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船在湖裡悠悠前行,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嘰嘰喳喳,小嘴兒沒有停過的小豆豆突然安靜下來,沈思齊低頭一看,小傢伙已經趴在自己懷裡睡着了。
再看糖糖,他也已經靠在傅玄懷裡,打起了瞌睡。
她不由微微一笑,兩個小傢伙玩了一天,也累了吧。
她看着孩子們,傅玄看着她,看到她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他的心跳都加快了,漆黑的眼底浮動着濃濃的柔情。
沈思齊摸了摸豆豆柔軟的頭髮,壓低聲音說,“孩子們都睡着了,我們上岸吧。”
說完之後,她突然擡頭望向傅玄,傅玄來不及收回視線,被她撞了個正着,英俊白希的臉頰不由泛起一抹紅暈,咳嗽一聲,說,“好啊。”
沈思齊看到他略有些慌亂的眼神,以及染上紅暈的耳根,就像招人*的小媳婦兒一樣,忍不住低聲調侃,“我以爲你臉皮厚得很,沒想到還會臉紅。”
“誰臉紅了?”傅玄傲嬌地擡了擡下巴,一雙優雅的鳳眸帶着幾分嗔怪,“我纔沒有臉紅!”
“嗯,你沒有臉紅。”沈思齊優哉遊哉地點了點頭,“你只是害羞了而已。”
“害羞?我?我會害羞?”傅玄像是在掩飾什麼一般,音量擡高了幾分,猛然間想起孩子們睡着了,又趕緊壓低聲音,“小爺我的字典裡面,就沒有害羞兩個字。”
沈思齊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也是,你臉皮這麼厚。”
“……”傅玄被她那副類似鄙夷的表情刺激了,牙癢癢地瞪着她,瞪了一陣,忽地又笑了起來,得意地挑了挑眉,“嗯哼,厚臉皮好啊,厚臉皮才能追到你呢。”
這回輪到沈思齊無語了,她臉上表情僵了僵,原本微微彎起的脣角快速繃緊,語氣變得淡漠,“玩夠了就趕緊回c市,我可沒工夫跟你糾纏。”
好好的溫馨氣氛,突然變得冷凝,傅玄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他抿了抿脣,認真地看着她,說,“我沒有玩,我對你是認真的。”
說話間,他們距離岸邊已經不遠了,沈思齊雙眼望着前方,淡淡道,“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上岸之後,各走各的。”
傅玄連忙道,“那不行!”
沈思齊英氣的眉頭一擰,神色不耐地看他,“你有意見?”
她的眼神裡,滿是不悅,語氣透着不耐煩,傅玄原本想要傾訴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說不出口,他嘿然一笑,說,“我的意思是,兩個孩子都睡着了,如果我們分開走,你沒辦法將他們帶出遊樂園呀。”
她冷淡地看着他,“我可以將孩子們叫醒。”
“孩子們已經很累了,你把他們叫醒,多殘忍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好人做到底,將你們送到停車場吧。”
豆豆有嚴重的起*氣,如果被人叫醒,會哼哼唧唧地發很久的脾氣。沈思齊沉默半晌,緩緩道,“那好吧,今天麻煩你了。”
傅玄突然發現,他家老婆大人還挺有意思的,公私分明,就算心裡不耐煩他糾纏她,她該道謝的時候絲毫不含糊,很有修養。
他們抱着兩個熟睡的孩子,來到停車場,沈思齊發現自己的汽車竟然被人用刀捅壞了車輪胎!
捅壞一個還好說,後備箱有備用的啊,可特麼的,不知道哪個混蛋那麼可惡,竟然捅壞了四個輪胎!
沈思齊氣得臉色都變了,雙目陰沉沉地盯着車輪胎看了一陣,突然轉頭望向傅玄,眼中燃燒着兩簇火焰,壓低聲音道,“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傅玄先是一怔,緊接着露出委屈的,心傷的表情,“你懷疑我?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他的眼神充滿了委屈,低沉磁性的聲音裡,隱隱壓抑着憤怒。
沈思齊心頭一顫,沉默一秒,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做的,我爲我對你的懷疑道歉,可如果讓我查出來是你做的,哼哼!”
兩聲冷哼,高高在上的態度,周身釋放出的冷厲氣息,讓傅玄有一丟丟心虛,那什麼,停車場的監控器都被弄壞了,她應該查不出來是誰幹的吧?
這樣一想,傅玄又有了底氣,胸膛一挺,傲然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嗯哼,他又沒撒謊,他確實沒做呀,他只是讓鬼剎幫忙做的而已。
沈思齊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片刻,一手抱着豆豆,一手伸進自己口袋,掏出手機打給4s店,讓人幫她修車。
等她打完電話,傅玄湊到她面前,低聲說,“他們什麼時候能過來?”
沈思齊淡淡道,“半個小時之後。”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站在這裡等半個小時,也太辛苦了,這樣吧,我的汽車也停在這裡,我送你們回去吧,待會兒你再讓人將汽車取回去。”
話音剛落,窩在沈思齊懷裡的小豆豆似乎睡得很不舒服,小身體扭了扭,哼哼唧唧了幾聲,沈思齊連忙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傅玄趁機勸說,“你瞧,豆豆這樣睡,也不舒服。”
沈思齊無奈,“那好吧。”
傅玄在心底歡呼,臉上卻是很平靜的表情,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他先將糖糖放到後座,然後從沈思齊那裡拿到她的車鑰匙,將綁在她車上的兒童安全座椅卸了下來,安裝到自己的汽車上,這纔將孩子們放到座椅上。
雖然他的動作已經很小心,很輕柔了,但還是將豆豆驚醒了,豆豆睜開惺忪的睡眼,細小的眉毛揪成一團,小嘴兒癟着,茫然地望了一眼四周,看到沈思齊熟悉的身影,揪在一起的眉頭這才鬆開,歪了歪腦袋,又閉上了眼睛。
沈思齊鬆了口氣,擡手輕輕摸了摸豆豆的小腦袋,在她耳邊輕聲哼起了搖籃曲,小傢伙漸漸地放鬆下來,再度進入夢鄉。
糖糖也醒了,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臉還未睡醒的迷糊樣。
傅玄透過後視鏡,看到沈思齊耐心溫柔地安撫兩個小傢伙,突然有種帶着老婆孩子出遊的感覺,心裡說不出的熨帖溫暖,一路上脣角都高高翹着,春風滿面。
汽車抵達目的地,沈思齊抱着豆豆下車,身後跟着糖糖,跟傅玄道別,“謝謝你送我們回來。”
糖糖也禮貌地說,“謝謝叔叔。”
傅玄笑望着他們,眼裡含着不捨,“沒什麼,你們快進去吧。”
沈思齊淡淡地說了一句“再見”,然後就抱着豆豆轉身離開了,糖糖朝傅玄揮了揮小手,“叔叔再見。”
“再見。”傅玄倚靠在車身上,目送她們三人走進沈家的大宅子。
這一個月來,傅玄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沈思齊面前,怎麼勸,怎麼趕,怎麼給他臉色看,他都不肯走,搞得沈思齊越發煩了,看到他就沒有好臉色。
這一天,沈思齊奉父母之命,跟母親的一位朋友的兒子相親,她擔心傅玄突然冒出來搞破壞,出門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相親見面的地址,出門之後,還故意開着車繞了二十多分鐘,她想,這下應該甩開傅玄了吧。
到了雙方約好見面的咖啡廳,沈思齊暗中掃了一眼周圍的客人,沒有發現傅玄的身影,她暗暗鬆了口氣。
臨窗的位置,坐着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面容俊朗,氣質非凡,非常引人注目,咖啡廳裡,不時有年輕的女孩偷偷看他。他眉眼微垂,神色淡然,優雅地攪動着杯中的咖啡,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成了關注的焦點。
沈思齊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步伐瀟灑地朝他走去。
“葉先生是吧,抱歉,我來晚了。”
葉微然擡眸看到沈思齊,優雅地站起身,微笑着說,“沒關係,我也剛剛到。”
這是一個有風度的男人。沈思齊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沈思齊。”
葉微然禮貌地握了握她的手,“葉微然。”
兩人落座之後,葉微然叫來服務生,在徵詢沈思齊的意見之後,幫她點了一杯咖啡,兩人禮貌地交談起來,葉微然微笑着說道,“其實,我小時候見過你。”
沈思齊訝異,“是嗎?什麼時候?”
“在我八歲的時候,隨同父母到你們家參加伯母的生日宴會,我還記得你那時穿着黑色的小西裝,跟你大哥站在一起,我還以爲你們是雙胞胎兄弟,後來才知道,你們其實是雙胞胎兄妹。”
提起小時候的事情,沈思齊不由笑開,“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記了,那個時候,我應該五六歲吧,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我媽媽讓我穿公主裙,我偏偏不穿,偷偷換上了哥哥的衣服。”
葉微然調侃道,“你從小就愛穿男裝,搞得大家都以爲你是男孩,聽說,還有不少女孩暗戀你。”
沈思齊笑容更勝,“那些黑歷史,就不要再提了吧。”
無形間,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談話也更加融洽。
玻璃櫥窗外,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盯着他們二人,看着他們談笑宴宴,那雙眼睛深處漸漸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跟妒火,他突然握緊拳頭,眼睛危險地眯了眯,箭步朝着咖啡廳入口走去。
“思齊,聽我母親說,你在國外旅行過一段時間,去過很多地方……”
葉微然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道泫然欲泣的女聲打斷,“思齊姐,你怎麼可以揹着我跟別人相親?”
葉微然聲音嘎然而止,臉色突變,擡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與此同時,沈思齊也擡頭望向來人。
距離他們咖啡桌四五米遠的地方,一個捲髮披肩,身穿長裙的高挑女子正朝着他們走來,她個子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五,五官長得很好,高蜓的鼻樑,紅潤的脣,特別是一雙狹長的鳳眼,脈脈含情,水波灩瀲,原本是一副很好的皮相,但是,長在女子的身上,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彆扭的感覺。
再看她四肢修長,身材高大,即便穿着修身的衣裙,也給人一種“虎背熊腰”的感覺。
再說她的聲音,也有點奇怪,就好像故意掐着嗓子說話似的。
“人妖”這個詞語,在衆人腦中冒出來,默默地刷屏。
葉微然看了幾眼那說話的女子,然後將視線轉向沈思齊,卻發現她臉色很不好,眉宇間隱隱透着怒氣,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盯着那越走越近的女子,脣角緊緊繃着,似在竭力隱忍着什麼情緒。
葉微然原本想問沈思齊那位捲髮披肩的女子是誰,但見她這副表情,又不好開口,索性轉過頭來,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默默地端起了咖啡。
此時,沈思齊他們這桌,已經成爲衆人關注的焦點。
她忍了忍,將心頭的怒火竭力壓制下去,面無表情地盯着已經站在他們桌前的女子,耐着性子說道,“我現在還有事,你先回去。”
女子似被她冷淡的態度所傷,眼裡已然泛起淚光,楚楚可憐地說道,“思齊姐,求求你不要跟男人相親,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說着,她便伸出了寬大得不似女人的雙手,牢牢地抓住了沈思齊的手臂,哀求着,“跟我回去吧,思齊姐……”
衆人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思齊和那高大女子,在心裡嗷嗷地咆哮,這兩個女的絕對是一對吧,絕對是同性戀吧!
葉微然看到女子的雙手握住沈思齊的手臂,目光陡然間變得犀利,視線在女子寬大的手掌上停留片刻,眼底快速閃過一抹精光,脣邊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原來如此啊。看來,他跟沈思齊是沒有緣分了,不如就安安靜靜地坐着看戲吧。
“傅玄!”沈思齊已經無暇顧及周圍人的目光,壓低聲音呵斥,“你不要再胡鬧!”
沒錯,這個穿着女裝,戴着假髮,還良心地化了妝墊了胸部的傢伙,就是傅玄,他不顧沈思齊冰冷犀利的眼神,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抽抽噎噎地說,“思齊姐,我沒有胡鬧,我只是不想讓你跟別的男人相親,思齊姐,我求你,不要拋棄我……嚶嚶嚶……”
嚶嚶嚶這種噁心的哭聲是怎麼回事?沈思齊已經忍不住要爆粗口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反手扣住傅玄的手臂,面色難看地對葉微然說了一句,“抱歉,我有事要先離開了。”
說完,沈思齊拽着傅玄的手臂,迎着衆人灼灼的目光,將他快速拖出了咖啡廳。
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烏雲密佈,看起來很快就要下一場大暴雨。
她拖着他一路急行,將他塞進了自己的汽車,然後“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傅玄,今天我們把話說清楚吧!”上車之後,沈思齊面色鐵青地盯着傅玄,語氣嚴厲地說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你已經嚴重擾亂我的生活了!”
傅玄默默地看着她,“我們爲什麼不可能?”
沈思齊語速極快地說道,“就因爲我們兩人上過一次*,你就喜歡上我了?你瞭解我嗎?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嗎?你對我只是一時迷戀,根本不是喜歡!”
“一時迷戀?”傅玄眸光變得幽深,臉色如同烏雲壓頂般,陰沉得可怕,他冷嘲一聲,“一時迷戀會迷戀七年麼?七年的時間,足夠我想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了。”
他情緒漸漸變得激動,“第一年,我以爲我他媽被一個男人給上了,心裡只覺得噁心,可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第七年,我腦子裡還想着你,忘不掉那一晚的事情,我想,就算是被男人上了,也無所謂了,就算愛的是一個男人,也無所謂了,只要找到你就好,我想象過無數個可能,想象過你可能已經有戀人了,你可能已經迫於家庭的壓力跟女人結婚了,甚至,你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拿那些可怕的可能來勸說自己,放棄吧,你找不到他的,就算找到了又怎麼樣,你們不能在一起的……”
“可是,我放棄不了啊!”傅玄眼底涌動着濃濃的悲傷和痛楚,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你根本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度過的,我以爲自己愛上的是一個男人,從自我厭棄,到坦然接受,這中間我就整整花了五年時間!我不是沒有嘗試過跟別的女人交往,但是,每當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剋制不住地想到你!”
他英俊的臉龐佈滿了痛苦,眼神複雜地看着她,聲音低沉沙啞地說,“在跟你相遇之前,我不懂什麼是愛情,再跟你相遇之後,我除了你之外誰也不想要。跟你重逢的那晚,在知道你其實是女人的那一刻,我高興得都快瘋掉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時時刻刻在一起,我怕我一不留神,你又會消失不見……”
他低低地笑了兩聲,蒼涼的笑聲,充滿了悲傷,自嘲,“可是,你卻把我當成了一個尾隨你的*……我對你的喜歡,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拉開車門下車,再“砰”地一聲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沈思齊眼神複雜地望着他的身影,雙手漸漸握緊了方向盤,窗外,天空昏暗,烏雲越聚愈多,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一道閃電扯過天際,轟隆的雷聲炸響,幾顆豆子大小的雨滴落向大地,漸漸地,雨滴越來越密集,很快就淋溼了傅玄全身。
他的披肩假髮溼漉漉地滴水,他身上的衣裙被雨水溼透,緊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頎長挺拔的身材,他就像沒有知覺一般,在瓢潑大雨中機械前行。
沈思齊透過雨幕,看着他孤獨的背影,握着方向盤的手指越來越緊,指關節微微泛白,她突然咬了咬牙,啓動汽車,緩緩跟在他身後。
與他並排而行的時候,她將車窗玻璃降了下來,衝着他大聲說道,“傅玄,上車!”
傅玄就像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般,依舊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他的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狹長的眼角帶着幾分悲傷寂寥,雨水順着他的臉頰緩緩往下流,假髮溼噠噠地貼在他的肩膀上,狼狽中又帶着幾分悽然的美。
“傅玄!”沈思齊突然將車頭一橫,擋住他的去路,風風火火地衝下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厲聲道,“跟我上車!”
傅玄緩緩擡眸,捲翹的睫毛微微一動,雨滴便快速落下,當她看清楚他的眼神時,心臟猛地一緊,那是怎樣一種眼神啊,就像白茫茫的雪地,空曠的冰川,冷得令人心驚,空得令人心寒,他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感情,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的木偶,英俊而蒼白的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