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遙微微一怔之下,我伸出右手按住地面,頂住胸前的刺刀挺身而起。那一瞬間,我明明看見刺刀從我的胸口上穿透而過,身上卻絲毫沒有痛覺——我算對了。
僅僅一瞬之間,我就在陸心遙的驚叫聲中猛然轉身,抽出盒子炮,向陸心遙最開始攀上的樹枝連開三槍。子彈劃破夜空的瞬間,重物摔落的聲音也在遠處驀然而起。
我身邊的一切像是被風給吹走了一樣,眨眼間恢復了原貌。伊藤真、陸心遙、葉尋全都在遠處面帶驚恐地向我看過來時,我來不及跟葉尋解釋什麼,就縱身竄向樹下,從地上拽起一個戴着黃金面具的男人。我用槍頂住對方頭顱之間,嘴裡高聲喊道:“注意附近,有聲響,別管是誰,馬上開槍。”
伊藤真卻在這時向我圍了過來:“這是誰?”
我緊緊抓着對方衣領,把手中的槍狠狠頂進了對方的肉裡:“你把他面具揭下來。”
伊藤真剛剛伸出手去,遠處就有人說道:“你們最好不要去碰黃金面具。”
我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裡的人,厲聲喊道:“誰在說話?”
這時,葉尋已經退到了我的身邊:“一個戴着黃金面具的人,有點像六子。”
葉尋話音剛落,對方就再次說道:“黃金面具只要拿下來,就得有人戴上。言盡於此,如何選擇,你們自己想吧!”
那人的話剛說完,我就用槍口頂住面具邊緣,把面具從對方臉上給挑了下來。
“高橋武雄?”伊藤真、陸心遙同時驚呼之間,遠處的面具人輕聲嘆息道:“我不得不說,你們做了一個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我直到現在都沒回頭:“說話那人是不是不見了?”
葉尋震驚道:“你怎麼知道?”
“因爲那人從沒出現過。”我鬆開高橋武雄的衣領之後,對方隨之栽倒在地——我從挑開他面具之後,高橋武雄就斷了氣,我再抓着他的屍體也沒有任何意義。
葉尋伸手在高橋武雄的屍體上摸了兩下:“王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我從地上拎起黃金面具道:“帶着它,可以控制別人的思維。我們原先看到的東西,有一半是幻覺。簡單點說,我們從進入平天海之後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假參半。”
我慢慢解釋道:“不知道你們以前聽過非洲部落的巫術傳說沒有?傳說,那個部落裡的人只要被巫師詛咒,無論跑到什麼地方都會死於非命,哪怕是躲進教堂,改信天主教也難逃一死。後來,科學家研究了死者的死因之後破解了詛咒的秘密,那些人其實是死於心理暗示。”
伊藤真點頭道:“這個傳說我也聽說過,利用心理暗示手法殺人的事件已經被列入刑偵學。你的意思是,薩滿教的核心其實是心理暗示?”
“不是。”我搖頭道,“我只是在說黃金面具的作用。”
我解釋道:“不久之前,我經歷過一次黃金面具控制死人的事情,那副黃金面具實際上相當於一個思維的發射器,它可以把佩戴者的思維擴散到很遠的地方去影響自己的目標。”
“既然黃金面具可以控制死人,爲什麼不能控制活人?”
我看向葉尋道:“其實,我們已經兩次被黃金面具暗算了。”
葉尋道:“你是說,我們在山澗裡差點自相殘殺?第二次是在什麼時候?”
我搖頭道:“在山澗裡自相殘殺才是第二次。我們從見到孫老頭之後,我一直在被某個人的思維影響。你自己想想,換成幾天之前,我們發現孫老頭有鬼,還會傻乎乎地跟着他走嗎?我們早該動手把他捆起來,逼問真相了吧?我們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輕易相信對方?你是不是在想,我們應該不動聲色,看看孫老頭打算做什麼?”
葉尋下意識地點頭道:“對。你也是那麼想?”
我深吸一口道:“我確實也在那樣想。只不過,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而是受到了某些人的影響罷了。”
“真正讓我覺得有人戴着黃金面具用意念殺人,是在我們進入了平天海之後。先說小戰子……”
我伸出一隻手指:“我們看到那座石碑,就是對方給我們留下的第一個暗示,暗示我們有人會死於木棍穿心。那個時候,我們都在害怕,卻沒有明確的目標。”
“那條被木棍穿透的蛇,就是對方給我們的第二個暗示,爲的就是加深我們的恐懼,甚至讓我們把自己都當成那條痛苦掙扎的黑蛇。那個時候,你是不是也覺得肚子有些隱隱作痛?”
我看見葉尋點頭,才繼續說道:“然後,六子忽然拍手說,死的人會是小戰子,因爲他屬蛇。這樣一來,就等於是把心理暗示的力量全都集中在了小戰子的身上。”
“最後,他們弄出一羣被穿透的草蛇挑在樹林附近,那時候,小戰子無論往哪個方向看,看到的都是痛苦掙扎的草蛇,他心理承受的底線就完全崩潰了。這時,藏在附近的殺手再趁虛而入,對他進行強烈的暗示,暗示他已經被木樁捅開了肚皮,小戰子必然會死於非命。”
我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葉尋卻低聲道:“你說的太玄了。心裡暗示真的能達到那種程度嗎?”
伊藤真解釋道:“強烈的心裡暗示之下,人體會自然做出反應。這一點,科學界已經得出了結論。其中有一個很經典的案例就是:有人不小心把手觸碰到了高壓電線上被當場電死。事後人們卻發現那段電線沒有通電,但是遇難者的死因卻是遭到了強烈電擊,甚至屍體的特徵都和被電擊之後一模一樣。科學家得出的結論是,那是人體在強烈的心理暗示之下做出的自然反應。”
“說得對。”我接過了對方的話頭,“黃金面具的作用就在這裡。”
我繼續說道:“那時候,我還沒有想到心理暗示這一回事兒,直到我看見被點了天燈的李勇,纔開始懷疑。李勇死了之後,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去看屍體,而是去摸地面。如果李勇的腦袋真的着了火,地面應該是熱的,可是他腦袋滾過去的地方卻是一片冰涼。”
“當時,我們在一起,附近也沒有可以給人暗示的東西,我才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後來,李然的一句話卻提醒了我。他說,高橋武雄在喝醉了的時候,曾經給他們講過自己點人天燈的事情,李勇最害怕的就是點天燈。”
“這就是說,高橋武雄早就在利用心理埋下了心理暗示的媒介,只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
我說到這時,伊藤真忍不住問道:“那我們被鬼魂槍擊是怎麼回事兒,也是因爲心理暗示?”
我沉聲道:“那應該是另外一張面具,它能控制對手,或者讓對手產生幻覺。那天晚上槍擊我們的人,其實是你的手下,有人控制着他們穿上了當年日軍的服裝,拿着他們的武器,對我們開火。”
我看向伊藤真道:“你的手下應該都學過打槍吧?”
伊藤真點頭道:“是的。這些家族武士都經過了嚴格訓練,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在非洲做過僱傭軍,戰鬥經驗十分豐富。”
我飛快地問道:“那他們爲什麼打不着我們?”
“這個……”伊藤真一時語塞,我卻接口道:“退一步講,就算那時候向我們開槍的人是化成了鬼魂的日本兵,他們也不應該像是新兵一樣盲目開槍。”
“關東軍是日軍當中首屈一指的精銳部隊,受到過長期的訓練,戰鬥力極爲強悍。可是他們一開始開火時,就像完全沒有目的地在放空槍;後來雖然經過調整,但是射擊偏差卻仍舊令人髮指。這是精銳部隊該有的樣子嗎?”
我最後說道:“他們的單兵素質只能證明一點,那就是控制他們的人,不會打槍。”
“說得對……”伊藤真頻頻點頭道,“那麼,日月輪換是怎麼回事兒?”
我沉聲道:“如果我沒弄錯,我們確實是在聚義廳裡過了一天一夜,或者說,我們在某一個時間段裡被人給掐斷了意識,等我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晝黑夜悄然交替的奇景。”
伊藤真喃喃自語道:“這可能嗎?有人能憑空讓人失去意識?這樣的話……”
伊藤真猛然醒悟道:“你是說,聚義廳裡的那盞油燈?有人在油燈裡摻了某種藥物?”
“對!”我點頭道,“包括你那些屬下也是,你的手下一直都是圍着篝火守衛你的安全,篝火正好給了對手可乘之機。否則,他怎麼可能一下控制住三十多個訓練有素的戰士?要知道,士兵的意志力普遍強於常人,沒有藥物進行輔助,對方沒法一下控制三十多人。”
我看向伊藤真:“你還記得我看過一次你的手腕吧?你爲了行動方便,把腕錶錶帶勒得非常緊,如果你的腕錶一天一夜都不摘下來,手腕上肯定會留下紅印。你手腕上的紅印,足夠證明,有人調整了你手錶上的日期,想讓我們誤以爲薩滿在控制日月。”
伊藤真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腕:“我怎麼沒想到?王歡先生,你從那時起,就開始準備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