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那三粒骰子越轉越慢,他們的呼吸也變的粗重起來。
“二五六,大!殺小賠大!”
有人贏了錢,得意的哈哈大笑:
“哈哈,果然又是大,老子又贏了!快點,賠錢賠錢!”
也有人輸的面如土色,唉聲嘆氣:
“怎麼又是大呢,已經連開了七把大,沒道理啊?”
贏了錢的人便取笑道:
“甭說那些有的沒的,賭錢這東西靠的就是個運氣,哪來的什麼道理,韓英,你別是輸不起了吧。
還有錢沒,有錢就掏出來押上,都說有賭不算輸,說不定下一把就開小了呢?”
那個叫韓英的傢伙身上穿戴的是個小軍官的服色,他苦着臉往自己懷裡摸了半天,也沒再找出一文銅錢,便開口央求道:
“冷老大,我眼下是沒錢了,可不可以從你那邊先挪借幾個,等贏了便還你。”
冷老大冷冷的一笑,沒好氣的道:
“韓英你懂不懂一點規矩,賭桌上哪有借錢給人的?平白折了我的財運。有錢就繼續,沒錢就走人,別嘮嘮叨叨的耽誤兄弟我發財!”
“你!”韓英不禁氣結。
冷老大也不理會他,繼續張羅道:
“不管他,咱們繼續!我跟你們說,這一把少不得還是大,昨個財神爺可是給我託夢來着,你們只要信我,就繼續跟着我押,包你們個個發財。”
韓英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瑟縮着身子從賭坊裡邊走了出來。
僅僅半個上午,他就將剛發下來的餉銀全部輸了個乾乾淨淨,就連一文錢都沒剩下,肚子裡又飢又渴,還惹了一肚子的火。
不過他並不後悔來賭,只恨自己身上帶着的錢不夠,以至於錯過了大好翻本的機會,還要被冷老大那個傢伙嘲笑。
他捏了捏袖口裡收着的那枚玉鐲,這東西還是他娘生前留給他娶親下定用的老物件。
只是眼下輸急了眼,也顧不上這些了,索性拿去當了,大不了等贏了錢的時候再贖回來便是了。
主意既已拿定,韓英勒了勒腰間的甲絛,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太平街尾端的長生當奔去。
當鋪這種地方大都是開設在不起眼的地方,主要是來這裡並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沒有幾個人願意被別人知道自己已經窮途末路到這般田地了。
當韓英來到長生當的門口時,見到有一名後生正攔在櫃前,好像是在跟裡面交涉着什麼,他也沒有在意,那後生身上穿的只是一身再平常不過的麻衣,估計也是來當鋪押當的。
這種人天天都有,沒什麼好稀奇的。
來到近處,他才發現這後生身上竟是出人意料的乾淨,身上的氣息更是帶着一股淡淡的乾草香,眉宇間也很是有幾分雲淡風輕的味道,韓英不免心中生出幾分嫉妒,着意的打量了幾眼。
“你們東家當真不肯出來見我?那好,希望他不要後悔”
那後生的語氣平淡,話語中卻飽含着威脅的味道。
“想鬧事也不看看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東家豈是隨便什麼人想見便能見的!趕緊給我滾,要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另一個聲音勸和道:
“小哥,聽我一句勸,還是趕緊走吧,這裡不是你能鬧事的地方。”
坐在高高的櫃檯後面久了,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由上至下俯瞰衆生的錯覺。
所以這兩名朝奉並沒有把蘇嶺看在眼裡。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已經是很熟練的配合了。
像這種冒冒失失找到門上鬧事的,哪個月沒個十回八回,大都是被人將家裡值錢的東西賤當了,又或是贖回去的東西並非原物等等,他們早已是司空見慣。
“果真不行?”蘇嶺眉頭緊鎖。
櫃檯後面傳來一聲冷笑。
蘇嶺沉默了片刻,包括韓英在內,幾個人都以爲這個相貌清秀的後生認慫要走的時候,卻不防他輕輕擡起腿來,朝着面前的櫃檯便是一腳踹了上去。
這一腳的去勢看起來並不如何猛惡,誰知力量竟是大得駭人。
只聽得嘩啦一聲,煙塵四起,木屑橫飛,這座造的異常堅厚的櫃檯,此刻卻像是用柴草胡亂拼湊起來的雞窩一般,訇然向內倒了下去。
而櫃檯裡面擺設着的那些筆墨賬本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包括存在櫃上的銀錢,同樣散落的到處都是。
當櫃的中央位置被踹開了一個悽慘無比的大洞,闊達數尺,竟像是被投石機一類的東西給砸中了一般,細看過去,卻又像是一枚被放大了許多倍的腳印。
要知道長生當的櫃檯所用的可不是一般的木料,而是跟南海水師的船料一樣,都是上好的鐵梨木,足足有半尺多厚,別說是踹一腳,就是動用刀斧來劈砍,也絕不是一時三刻能毀了它的。
偏偏在這名後生腳底下,就跟竹扎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而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韓英更是咋舌不已,他雖然生性好賭,可是眼力卻並不差,勉強算是半個練家子。
適才那後生朝當鋪前櫃出腳的那一瞬間,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隻腳根本就沒捱到實處,也就是說,對方僅憑着腳上所附着的暗力,便踹翻了這座幾千斤重的櫃檯!
他不禁駭然的後退了幾步,腳底下卻踩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低頭看去,卻是一枚十兩重的紋銀,心中又驚又喜,左右看了看,沒人瞧向這邊,連忙彎腰拾起,揣在懷裡。
兩位朝奉已是被嚇得傻了,戰戰兢兢的從櫃檯後面爬起身來,好在兩個人身上並未受到什麼傷。
其中年紀較輕的那一個,頭上被倒扣了一臉的墨汁,順着額頭眉毛鼻樑滴落,一張臉倒像是廟裡的小鬼一般,而另一名朝奉則手腳痠軟,站立不穩。
上下牙牀嘚嘚的打着顫,良久之後才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出來:
“快來人啊,殺人啦!”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早已驚動了長生當裡邊其他人,頓時便有十幾個人咋咋呼呼的從後面跑出來,手裡居然還毫無顧忌的持着亮晃晃的刀劍,其囂張跋扈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