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飛奔之間腦袋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但是,已經發動的機關卻不會給我思考的時間,僅僅片刻之後,我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熊熊火光卷裹着碎石從密室當中噴涌而出。
被火光衝飛的石塊砸向牆壁的聲音連番暴起之下,密道兩側的牆壁像是承受不住石塊的重擊,縫隙炸裂的速度更快了幾分,牆中的油脂像是噴水一樣濺射而出。
我和藍漠影已經顧不上去看自己身上沾了多少黑油,像是踏水前行一樣踩着迸濺的油脂瘋狂逃向出口。
比我們更快幾分的烈火也在瞬息之間尾隨而來,僅僅幾息之後,我們身後紅光驟然暴起,灼人熱浪騰空而動,我周圍的空氣也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大半,就連呼吸都艱難了幾分。可我卻絲毫不敢停住腳步,強忍着胸口傳來的憋悶撒足狂奔。
從我身後追來的火光已經越來越近,我身上也已經浸透了黑油,只要沾上丁點兒火星,就會被燒成火團,而我卻已經沒法超過火焰的速度,只能等着火焰襲來。
就在我準備放棄掙扎的瞬間,藍漠影忽然從背後抓住了我肩的膀,將我凌空拽起,腳尖點向地面的黑油,好似踏水前行般連續幾個起落,衝出了密道之外。
我們兩個還沒站穩,就同時擡頭看向了石坑上空。鎖鏈上殘存的毒人似乎已經預感了危險的到來,沒等烈焰衝出密道,就開始向天坑上方瘋狂逃竄。
原先那些碰面之後就像是不共戴天的毒人,已經顧不上什麼敵視、廝殺,跳出坑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先我們一步衝出密道的葉尋已經站在石坑的邊緣,從上面投下了繩索。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藍寶兒趴在石坑邊緣使勁揮手道:“爸爸,快上來!”
“走!”藍漠影拽着我縱身飛躍,從地面上直起數米,單手抓住了懸在空中的繩索。
我倆身形剛一停穩,藍漠影的嘴裡就噴出了一口鮮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情妖藍漠影也並非是無敵的存在,力接斷龍石已經讓他受了嚴重的內傷,兩次帶着我縱身飛躍,更造成了他內傷加劇,他只不過一直在壓制着傷勢,甚至不斷地把涌到口中的鮮血咽回腹中,現在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地噴出了血箭。
我眼看藍漠影抓在繩子上的手掌漸漸失去了力道,趕緊伸手摟住對方腰間,接過了對方手中的繩索:“往上拽!”
葉尋、虞楓幾個人同時發力之下,我和藍漠影飛速上升,熊熊烈焰也在密道中噴涌而出。
我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就見涌動的火光如同井涌般騰空而起,向我們兩人腳下追擊而來。
我乾脆閉上了眼睛。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葉尋他們把我拽出洞外,或者是被火焰吞噬。至於葉尋和火焰,誰比誰更快,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短短片刻之後,我就覺得自己像是騰雲駕霧似的飛上了半空,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被人抓住肩膀拖向了遠處。等我睜開眼時,正好看見沖天烈焰從洞口上噴涌而出。熊熊火柱沖天數米之後才失去了力道,化成繽紛火雨灑向四周。
我盯着火焰狂舞的石坑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了神來:“蚩尤殘軀就這麼燒了?”
葉尋沉聲道:“可能當初的五毒教,已經想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旦秘境被破,他們寧可燒掉蚩尤身軀,也不讓遺骸落進別人手裡。”
我掙扎着站起身道:“那些毒人呢,不會全都跑出去了吧?那可就糟了!”
白博士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那些毒人跑不出石陣的範圍。我研究過毒人,它們已經適應了石坑當中的環境,一旦離開石坑,很快就會死亡。所以,它們只能作爲秘境守護者留在這裡。”
我看向白博士道:“你的試驗完成多少了?”
“還差一點。”白博士低聲道,“給我五天,不,最多三天時間,我就能完成試驗。”
我轉身道:“走,咱們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們進來的時候是一路摸索,回去的時候卻是跟着藍漠影走進了另外一條密道。
一路上,我還特意往石陣裡看了幾回,直到連續看見幾具倒斃在石陣中的毒人屍身,纔算是放下了心來。
洛芊芊、安然他們似乎是不想說話,白博士卻興致勃勃地把藏在密道里的上古文字給我們翻譯了一遍。我卻沒有心思聽她說些什麼,一路敷衍着回了駐地,跟狐媽交代了一聲,矇頭就睡。
等我醒過來,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之後了,我卻連飯都沒吃上一口,就招呼葉尋和豆驢找上了藍漠影。
藍漠影似乎早就知道我會找他,也沒有隱藏自己的意思,很快就被我發現了他的行蹤。我看見藍漠影時,他正坐在一座新墳旁邊編着花環。
我往新墳的墓碑上掃了一眼,上面寫着:安靜,長眠之處。
我緩步走到墳前:“你不在安靜的名字前面加點什麼?”
“加什麼?愛妻?摯愛?吾愛?還是妹妹?”藍漠影全部心思都在手裡的花環上,甚至連一片花瓣都不肯碰掉,直到把花環編好,才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墳頭上。
藍漠影站在墳前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其實,我也想往墓碑上寫點什麼,可我實在不知道該寫什麼。”
藍漠影轉頭道:“你怎麼看情妖秘術?”
我直言不諱道:“邪術!不折不扣的邪術。”
“你說對了。”藍漠影像是在自言自語道,“心軟的人就不該學這種邪術。我和那個人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誰更慘一點。”
我略帶疑惑地看向了藍漠影:“還有人會情妖之術?”
“這件事情,你以後也許會知道。不談這些。”藍漠影似笑非笑地看向我道,“王歡,我是應該高看你一眼,還是應該低看你一眼呢?是該讚歎你把暗子玩得出神入化,還是應該是罵你一句狗屁不通呢?”
我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你最好還是不要高看我,所謂的暗子確實狗屁不通。如果我真有算無遺策的本事,我大哥也不會枉死。”
藍漠影道:“你所謂的暗子,其實就是無數個巧合,除了博士白雪飛。”
我微微點了點頭道:“白雪飛是我故意放出去的。我發現白博士具有極爲敏銳的洞察力,但是她的好奇心實在太強,把她留在我們身邊作爲輔助型的角色太可惜。而且……”
我看了豆驢一眼:“而且,白博士在我身邊太久,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去研究老驢。真讓她打開棺材,老驢的計劃就算白費了。”
豆驢沉聲道:“五毒教的人以爲毒瞎了我的雙眼,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其實,他們不知道,我曾經跟米糊交換過耳功,我的耳朵比暗器高手還要敏銳。櫻桃他們說的話,我雖然只聽了幾段,但是也足夠了。”
豆驢深吸了一口氣道:“王歡救我的事情我知道,爲了我去找探神手算賬的事情,我也知道。我一直裝作昏迷不醒,實際上是在考慮一些事情。王歡來找我的時候,我終於想通了。”
豆驢的聲音裡泛起了絲絲殺機:“愛情裡一旦帶起了殺機,那就只能稱爲陰謀。我再愛一個人又能如何?從她向我遞刀的那一刻起,我就該舉刀反殺了。”
“我是在把自己煉成藥人,但是,不是解藥,而是煉毒藥。我能活,就殺他個雞犬不留;我活不了,也得讓五毒教的計劃落空。”
“從他們把我搶進密道,我就把毒藥下在了五毒教弟子的身上,但凡靠近棺材半米的人都中了我的毒,他們又把毒傳給同伴。”
豆驢的聲音陰沉道:“我唯一覺得可惜的,就是沒親手扭斷櫻桃的脖子。”
藍漠影微微點頭道:“跟我想的差不多。不過,王歡,你怎麼就敢確定我一定會成爲你的暗子?”
我看向藍漠影道:“因爲,我不相信情妖藍漠影會看不出自己落進了圈套。”
“你在領我們入陣的時候,一直在解釋自己的佈局,其實並不是炫耀自己的謀劃,而是爲了讓暗中監視的人更相信你還被矇在鼓裡。”
“更重要的是,藍寶兒從你進陣之後就失去了蹤跡。你不會讓藍寶兒冒險,這就只能說明,我們在陣外抓的那個小女孩纔是真正的藍寶兒,或者說,真正的藍寶兒從來就沒進入過秘境。”
我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和虞楓達成了什麼協議,但是我可以肯定一點,你和虞楓對話的時候,知道我就在陣外。你放走了虞楓,把她當成反敗爲勝的暗子,同時也讓我把仇恨從虞楓那裡轉移到了你的身上。我不去追殺虞楓,她才更容易成爲暗子對吧?”
藍漠影搖頭道:“你對虞楓的成見太深。我現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我和虞楓的協議只有一個: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你衝出重圍,逃離苗疆。就是虞楓甘願冒險的原因。”
我冷眼看向藍漠影:“你覺得我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