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動手,大多數人都沉睡未醒,就連那些值夜的軍士也早已疲憊不堪,所以很難防得住有心人的襲擊。
而戰事開始之後,又將很快迎來黎明,到時候無論是戰是走,都在夜襲者的一念之間。
可蘇嶺考慮了良久之後,還是堅持在亥時發動。
他的理由也很簡單,既是大家都認爲寅時最適合突圍,敵人又怎麼可能不格外小心防備,不如改成亥時,讓人意想不到反而有可能收到奇效。
況且他從努勒那裡得知,虔誠的真神信徒,每天晚上只有做過晚課後才能進食,而飽食過不久的人更容易犯困。
倒黴的努勒剛剛離開總督府的牢籠,就又落入了晉人使團這個絕地,也不知道此刻他心裡有沒有悔意。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就算後悔也沒用了,他只能盡力幫助這些異鄉人,並期望他們真的可以信守承諾,帶上他一起離開這座令他傷心的城市。
蘇嶺自然不會輕易犧牲這個傢伙,身爲前任大匠師的努勒,對於大石人的內情所知甚多,儘管其中大多數已經有些過時了,可仍然是用來向陸兄弟交差的上佳人選。
軍營內的使團衆人已經摸着黑收拾妥當。
其實要收拾的東西倒也簡單。除了將士們身上的甲冑兵刃以及食水之類必不可缺的東西以外,需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至於公主的陪嫁前幾日都已經送進了總督府。
眼下看來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而剩下的人也不敢多帶累贅的東西,畢竟這可是在逃命,沒有人承認自己活夠了的。
唯一有些麻煩的便是那些受傷的將士,在這一點上,蘇嶺卻和李國銳的意見一致,就是一個人也不能拋下。
因爲戰死的人數不少,使團現在空出來不少戰馬,蘇嶺沿用狼騎的老辦法,用繩索將傷者捆綁在馬腹旁邊,這樣雖然有些不太舒服,可沒人有意見。
能趟上這麼一位知道疼惜大夥的上官,是所有人的福氣。
至於那些陣亡的將士,就只能委屈他們了。將他們的屍首萬里迢迢的運回家去,那得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而蘇嶺並不是個迂腐的人。
尋了間空屋將所有自己人的屍身歸攏在一起,堆上乾柴,又澆上了油之後。
蘇嶺喃喃的道:“弟兄們,對不住了,倘若有一日,蘇某還能重回此地,定將大夥帶回家鄉。各位弟兄在天有靈,請保佑咱們一路平安。”
隨着蘇嶺手中的火把落下,火光照耀中,突圍終於開始。
向外突圍的隊伍被分成了三隊,三十四名鐵騎由蘇嶺代理着再前面打頭陣,任務是儘量攪亂外面大石人的陣容。
而另外的七十名鐵騎則由李國銳率領,負責保護公主和其他的使團成員,那些受傷的將士也被分在這一隊裡。
最後一隊則是僅剩下的二十四名狼騎,他們由狼騎的另一名隊正統領,在後面負責爲大隊斷後,並儘可能的拖延大石人追上來的時間。
不算那些受傷的弟兄,蘇嶺帶來的三百人,只剩下這一百二十八人了。
幾處已經搖搖欲墜的圍牆後面,負責斷後的狼騎,用從屋頂上拆下的樑柱將這幾面牆合力推倒。轟然倒塌的土牆激起了漫天的煙塵。
牆後的蘇嶺舉劍高呼道:“弟兄們,咱們回家!”
懷揣着對回家的渴望,大晉鐵騎們將整日廝殺的疲憊拋在腦後,爆發出了難以阻擋的勇氣。
三十四名武裝到牙齒的鐵騎緊緊的跟隨在蘇嶺的身後衝出軍營,如同暗夜中的死神一般舉起了手中的奪命鐮刀。
鐵騎和他們的那些坐騎,在火光的映照下,彷彿一頭頭從地獄裡殺出來的兇獸,瞬間衝開一條血路。
騎在戰馬背上的鐵騎,是所有敵人無解的噩夢。
如果說下了馬的鐵騎最多隻能勉強算是一具行走的鐵皮木偶,那麼等他們騎上了戰馬以後,卻會化身成爲地道的人間兇器。
即便在使團最困難的時候,這些被特別訓練出來的戰馬仍是被呵護的好好的,得到了最精心的照顧,以至於到了現在,戰馬的數量竟然比騎士還要多出五成。
此刻跟隨在蘇嶺身後的鐵騎雖然只有數十騎,可在濃濃的夜色裡,卻好像有千軍萬馬一般的聲勢,沉重的馬蹄敲打在地面上,彷彿隆隆的戰鼓敲響,所經之處無不血肉橫飛,筋斷骨折。
這兩日所積蓄起的怨氣,全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那些剛剛從睡夢中驚醒的大石武士還有低階教士們,完全料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在繁華喧鬧的城市裡面遇到一支重騎兵。
那些無力的反抗,就像是擋在浪花面前的泥沙,連冒個泡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更恐怖的人還是衝殺在最前面的蘇嶺,鐵騎們至少還需要沿着街道衝鋒,而獠牙卻根本不用顧忌這些,街道兩旁那些低矮的圍牆。
對於連山崖峭壁都可以視作坦途的獠牙而言簡直就像在自家後院裡散步一般輕鬆自在。
而蘇嶺則只管出劍,噬魂劍下幾無活口。那些擁擠在道路兩邊的護教騎士就像被割倒的麥子,屍首橫七豎八的鋪滿了街頭,然後又被鐵騎的馬蹄踏做肉泥。
昏黃的火光中,這神出鬼沒的一人一狼恍若魔神降世。只要是他們所經之處,便是一片慘嚎和哭叫聲,儼然將夜幕下的八沙拉袞化作了人間煉獄。
大石人對於狼騎有可能突圍倒也不是全無防備。
之所以被蘇嶺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是因爲過於輕敵的緣故。畢竟和親使團一共纔有幾個人,沒有人會想到這些晉人居然有膽量放棄對其有利的地勢,主動衝出來。
待鐵騎們衝出數十丈之後,大石人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護教騎士們手中舉着刀劍,從不同的方向朝晉人涌來。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周圍照的通明,遠遠望去就像是城裡着火了一樣。
大石人的數量太多,實在有些殺不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