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瘋狂的噴吐着圖倫港最難聽、最骯髒的俚語,氣急敗壞的走出了分局辦公大樓。
他被噁心到了。
他本來還以爲,楊克爾是個不錯的人,他甚至還想給楊克爾一點好處。
結果呢?
他被噁心壞了!
被莫名其妙的逼迫着來帝都司法大學,做所謂的插班生進修,這已經讓喬萬分的難受。
一到帝都,歡迎他的不是美酒美食,而是四發滾燙的鉛彈!
無冤無仇,素不相識的馬修,用四發沉甸甸的熱情歡迎他!
楊克爾知道馬修背後有人,他卻不任憑貝爾芬等人猶如一羣瘋狂的老狗一樣,撲上來對着自己一通歇斯底里、絕無道理的撕咬!
馬修是高材生!
馬修是好孩子!
馬修前途無限!
所以馬修開槍殺人,他也一定是被冤枉的?
楊克爾任憑貝爾芬朝自己噴口水,任憑几個道貌岸然的大學教師朝自己噴髒話,卻連一點勸阻,連一點兒主持公道的意思都沒有!
“這就是帝都?”喬回頭看了看分局的辦公大樓。
大羣警察從大樓的正門涌了出來,一些人氣急敗壞的指着喬一行人,一些人則是憂心忡忡的看着一根主承重柱被打斷,外牆都裂開、屋頂瓦片不斷墜落的大樓。
“這就是帝都。”馬科斯站在喬身後,甕聲甕氣的說道:“我退役後,來帝都混過一段時間……很艱難,所以我還是帶着兄弟們去了魯爾城。”
“在帝都,你能感覺到,有一張又一張無形的大網,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哪怕你是蓋世的好漢,在這裡有時候也力不能及……”馬科斯嘆了一口氣:“我帶着那麼多好漢子,差點沒在這裡餓死,誰敢相信麼?”
“哈!”喬笑了一聲,拍了拍馬科斯的胳膊:“馬科斯,你是一個好……”
‘好人’一詞還沒說完,喬只覺得無數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他駭然瞪大了眼睛,莫名的向後退了兩步。
帝都警局帝都南站分局,位於帝都南站站前廣場的西北角。
此刻,在分局門前的廣場上,密密麻麻起碼聚集了七八千名衣衫怪異的男女老幼。
這些人……不能說他們生得醜陋,但是他們的確莫名的給人一種長得稀奇古怪的感覺,總讓人覺得,他們就好像某些變異的樹藤一樣,歪歪扭扭的,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種彆扭感。
他們的衣衫……
有些男人的衣衫,看上去像女人的長裙。
有些女人的衣衫,看上去像男人的長褲。
有些人,光着上半身。
有些人,露着下半身。
有些人,身上纏繞着一根又一根五顏六色的繩索。
有些人,身上掛滿了‘叮叮噹噹’隨風亂響的首飾。
喬大致判斷,這裡有七八千人?
但是實際上,喬的估算肯定不對,因爲在這些人當中,好些女人,無論是年輕的女人、有點年紀的中年女人、還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身上,都揹着、抱着、掛着一個個年幼的,年齡從幾個月到兩三歲不等的孩童。
喬注意到,有幾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婦人身上,起碼抱着、揹着五六個孩子!
這是何等驚人的‘超能力’!
所以這密密麻麻的一片人,你可以說他們有七八千人,但是算上那些孩子,他們或許有一萬人?兩萬人?
誰知道呢!!!
他們或坐或立,或者蹲在廣場上,猶如一羣沉默的等待投食的老鴰,靜靜的聚集在分局的辦公大樓前。
見到喬一行人走了出來,這些人就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臉上逐漸浮現出詭異而頑劣的笑容,一步一步的,猶如行屍走肉一樣,向喬一行人圍了上來。
威圖家的護衛們,血斧戰團的戰士們,他們迅速在喬的身後和左右兩側列陣。
一支支燧發槍擡起,沉重的戰刀和輕巧的戰劍閃爍着寒光,幾名重盾戰士舉起了厚重的金屬盾牌,然後將盾牌重重的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聲。
一名血斧戰團的中級頭目上前了兩步,雙手各持一柄鋸齒短刀,厲聲喝道:“停步!你們是什麼人?”
“波圖塞人!”司耿斯先生在喬身邊喃喃自語:“少爺,我們有麻煩了。”
“波圖塞人!”喬瞪大了眼睛。
喬從很多民間故事、民間傳說中聽說過波圖塞人,他甚至還咒罵過聖希爾德大教堂的朗基努斯,說他的母親是一個波圖塞女人!
但是說真的,這還是喬這輩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波圖塞人。
這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數千個、上萬個波圖塞人!
三面合圍上來的波圖塞人停下了腳步,他們猶如一羣膽怯的草原鬣狗,用怯弱、驚惶,卻又無比貪婪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喬的下屬們手上精良的兵器。
在喬一行人的身後,分局的警察們幸災樂禍的朝這邊眺望了兩眼,然後絕大部分警察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小隊十幾名騎警斜靠在自己的坐騎上,笑呵呵的看着這邊。
一名個頭不高,皮膚髮紅,頭戴着一頂廉價的,做工簡陋的青銅王冠,身穿一件大概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出來,縫縫補補後勉強能看的貴族長袍,長相猥瑣,氣質油膩的中年男子從人羣中緩步走出。
中年男子極力的擺出一副貴族做派,但是無論是他頭頂的青銅王冠,還是他身上滿是補丁的貴族長袍,又或者他腳下那雙破了兩個洞的高幫靴子,都實在和貴族扯不上半點關係。
反而因爲他猥瑣的長相,油膩的氣質,中年男子莫名惹人發笑。
“我是偉大的獅子尾巴部落的王,我叫斯圖亞特九世……你們可以稱呼我,睿智的斯圖亞特九世陛下。”中年男子走到了距離喬只有二十幾尺的地方,倨傲的擡起了下巴。
喬沒吭聲,他向身邊看了看。
蘭木槿一動不動,司耿斯先生輕咳了一聲,輕輕拍了拍蹲在頭頂的巴庫,揮動着細細的手杖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司耿斯先生向斯圖亞特九世稍稍欠身行禮:“那麼,尊敬的斯圖亞特九世先生……”
“叫我國王陛下。”斯圖亞特九世打斷了司耿斯先生的話,強調了自己的身份。
司耿斯先生無奈的點了點頭:“那麼,國王陛下,請問,您爲什麼帶着您的臣民,攔住我們的去路?”
斯圖亞特九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故作威嚴的盯着司耿斯先生看了一陣子,然後點點頭:“我們來,是求一個公道!”
“公道?”司耿斯先生瞪大了眼睛:“我們似乎,沒有任何交情,或者,我們有任何的瓜葛麼?”
斯圖亞特九世向身後招了招手。
一羣衣衫襤褸,長得獐頭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子從人羣中擠了出來,他們來到斯圖亞特九世身後,將自己身上揹着的粗麻布卷放在了地上。
這些男子打開粗麻布,十幾條冰冷的孩童屍體,就這麼出現在喬的面前。
司耿斯先生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大聲咒罵道:“這是什麼鬼?”
斯圖亞特九世用力的擠了擠眼睛,他竭力想要擠出幾點眼淚水來,但是他的努力顯然徒勞無功。
於是他舉起右手,手指狠狠的在眼皮上擦了擦。
空氣中有淡淡的生薑味道飄出,斯圖亞特九世的眼眶迅速發紅,然後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他抿着嘴,擺出了一副強忍悲痛的模樣,向後退了幾步後,伸手指向了那一字兒排開的孩童屍體。
“你們這就忘了麼?你們這就忘了麼?”
“今天早上,就在今天早上,大概就是三個多小時前,這些原本活潑可愛的孩子,他們只是想要向諸位有錢的老爺,乞討幾個買麪包的銅子兒!”
“你們殘暴的毆打了他們,你們這麼多魁梧有力的成年人,無恥的、殘暴的毆打了他們!”
“他們回去後,就吐血了,就臥牀不起了,然後……他們就死了!”
斯圖亞特九世‘悲憤’的仰面看天,然後聲嘶力竭的哭喊起來:“仁慈的穆忒絲忒啊,世間爲何有這樣的慘劇?爲什麼會有這麼殘暴無情的人?”
“我的孩子……”
人羣中衝出了數百名面相獰惡的老婦人,她們同時跪倒在地上,朝着喬一行人磕頭哭喊:“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小孫兒哦……你們死得好慘!”
喬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茫然的看着這些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哪怕在圖倫港,和威爾斯家族爲首的紈絝們街頭鬥毆的時候,喬也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情。
威爾斯家族的紈絝們雖然是喬的對頭,但是喬也必須承認,起碼他們都是真正的男子漢,他們和喬一樣,崇尚用武力解決問題。
一羣看上去風燭殘年,隨時可能倒地斃命的老太太沖上來哭喊磕頭,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喬,這些孩子,不是早上圍着我們要錢的孩子。”蘭木槿低聲說道:“而且,這些孩子起碼已經死了三天以上……他們當中有一部分是被暴力毆打致死,但是還有一部分,明顯是病死的!”
蘭木槿的目光極其凌厲,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十幾個死亡孩童的真相。
斯圖亞特九世笑呵呵的走到了司耿斯先生面前,他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事情很好解決……十萬個金馬克,怎麼樣?”
司耿斯先生緩緩說道:“這樣說,你們是訛詐我們嘍?”
斯圖加特九世微微一笑,他低下頭,一口濃痰吐在了司耿斯先生的靴子上。
“是啊,我訛詐你們,你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