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景物已經發生了變化,行駛在一條不存在於現實中的道路上。
公交車已經徹底離開了現實。
毫無存在感的李樂平就這樣獨自一人坐在位置上,腦袋從轉頭看向窗外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猶如一個僵硬的人偶。
很快,車窗外的光線變得黯淡,彷彿天氣一下從晴天轉變成了暴風雨前的陰天,外面一片昏暗,放眼望去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荒野,空無一人的荒野上滿是枯黃的雜草,就連一顆樹木都看不到。
可奇怪的是,一個現代化的站臺竟設立在這片荒野的泥土上,和周圍的荒涼一對比,顯得格外突兀。
“這是第一站,沒有鬼要上車。”
李樂平瞥了一眼即將靠站的公交車,沒有太過在意,只是默默記下了途徑的站點。
瞭解公交車的一些情報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害處,況且他也需要確認距離目的地還有幾站。
第四站就是那個老人臨終前所交代的埋棺之地。
無人上車,又無人下車,很快,公交車猶如一個設定好的機器,重新發動了,再次啓程。
靈異公交車繼續前進。
外面的景物再次發生了變化。
這一次,公交車似乎沒有來到某個靈異之地,而是再度來到了現實中的某座城市,沿途可以看到熟悉的現代化建築輪廓,公交車旁邊的車道上甚至還能看到幾輛汽車經過,不遠處的人行道上行人不少,看起來非常具有人煙氣。
“這就回到現實中了?那這地方到底能不能算作第二站?”
李樂平並不清楚這輛靈異公交車的全部規律,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公交車在司機死後,因爲無人管控而出現了一些問題,偶爾會停靠在現實之中的某個公交車站。
只是這樣因失控而導致的停靠站點,是否可以被算作是公交車途經的一個站點?
也就是在他思量之際,公交車在城市之中的瀝青路上行駛了一段距離,隨後放緩了車速,開始緩緩向某個站滿乘客的站點停靠。
“李隊,這些人不能上車。”
這時,顧離看着公交車站點處擠滿的人,立刻說道。
即使不在意普通人的死傷,但是對這輛不以賺錢爲首要目標的靈異公交車而言,上車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人越多,位置就越少,而在這輛車上是不存在讓座或是站着的說法的。
沒地方坐,就意味着公交車會清理出位置來給鬼入座,想要別人給你讓座的話,就只能將其幹掉,把屍體丟出車外才行了。
“李隊?難不成這裡有總部的隊長?”
一聽到這個稱呼,車上有人頓時就不平靜了。
會上這輛車的基本都是民間的馭鬼者,並沒有加入總部,又因爲厲鬼復甦的困境而不得不上靈異公交車賭一把。
雖然是民間出身,但能夠了解到公交車這輛詭異之物存在的馭鬼者,自然也能知曉總部隊長的存在。
在靈異圈,不是誰的姓後面都有資格加上一個“隊”字的。
每一個總部的隊長都是由國家精挑細選出來的,是每一個馭鬼者都要爲之忌憚的詭異人物。
“該死的,這車上竟然有總部的隊長?”
“可是那人是在叫誰李隊?”
“不知道,我沒注意。”
有人的心中犯起了滴咕,無論他們自己有沒有犯事,但這就像是人見到穿警服的就會下意識避讓一樣,國家暴力機關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一位隊長級的馭鬼者不可能無緣無故登上這輛公交車,因爲這種水平的馭鬼者基本不會遇到什麼厲鬼復甦的問題了,是真正處於時代頂尖的存在。
既然會上車,那必然就是帶有其他目的的。
而誰都害怕自己會被捲入其中,畢竟無論是公交車本身還是公交車中途行駛過的站點都是滿含兇險的,一不留神就會死在其中。
但不管車上的人有什麼想法。
公交車在這時停下了,車子就在公交車站旁邊。
還真有人要上車。
三男兩女,有老人有年輕人,看起來像是上班族和不知道是打算去閒逛還是回家的老人。
李樂平還是在這時站起了身,走向了上車的位置,攔在了門後。
“咦?這傢伙是誰?”
“這人是總部的隊長?”
“怎麼回事?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上車了?”
而就在其他乘客驚恐於身旁走過的這個詭異之人的時候。
上車的前門處。
“你幹嘛?”
走在前面的老太太瞧見了攔在身前的李樂平,頓時瞪起了眼睛,聲調都變得尖銳了。
“你們不能上車。”
李樂平的眼神微微向下偏移,聲音冷漠,極具警告的意思。
“誒喲嚯?你說不能上就不能上了?你算老幾啊?”
老太太的身後,一個年輕女子在這時仰着頭,斜着眼睛看向李樂平,譏諷道。
“嘿,有好戲看了。”
看見這一幕,車上的其他人立刻有了這麼一個想法。
雖然大夥都對這個突然站起身的人毫無印象,但只要腦子不笨的人都能猜到,這個看起來相貌平平的年輕人就是被後排那個帥哥稱作“李隊”的人。
這看起來身材消瘦的傢伙可不好惹,別看他一臉慘白,好似病入膏肓的模樣,但凡對靈異圈有點了解的人都會清楚“隊長”二字具有何種程度的威懾力。
敢跟總部的隊長叫板,那這人真是不要命了,就算被當場一槍崩了,這年頭也沒人敢找隊長的事。
“有點眼力勁就趕緊讓開,不要以爲你是個男人我們就怕你了!”
“我們可不是好惹的!”
車站上,這兩個人依然在咄咄逼人,五官齊飛,看起來猙獰無比。
原本打算上車的乘客見前面這兩個人鬧出如此動靜,也是一臉震驚地往後退了一步,顯然是不想趟這個渾水,只想在後面看熱鬧,附近的一些人甚至還在這是拿出了手機,開始錄製視頻。
“砰!”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當所有人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上車的門口後面,那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男人竟然掏出了一把金色的大口徑手槍,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直接就朝着叫囂的二人開槍了。
子彈射出,就落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濺起許多碎屑,槍口還冒着淡淡的菸灰,彷彿是在說明剛纔的一切不是幻覺。
這個男的手上有槍。
“啊——!”
這些人愣了一下之後,大腦重新上線,在感受到那子彈從腦袋旁邊擦過的恐怖之後,兩個剛纔還一臉彪悍的女人在這時張大了嘴,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同時兩腿一軟,直接無力地倒在地上。
不只是她們,其他原本在圍觀的行人也在這時發出了尖叫,開始四散而逃。
誰能想到,這年頭竟然還有人會掏槍出來,當着你的面開槍?
“我靠,你這新認識的哥們有點猛啊,人狠話不多,我喜歡。”
公交車的一個不起眼角落,一直在打量這邊情況的周登在這時給顧離比了個大拇指,似乎是在稱讚那個不知道叫什麼的人。
其他的乘客也被他突然開槍的舉措嚇了一跳,但很快也就恢復了冷靜,只是每個人的眼睛都都死死的盯着那道令人感到陌生的側影,生怕這傢伙會突然將槍口調轉,朝車上的某個人開槍。
要知道,隨着馭鬼者對靈異的逐漸掌握,很多時候馭鬼者已經可以算是無法被管控的危險存在了。
而在普通馭鬼者之上,遙遙領先尋常馭鬼者的隊長級馭鬼者就更不是好惹的了。
別說是對普通人開槍了,就算是某個隊長一不高興便賞某個馭鬼者幾顆花生米的話,被“賞賜”的馭鬼者也只能不服憋着,或者乾脆被一梭子打死,死得不明不白。
不需要原因,不需要理由,這就是國家賦予隊長級馭鬼者的權利。
其實主要原因還是那個道理,那就是這些隊長基本已經無法被總部壓住了,如果不是因爲心中的那一點人性,只怕有不少隊長看起來就跟鬼沒有多少區別了。
順利阻止那些個不知危險的人上車,李樂平沒有理會那些看向自己充滿忌憚與恐懼的眼神,只是重新用目光掃視了一圈車上的乘客,眼中的冷意令人不敢與之對視,除了顧離之外,其他人在看到他這個眼神的瞬間便立刻收回目光,裝作什麼也沒看到。
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李樂平收回陰冷的目光,轉而看向窗外,宛若無事發生一般。
他會直接開槍的原因不只是爲了抓緊時間讓那些打算上車的人知難而退,更是在震懾這些留在車上的其他活人。
手段要夠狠,才能鎮住這些同樣不好惹的馭鬼者。
只有讓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有人敢在這鬧事,就一定會被幹掉之後,這趟搭車的形成才能安定一些。
公交車本身具有的兇險已經足夠多了,李樂平不希望有人在這種時候再給他惹出什麼亂子。
“孃的,真是見了鬼了,明明沒動手,但是那傢伙的眼神卻是冷的嚇人,跟個死人似的,眼皮都不眨一下。”有個馭鬼者在這時低聲說道,臉色有些難看,死死握緊了拳頭。
“光是看一眼,我都能感到心驚肉跳,這就是總部的隊長嗎?真是恐怖,我感覺像是被鬼盯上了似的。”旁邊的一個馭鬼者同樣嘀嘀咕咕道,嚥了一口唾沫。
不需要真正交手,實力的差距就已經盡顯於此。
就像是人在面對鬼的時候,一般的馭鬼者在面對異類之時,同樣會感受到那種面對鬼時候的壓迫。
同爲馭鬼者,但彼此之間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車廂內重新歸於寧靜,而靈異公交車也在無人上車之後再次關上車門,繼續前進,前往下一站。
沒多久,外面的景物再次發生了變化,窗重新變得昏暗起來,彷彿是在刻意讓人無法看清窗外的景物是如何發生變化的。
此刻,窗外的昏暗之中浮現出了許多低矮的房屋輪廓,一個個房屋彷彿連成了一片,看起來像是一個村莊,而且公交車正沿着車下的黃泥路,向着村莊裡面開去。
“又到了一個站點?”
李樂平透過車窗,隨着公交車的逐漸駛入,也看清了這片詭異的村莊究竟是何情況。
這地方像是已經荒廢許久了,即使是房屋前都長滿了雜草,房屋基本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左右的青瓦房,用木頭構成的牆壁已經老舊發黴,玻璃窗裡面黑暗無比,整個村莊裡面都是死寂無聲,沒有任何活人活動的痕跡。
“又是一個靈異之地。”
李樂平看在眼中,心中也在暗自記錄沿途所遇到的站點情況。
從風格來看,這片青瓦房構成的村落無疑是國內纔會有的。
而這詭異村莊之中,同樣修建有一個現代化的公交車站,同樣非常違和,跟這裡的樓房完全不是一個年代的產物。
但這輛靈異公交車同樣只是在這裡停了一下,因爲外面並沒有鬼要上車,而且似乎也沒有鬼要下車。
公交車繼續啓程。
“嗯?”
忽的。
李樂平無意間的一瞥,卻發現車窗外的昏暗之中,一個詭異的身影一晃而過。
那是一個較爲破爛的青瓦房,房屋的窗戶和大門都已經脫落,不知道去了哪裡,裡面黑漆漆一片,看起來非常壓抑、滲人。
可就是在這樣一座沒有任何燈光的屋子裡,一個可怕的老人竟然站在空洞的門框處,隱藏在黑暗之中。
只是略微一瞥,李樂平便看清了這個老人的大概模樣,一雙早已沒有活人情感的眸子竟然在這時陡然一縮,彷彿看到了什麼令他都覺得恐怖的東西。
那是一個陀着背,面容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詭異老人,老人身上穿着的黑色布衫彷彿與屋子裡的黑暗融爲一體,但那一條瘦弱得沒有多少肉的胳膊卻已經來到了屋外。
而這樣一隻乾瘦的手臂上,竟然提着一個蒙着花布的竹籃。
這熟悉的花布和竹籃頓時讓李樂平爲之一驚。
“是301的那個老人?!她怎麼會在這?”
李樂平的臉色依然保持着冷靜,但心中卻生出了一種不安,眼神凝重地看向車窗外,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座青瓦房,也再也看不到那道詭異的身影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