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向陳明玉:“你怎麼知道水神在底下?”
我問完之後也反應了過來。按照傳說記載,建木應該連接天地,撫仙湖上卻沒有類似的東西,說不定,建木已經隨着古城一塊兒沉入湖底了。
陳明玉卻給了我另外的一種答案:“水神全都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你說的世界樹肯定在地底下。”
我沉聲道:“你知道水神的來歷?”
陳明玉回答道:“我跟蹤過一次水神,雖然沒有找到他們的老巢,但是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在近水的地下,而不是在撫仙湖裡。”
“哦?”我不由得一愣,陳明玉的說法實在是讓我太過意外了。我一直以爲水神都在撫仙湖下,卻沒想到他們還另有巢穴。
陳明玉沒用我再問就繼續說道:“這些年來,我也在尋找能夠解除水神詛咒的秘密。你們跟我來……”
陳明玉站起身來,從廚房裡提了一桶煮得半生不熟的肉塊和剝了殼的雞蛋之後,才帶着我們走向了別墅深處的地下室:“我家裡也有一隻水神,那是我兒子……”
陳明玉親手打開了地下室的鐵門,領着我們走到一座扣着鋼筋護欄的地下泳池旁邊,從鐵桶裡拿出鋼夾子,使勁兒在桶上敲了兩下。
沒過一會兒,我就看見從泳池一角浮起了一團暗綠色的黑影,像青蛙一樣蹬動着雙腿往我們的方向遊了過來。
那是水神,我迄今爲止看到過最完整的水神。對方大體上已經變成了青蛙的模樣,尤其是頭部,差不多變成了三角型,兩隻眼睛挪到了面孔兩側,頭頂上僅剩的幾縷頭髮稀稀疏疏地披在眼前。
對方游到我們腳下的時候,從水裡伸出兩隻帶蹼的爪子勾在泳池的護欄上,揚起頭來看向了陳明玉。
陳明玉眼裡不自覺地涌出帶着痛楚的愛意:“孩子,我來看你了。餓了吧?”
陳明玉用夾子夾起肉塊伸向水神嘴邊,後者露出一副鋸齒狀的牙齒咬住肉塊吞嚥了下去。
我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着水神進食,他雖然沒像青蛙一樣用舌頭捲住食物,但是也沒有咀嚼的動作,完全是像蛙類一樣整塊吞嚥,下顎的部位甚至還隆起了一層被食物充塞的皮膚。
陳明玉輕聲說道:“慢慢吃,有得是……”
陳明玉再次夾起肉塊時,水神的嘴裡忽然探出一尺多長的舌頭纏住陳明玉的手腕猛地往水池中拽了下去。陳明玉的身子往下一偏,整個人差點趴在水池的鐵欄上。
我趕緊抓住陳明玉拼命往後拉扯之間,池中水神也用四隻扳住鐵欄,整個人吊在欄杆上,全身發力拼命拉着陳明玉的胳膊往水裡猛拽。
短短一瞬之間,陳明玉的手掌就被勒得烏黑髮紫,手腕上也跟着滲出了鮮血。一旁的葉尋抽出匕首對準水神舌頭的當口,陳明玉卻聲嘶力竭地喊道:“別,別割他的舌頭!砍我的手,砍我的手……”
葉尋稍一猶豫之後,馬上蹲在了水池旁邊,調轉匕首,將刀尖指向自己,用刀柄猛地往水神眼眶上砸了下去,連續兩下之後,水神終於鬆開舌頭退回了水裡。
陳明玉捂着鮮血淋漓的手腕老淚縱橫:“他就是我的兒子。我從撫仙湖出來不久,水神就找上門了,我沒能救下我的妻子,就連兒子也被水神抓傷了。他開始一點點地變成了水神的模樣,以前他還知道跟我親近,後來漸漸不認識我了……”
陳明玉忽然向我們跪了下來:“我已經這把年紀了,我還能活多久?一旦我走了,他該怎麼辦?求你們救救他,只要你們能救他,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我扶起陳明玉,道:“我們盡力而爲吧!有些事情,我需要佈置一下。你跟我們走。”
“這邊請……”陳明玉一下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鐵門跟前。我正想跟上去時,卻聽見水池裡傳出了兩個模糊的聲音。我轉頭看過去時,卻看見那隻水神抱着一件衣服浮在水面上,嘴裡掙扎喊着什麼,聽上去好像是在喊“爸爸”。
陳明玉搖頭嘆息了一聲:“他記憶裡可能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件黑色的衣服了。我爲了讓他不忘了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往水裡扔一件衣服……”
陳明玉說話之間又流下了淚來。我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跟着他走出地下室。
這一次我沒再回客廳,而是站在別墅院子裡觀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老馬,你能不能把另外兩件重器給找來?”
陳明玉試探着道:“陳輝那件東西真的沒在你們手裡?”
我冷聲道:“要是那東西在我手裡,我會被水神咬着嗎?”
“說的也是……”陳明玉訕訕地說道,“另外兩件重器全在我手裡。當年活着出來的三個人,兩個已經死了,老陸臨死前把他手裡的那件東西交給了我。”
陳明玉說完才猶猶豫豫道:“我能問一下,你要那東西幹什麼嗎?”
我直言不諱地說道:“把水神引過來。要是我沒弄錯,水神應該也在找這兩件重器。我說的對嗎?”
“對。”陳明玉道,“水神每隔三年左右就會出現一次,他們肯定會過來找我們。老陸就是三年前死在了水神的手裡。”
陳明玉說話時,葉尋忍不住向我看了過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說:撫仙湖上的古城影像也是三年左右纔會浮上水面,如果按照這樣計算,每次古城出水之後,水神纔會隨之出動。
古城和水神之間肯定有着必然的聯繫。
我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們現在找不到水神的老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水神來找我們。只要我們能抓住活的水神,就不難找到他們的老巢。”
“這個……”陳明玉還在猶豫時,我已經開口說道:“你放心,我也中了水神的毒,我比你着急。我總不能拿自己的命跟你們鬧着玩吧?”
陳明玉咬牙道:“好,你要怎麼做,我去安排。”
我指向別墅前面的游泳池道:“你在那裡給我放些絕緣的東西,我要坐在泳池中間;再把兩件古董全都給我拿來,一塊兒放在桌子上;水池裡通上高壓電,有水神過來,不需要我教你怎麼做了吧?”
陳明玉的眼睛頓時一亮:“好,我馬上就去安排,子時之前肯定弄好。”
陳明玉去安排人手,我就坐在泳池邊上看着他們搭架子,時不時地指揮兩下。將近十點的時候,陳明玉終於弄好了一座絕緣的木質高臺,我和葉尋一塊兒坐到高臺頂端。陳明玉也讓人把兩件青銅樹給搬到了臺子上。
我打着手電照向青銅樹時,用手指沾着礦泉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有詐。
葉尋面無表情地低聲說道:“什麼意思?”
我裝着是在看古董,低聲對葉尋說道:“陳明玉是假的,一會兒動了手,你能不能踢倒架子,把我們順到泳池那邊去。”
我指的是靠近別墅院牆的方向。我剛纔故意讓人把臺子給搭高了一些,爲的就是能在高臺倒塌的時候,可以借力跳到泳池另外一邊,只要我們安全落地,用不上多久我們就能翻牆離開別墅。
葉尋大致估計了一下距離:“應該沒問題。你怎麼知道陳明玉有詐?”
“沒時間解釋,你聽我的就行。動手的時候,你小心二樓的窗戶,那邊有槍手。”我拿着放大鏡往別墅二樓的方向指了一下。那邊的槍手顯然是沒把我和葉尋放在眼裡,只是稍稍隱蔽了一下身形,他自然逃不過我的眼睛。
我一開始並沒懷疑過陳明玉,直到我進了別墅才發覺不對。
陳明玉的別墅裡至少也藏了三十幾個人,他爲什麼只帶了四個人去找我們?
是他對自己的手下太過相信?肯定不是。江湖上越是有地位的人就越是惜命,真正到了能養着幾十號人招搖過市的程度,絕不會只帶幾個手下就親自上陣。
陳明玉的手下沒出別墅,應該是別墅裡的事情更爲重要,陳明玉只要能把我們帶回來就足夠了。
陳明玉把我帶進地下室的泳池,那一番表演看似真實,卻極爲做作。他知道我們沒有必要砍掉他的手就能把他救下來,他故意那樣說,只不過是爲了讓我們相信他更需要找到水神老巢而已。
我們要離開地下室的時候,那個水神抱着一件衣服喊“爸爸”,雖然被陳明玉給解釋了過去,可我卻看見那件衣服上有幾個破口,那明顯是刀傷留下的痕跡。這間別墅的主人應該已經被陳明玉給扔進了那座水池,那個人纔是水神的“爸爸”。
陳明玉沒有想到我有那麼好的眼力,而我又故意讓他把我困在了游泳池裡,他纔敢把兩件青銅樹給拿出來,否則,我還真騙不了那隻老狐狸。
我覺得陳明玉的話裡應該有一部分是真話。
我能不能脫身,就得看這件青銅樹究竟能不能把水神給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