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唯把手機遞給我之後,趕緊把手縮了回去,看那樣子就像是生怕手機會出什麼問題。
我點開手機相冊飛快地翻動了幾下,很快就從裡面找到了一條被扔在水邊的銀色大魚。這張照片應該是董小唯特意拍下來的特寫,裡面除了那條魚什麼都沒有。
從照片上看,那條魚大概有一米左右,身上覆蓋的銀色鱗片被什麼東西給捅開了幾個窟窿,魚身下面到處都是殷紅的血跡。就算是大魚,也不應該流出來那麼多的血……只是血跡的話,那分明就應該是一個被用槍活活扎死的人。
直到我看見那條魚前面兩隻魚鰭才猛然一驚。湖裡那條鬼面鮫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張像鬼臉一樣的腦袋,而是猶如人手一樣的兩隻魚鰭。那時要不是它用魚鰭抓住了遊艇的護欄,遊艇也不至於差點被它給壓翻。
我趕緊把照片放大了一些,將照片裡那雙被血染紅的魚鰭也露了出來。那雙魚鰭雖然還沒長成人手的形狀,但是已經像是蛙蹼一樣分成了枝杈。如果再讓魚鰭長大一些,說不定就是人手的形狀。
我拿着手機暴怒道:“你們這是找死!你們沒到過水邊,還沒聽說過老話兒嗎?什麼叫‘逢山遇水避三分’,都他麼傻呀,看着什麼都敢比劃?”
“逢山遇水避三分”是東北的老話兒,意思是,在山上、水邊看見奇怪的東西,不要去看個究竟,最好趕緊繞道離開,否則,說不定會得罪了哪路神明,惹禍上身。
可是車馳他們倒好,直接把魚給弄出來殺了,還在身上戳了好幾個窟窿,這不是找死嗎?
我們那幫同學一個個被我罵得不敢出聲,只有張舒反過頭來對我呵斥道:“你現在說那些馬後炮有什麼用?你什麼都知道,當時怎麼沒看你跟過來?”
“你……”
如果張舒不是個女生,我真想抽她。要不是當時她跟我鬧出了不愉快,我也不會一個人回房間。如果我在,肯定不會讓他們去碰那條魚。張舒明明知道我爲什麼不在場,卻出來跟我胡攪蠻纏,把我氣得火冒三丈。
董小唯趕緊拉住我的手,一邊擦着眼淚一邊說道:“王歡,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再生氣也沒用啊!你趕緊想想辦法吧,咱們該怎麼辦啊?”
董小唯平時做事兒就沒有主意,遇事兒總是讓我幫着想辦法,我要是再慌了,她說不定能一直哭下去。
我儘可能控制着情緒道:“你先別慌,都別慌,等我想想辦法。”
張舒卻在這時喊道:“還想什麼辦法,咱們趕緊回家,現在就去火車站買票!”
“對,咱們回家,躲得越遠越好……”附和張舒的那人話只說了一半兒就坐在了地上,顫抖着嘴脣道,“咱們……咱們的身份證……在導遊那兒……”
我這纔想起來,上船之前導遊說要買保險,把我們的身份證全都拿走了,導遊失蹤之後,我們的身份證也沒了。
剛剛鎮定下來的幾個同學這下又慌了神兒:“身份證沒了,咱們怎麼買車票啊?完啦!咱們真走不了啦……”
幾個女生這下又哭了起來,只有張舒抓着手機一下下地按着屏幕:“我……我給爸媽打電話……讓他們……讓他們聯繫當地警方……”
張舒已經嚇得抓不住手機了,連按了幾次都沒拔出去號碼,倒是董小唯先把電話打了出去:“喂,爸爸……啊——”
董小唯也不知道在電話裡聽見了什麼,嚇得一下把電話給扔了出去。落在地上的電話不知道怎麼變成了免提,話筒驀然傳出一陣陰冷的笑聲:“嘿嘿嘿嘿嘿……我說了,你們走不了,我還會來找你們……”
“導遊?”張昊驚叫之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髮瘋似的往手機上砸了過去,“讓你找我們,你憑什麼找我們……”
手機被張昊砸了個稀碎,裡面的零件一塊塊飛了出來。他一直把手機砸得不成樣子,才抓起地上的手機使勁兒扔了出去,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張昊的這通發泄似乎讓其他人的情緒也平復了不少,可是他們還沒完全安靜下來,他們的手機就一齊響了起來。
“啊——”張昊只往手機上看了一眼,就嚇得把手機給扔了出去,“導遊……導遊來電話啦!”
張舒也尖叫着把手機扔在了地上:“導遊也給我打電話啦!”
一羣人不是把手機扔在了地上,就是拼命地想要關機,可是他們的手機卻怎麼也關閉不了。公園地面到處都閃爍着手機發出的藍光,各種各樣的鈴聲在寂靜的公園中混成了一片,所有手機屏幕上都在閃動着兩個字——“導遊”。
十多個人嚇得緊緊地聚在一起,誰也不敢往手機上多看一眼,只有我護着董小唯站在一邊兒。董小唯的指甲已經摳進了我的肉裡,還是死死地抓着我不放。我沒辦法,只好拖着她往前走了幾步,狠狠一腳踩在了一部手機上。
那部手機“嘎嘣”一聲斷成了兩截,所有手機的屏幕也在那一瞬間全都熄滅了下去。
可是公園不遠處的草叢裡忽然傳來了一聲冷笑,我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本能地往草叢的方向看了過去,那邊的灌木後面明顯蹲着一個人。對方用手撥開擋在眼前的樹枝,往我臉上看了過來:“我說了,要來找你們。”
“裝神弄鬼。”我咬牙切齒地要追對方,董小唯卻拉着我的胳膊尖叫道:“別去,王歡,你別去呀!”
董小唯整個人都快吊在我的胳膊上了,我就算想跑也跑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縮回到灌木叢背後的陰影裡,消失了蹤影。
直到那個人消失,董小唯還沒放開我:“王歡,咱們怎麼辦,怎麼辦啊?”
我拍了拍董小唯的肩膀:“你先冷靜點。咱們找個地方等到天亮,先去派出所把身份證辦了再說。”
事到如今,我那些同學誰都沒了主意,全都在看我,我只能拉着董小唯把手機一個個踩成兩截扔到遠處,再領着那些同學趕到公園附近的健身廣場。那裡雖然沒有人,但好在燈光還算明亮,有燈光的地方總會讓人安心不少。
他們一個個坐在冰涼的地面上緊緊地靠在一起,誰也不敢說話,更不敢往遠處看。再往遠點就是被路燈照得半明半暗的馬路,那裡更讓人覺得恐怖,每處陰影當中都好像是藏着一個對我們悽悽而笑的人。
那些人的目光就好像是在我們身上來回遊動,上下打量着我們的背影,好似讓人頭皮發麻的冷意在我們身上來回流竄。
董小唯猶豫了好幾次才小聲說道:“王歡,你看看我們後面是不是有人。我怎麼覺得有人在背後盯着我?”
張舒頓時尖叫道:“你別嚇唬人!我們背後哪兒來的人?”
“我真的……”董小唯剛說了三個字,我就挪到她身後坐了下來:“你那是心裡作用。害怕就靠在我身上,知道背後的人肯定是我就行了。”
董小唯緊緊地貼在我身上時,張舒的眼裡忍不住露出了羨慕。平時圍着她大獻殷勤的男生,到了這會兒誰也不願意把她護在身後,反倒是幾個女生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能看出張舒的意思,卻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就是膽子大了一些,護不住所有人。真要讓我在董小唯和張舒之間選擇一個人拼命相護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董小唯。她在我的心裡一直都是需要我幫忙的鄰家小妹,而張舒卻只是我的同學。
我從兜裡掏出煙來狠狠抽了兩口,董小唯卻小聲說道:“王歡,把你的煙給我一根行嗎?”
董小唯一向不喜歡別人抽菸,現在主動找我要煙,只能說明她已經嚇壞了。我把煙和火機一塊兒遞給了對方。
董小唯只抽了一口就被嗆得一陣咳嗽,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說道:“王歡,你是賣古董的,有些事情你懂得多,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是董小唯第三次問我怎麼辦。
我吐出一口煙道:“咱們想回去,就得先****。但是,*****最少也得一週時間。這一週,就是關鍵。”
我不等有人說話就飛快地說道:“你們先別急着害怕,說不定我們還有辦法。就當那個老頭說的是真的,你們殺了那條魚是得罪湖裡的神明。可是當時殺魚的人現在已經死了,你們身上所謂的罪也就沒那麼大了,說不定可以找到神明,求他原諒。”
張舒眼睛一亮:“你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當然是假的。那些話都是我編出來的,可是我現在不給他們希望,留給我們的就只有絕望。
我極爲認真地說道:“古董行裡怪事多了,我能拿自己的命跟你們開玩笑嗎?”
張舒催促道:“你快說,怎麼求神明原諒?”
我故意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我們得先知道湖裡究竟是什麼神明,需要怎麼祭神才行。明天我們辦好身份證,馬上到附近的村子打聽一下有沒有什麼關於鮫魚的傳說,最好能找到那天晚上你們看見的那個老頭,他纔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