了暴雨當中,所有術士都以四具無頭屍體爲首,圍坐在一座圓形的井口附近。
不計其數的人頭蟹悄然踩着瓦片,挪到灰袍術士身側,用蟹腳鉤開他們蓋在瓦片上的衣袍,悄悄躲進了對方衣襟底下,隨之準備着要與灰袍術士合二爲一。
“那是什麼地方!”我下意識的說出一句話時,棺材上的畫面忽然一轉,變成了大殿內部我剛看到的那道圓形暗門,成行的雨水正順着暗門縫隙潺潺而落。
我猛然一驚之下,水晶棺上的景物竟然在瞬間消失無蹤,只留下了我的影子。
可我卻被嚇得冷汗淋漓——如果,葉尋他們剛纔按照我的安排從暗門出去,不就正好會對上嚴陣以待的灰袍術士。以對方的戰力和人數,葉尋他們絕無生還的可能。
我臉色慘白看向葉尋時,後者帶着滿頭冷汗向我看了過來:“你……我剛纔……”
我沉聲道:“你也看見了?”
“對!”葉尋點頭道:“我看見,師父被困在一根龍柱上,身上血肉模糊。”
“你說什麼?”我猛然轉頭看向了鈴兒:“你看見了什麼?”
鈴兒低聲道:“我看見,我變成了一條蛇,被人裝在棺材裡,活活埋進了地下……”
李小貓沒用我問就說道:“我看見自己的秘術失效,沒能騙過齊雁,我們全都死在鏡陣裡。”
我轉頭向吳瞎眼問道:“是不是看見風水秘術出錯,我們沒能走偏殿?”
“對對……”吳瞎眼也是滿臉冷汗。
“我明白了!棺材裡不是人,是蜃龍!”我輕聲道:“咱們得想辦法把齊雁弄下來,大家都不用怕,咱們找地方躲起來,李小貓你想辦法把火把插回去,葉尋,你想辦法把機關弄個開口出來,稍小一點就行。”
我連着吩咐兩人之後,自己從身上抽出繃帶,圍着自己眼睛連續纏了幾圈,縱身跳進水池當中,咬破食指在棺材上寫了三個字“問心鏡”,又盤膝坐在了地上帶上了金狼面具:“你們找地方藏起來,不用管我,快走!
吳瞎眼稍一遲疑拽起鈴兒快步離去,我也以金狼面具放出了念力,不斷設法跟棺中的生物溝通。從我們幾次探神之後,狐媽就給我們量身定製過主攻秘術的方向。
葉尋心思緊密,做事專注,對某種事物也極爲執着,所以狐媽讓他專攻奇門遁甲和機關秘術。而我的性質比較跳脫,又耐不住寂寞。不過勝在我掌握了刑天斬和鬼瞳術那兩種精神類的秘術,所以狐媽讓我主修跟精神類有關的薩滿術。
真正的薩滿可以溝通神靈,甚至與山川河嶽中任何有靈的事物交流,而我從沒去驗證過這一點。現在,我卻陷入了不得不用薩滿秘術的地步,就只能試着去溝通棺中靈物。
我連續變換了幾次念力之後,棺材裡終於傳來回應,對方雖然不是在說人語,但是我大致能聽明白對方的意思:他是在向我求救。
或許是因爲,我能用精神力與之溝通,或許是因爲,我把血滴上棺材,棺中的東西把我當成了他的同類,纔會不斷向我求救。
我連續幾次與對方精神力接觸之後,才發現自己無法像是與人交談一樣跟他交流,但是他能聽懂我的意思,也能對我進行簡單的迴應。
我連續不斷向對方表達着自己的意思,我是在告訴對方,我現在沒有時間救他,因爲外面有大量的追兵,只有他幫我打掉了身後的追兵,我纔有可能把他救出來。但是怎麼動手,必須聽我的指揮。
我估計棺材當中的是一條蜃龍,但我也能判斷出那條蜃龍的智力並不算高,如果它足夠狡猾,就不會同時給不同的人制造幻象。
蜃龍,傳說中的龍類。傳說蜃龍的外形如龍,也有傳說蜃龍上身像是巨大的河蚌,身後拖着龍尾。但無論蜃龍的外形如何,傳說中蜃龍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能釋放出迷惑生物的蜃氣,江海之中憑空出現的亭臺樓閣就是蜃氣幻化出的虛影,無論是人是鳥只要接近虛影就會被蜃龍吞噬。
剛纔棺材裡的蜃龍,明顯是在用幻象迷惑我們,它能看穿我們幾個最怕的是什麼,也能針對我們內心的恐懼去製造幻影。
我不怕死,但是我怕連累別人,蜃龍讓我看見了自己指揮失誤。
葉尋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師門,蜃龍讓葉尋師父死在了他的眼前。
鈴兒害怕自己變成蛇,蜃龍不但讓她變成了蛇,還把她當成風水的一部分埋進了地裡。
可蜃龍不該同時給我們製造出不同的幻象,更不該用這種方式出現,這種把戲實在太淺,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哪怕是稍有經驗的探神手都不會被幻象迷惑,更何況是齊雁那樣的老|江湖。
我要跟蜃龍合作,就是想給齊雁下一個絆子。
我和蜃龍之間的協議剛剛達成不久,探神手前鋒人馬就打開了京觀臺的入口,我微微回頭之間,水晶棺四周便升起了一陣肉眼可見的霧氣。探神手前鋒雙腳剛剛落地,棺中霧氣已經封鎖了水池開口。我清清楚楚的聽見有人說道:“長老,沒有發現王歡等人蹤跡,這裡只有一座豢養人頭蟹的水池。”
齊雁沉聲道:“散開,仔細搜,我不信王歡還能飛天遁地。”
探神手全部散開之間,李蛇也輕聲說道:“齊長老,恕我直言,有那個姓吳的在,說不定王歡真能飛天遁地。我總感覺那個姓吳的,不是逆龍門傳人。他應該另有身份。”
齊雁冷言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他另有身份麼?杏黃旗,純鈞劍,紫金銅葫蘆呵呵……他身上的東西不少麼?”
我聽到這時也是不覺一愣,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吳瞎眼身上的秘密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
如果說,剛纔齊雁當着我的麪點破吳瞎眼身上的不妥之處,是在故意挑撥離間。現在李蛇的這番說辭,還是再給我聽?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我就藏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李蛇再次說道:“我們這次最大的對手,恐怕不是王歡而是吳瞎眼,我覺得……”
齊雁不等李蛇說完就冷聲道:“你說的這些,你以爲我不知道麼?你不需要覺得什麼,聽我的命令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