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嶺修爲進境如此之速,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他屬於轉世重修,就好像本科落榜不第的舉子,下一科再考,考試內容卻還跟上一次一樣,自然要沾不少便宜。
而且他自打修行伊始,便誤打誤撞的借用了清虛師尊爲他護體的那道靈力,跳過了尋常修士練體所需花費的數年苦功,所以進境自然是比其他人快了許多。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這借來的根基畢竟不比自己一點一點用水磨功夫修煉出來的,若說後者是自家親生的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成人。
而後者卻好比是從半路收養的乾兒子,雖然名義上都是父子,箇中親疏到底還是有所差別,到了關鍵的時候靠不住更是沒什麼可抱怨的。
至於轉世重修,蘇嶺固然是免除了不少被卡在修行瓶頸處的苦惱煎熬,可也不免少了許多切身感悟。這其間的得失禍福,還真的難以給個定論。
但不管怎麼說,蘇嶺這份虛而不實的修爲,在那些低階修士面前或許還佔着幾分優勢。
可真正到了如洪峰這般根基打的極爲牢靠的修行前輩面前,便似一塊內有裂痕的石頭撞上了生鐵塊一般,一擊便碎。
雖然清虛早已有過這方面的顧慮,讓他儘量拖延進境,可師門遭劫之後,蘇嶺心切復仇之下,仍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修行的步伐,也只能慨嘆一聲,一飲一啄,皆爲前定了。
若不是化名杜木匠的那位木老人臨行時賜予他的那塊護身木符,幫他化去了大部分勁力,如今的他也只能變成沐江上的一具浮屍,早晚葬身魚腹。
只是這塊護身木符畢竟只是杜木匠臨時起意所制,效果也是有限。
應付起陳凌那種半吊子還能遊刃有餘,可對於洪峰的全力出手,能保住他一口氣在,就已經殊爲不易了。
好在五行之中,木行之屬最擅長延命保身,韌性最長。
兼之落水之後,這塊木符又從江水之中汲取了些微靈氣,盡數用以呵護蘇嶺體內受傷的經脈,所以此刻的蘇嶺雖然根基大損,性命倒是沒有大礙。
只是護身木符雖然靈異,畢竟不是什麼逆天的寶貝,僅憑這點涓滴靈力只能勉強維持着他身上的傷勢不至於繼續惡化,想要徹底恢復,卻是癡心夢想。
然而蘇嶺卻可以算的上是個怪胎。
他從甫一開始修行之時,便是練的一套野路子。
僅憑着一絲不屬於自己的靈氣便大着膽子衝脈破穴,也不知犯過多少修行者的禁忌,偏是僥倖沒死,更是獨闢一條連清虛都看不明白的蹊徑出來。
體內的靈力無需調運打理,行走坐臥之間自會運轉周天,最是勤勉不過,只不過有些不太聽話,就連他師傅清虛和杜木匠這種前輩高人也是束手無策。
此番悉數盡被打散,卻無意中暗合了破而後立的天道。
得益於那枚保命靈符而留存下來的最後一分靈力,再由蘇嶺丹田之中運轉起來時,已是完全轉化成爲他自己所有之物,再是精粹不過,不復原來那副聽調不聽宣的格澀模樣。
他體內此刻的情形,便彷彿天下大亂之後,諸侯割據蜂起,卻有一支挾着大義的官軍出面平亂,雖然形勢艱難,可只要重歸一統後自然又是另一番氣象。
從這一點上來看,蘇嶺也勉強算得上是因禍得福。
只是這代價未免太過沉重了些,想要徹底恢復往日的修爲,幾乎等於要從頭再修一次,這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那些麻繩稻草之類物事上出現的異象,卻是因爲蘇嶺如今經脈大損,以至於體內的靈力留存不住,盡數由身體髮膚之間向外自行溢出。
而掛在他胸前的那塊木符卻擁有着可以將周圍的靈力轉化爲木行靈氣的能力,這種木行靈力對於草木之屬可以算的上大補,所以纔有了此番枯木逢春的奇景。
只是這些事情,蘇嶺卻是一無所知。
此刻的他腦海中竟是多出了無數的影像,其中有一些是他自己小時候所經歷過的。
比如和村子裡孩童們嬉鬧,隨村中長輩們上山打獵,去村後池塘裡摸魚,捉鳥,也有很多是遇到師尊以後發生的事情。
伐竹、練功、比武、燒火做飯、師尊和同門師弟師姐們的音容笑貌,歷歷俱在眼前。
有很多事情他早已淡忘,也有很多事情他從沒有過印象,就像是那個笑意盈盈,滿眼溫柔的將他抱在懷中的那名女子,明明看起來無比的親近,可他腦海裡竟是連一絲印象也沒有。
然而更多的影像之中的主角卻彷彿是另一個人,年少成名,修爲遠勝同門,被期許爲門中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真正的入神種子,師尊在他身上也是分外寄予厚望。
只是未曾想,到了最後一步,卻是功虧一簣,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這個人明明不是自己,可明明又是自己,他的驕傲、他的不甘,一切的一切,蘇嶺彷彿都能切身體會得到。
這些紛至沓來的影像,便如決了堤的洪水一般,不管不顧的在他腦海裡涌現出來,完全不管他能否承受的住。
蘇嶺不由得微微皺起眉,只是這屋子裡並無旁人看到,只有先前那隻膽小的老鼠,似乎聞到了這屋子裡有一股讓它心癢不已的氣息。
彷彿屋子裡面堆滿了香噴噴的稻米,又好似一片油汪汪的肥肉,讓它不由自主的從陰暗的洞穴裡鑽了出來,貪婪的呼吸着屋裡的空氣,欲罷不能。
潘家的幾口人,數錢一直數到後半夜,方纔疲憊不堪的回房各自安歇。
這麼多的錢,即便是潘家手頭最寬裕的時候,也未曾見過。
潘慶年將所有的銅錢攤滿了一牀,也不怕硌的慌,就這麼四仰八叉躺在滿是銅臭味道的牀上心滿意足的和衣沉沉睡去。至於夢裡面又夢到了什麼,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第二天一早,潘三姐是家中起來最早的一個。生火做飯,刷刷洗洗,都是她的營生。
昨日夜裡睡的有些遲了,精神難免不濟,她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推開了自己的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