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六日,一大早。
在坑道里已經蹲了兩天,喬只覺渾身骨頭都有點發酸。
習慣了圖倫港的陽光和溫暖,在這北疆的戰場坑道中,陰冷刺骨,滿地積雪,溼氣、寒氣好像一根根細針不斷的往骨頭縫裡鑽,喬實在是受不了這鬼天氣。
蜷縮在掩體指揮部的火爐旁,喬用一口大缸子在火爐上燉着咖啡。
咖啡豆是極好的,是上次喬給戈爾金快遞過來的極品貨色。但是這裡沒有專業的咖啡師,沒有專業的器材,更沒有上好的泉水和精心控制溫度的小爐子。
大塊煤燒的火爐,從水井裡提出來的普通井水,加上這大鐵皮缸子……如此粗糙奔放的烹製手段,缸子裡的咖啡居然也散發出了不錯的濃香。
藉着爐火的亮光,喬瞪大眼,逐字逐句的閱讀着那本《德倫可情詩集》。
“風-騷-入-骨啊……”喬看着那一行行熱情奔放的詩句,只覺得渾身汗毛直豎,麪皮都興奮得通紅。
“真是……人才!怎麼就被冰海王國給害了呢?可見,冰海王國的王室真是一羣壞鳥……他們還想謀奪苦難騎士團的寶藏……得想辦法坑他們一把纔是。反正歇洛克先生,也沒把那個喬治王子的任務放在心上嘛。”
“嗯,往死裡坑,一定要往死裡坑……這麼風流、風-騷的詩句,這麼好的詩人,怎麼就被你們給禍害了呢?不就是一名……公主嘛!”
喬低聲的喃喃着。
掩體指揮部的角落裡,整整齊齊的一排鐵架子單人牀上,戈爾金和幾個下屬軍官正裹着厚大衣,在牀上睡得舒服。
喬這幾天有點失眠,他晚上很難入睡。
不僅僅是這裡的氣候問題,更因爲這裡是戰場,一場大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說真的,喬有點緊張了。
但是戈爾金他們可不同。
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不要說在‘寧靜’、‘祥和’的坑道里,就算是死屍遍地的戰場上,該到了睡覺的時候,他們依舊能倒頭就睡。
‘呼嚕’、‘呼嚕’的打着鼾,放在指揮部中間的長桌上,人頭大小的機械鐘剛剛轉到七點位置,戈爾金和幾個軍官‘唰’的一下,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睛。
他們無聲的翻身而起ꓹ 卸掉了身上裹着的大衣,輕輕的跳下牀ꓹ 用力的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
“好香……喬,你又一晚上沒睡?”戈爾金揉了揉大眼角,朝着喬笑了起來:“看看ꓹ 看看,你就是一隻小菜鳥ꓹ 哈哈,心裡有點繃不住了?”
喬極力的板着臉ꓹ 很認真的看着戈爾金:“胡說八道ꓹ 我也是經歷過幾次大場面的人了……嘖,就說上次我帶隊緝私,血帆海盜團,可就是被我給……”
‘嘭’!
外面傳來了一聲槍響。
喬隨手將手上詩集一丟,一骨碌的跳了起來。
或許是因爲剛剛戈爾金嘲笑自己是‘菜鳥’的緣故吧?嗯,或許,和這沒有半點兒關係……反正ꓹ 喬一不小心,將這本手抄版的ꓹ 很可能是狼牙堡城區獨一份的《德倫可情詩集》丟進了火爐。
人頭大小的煤塊ꓹ 十幾塊堆在火爐裡燒得正熾烈。
小小的一本情詩集丟了進去ꓹ 火苗一卷ꓹ 這詩集就風風火火的燃燒了起來。
戈爾金沒注意到喬的小動作,他和身邊的幾個軍官已經帶起一道狂風ꓹ 三兩步衝出了指揮部掩體ꓹ 順着門口的壕溝向左右分散開ꓹ 湊到了杵在坑道中的雙筒炮鏡前,朝着西面窺視起來。
半個小時前。
東邊剛剛出現一抹魚肚白ꓹ 天地還是一片昏暗懵懂的時候。
距離戈爾金和喬所在的防線陣地,大概十五六裡的位置,低矮的樹林中響起了密集的‘沙沙’聲。
一頭頭體型堪比壯牛,通體都是青黑色長毛,餓得皮包骨頭的惡狼低聲的嘶吼着,嘴角流淌着大量的涎水,搖搖擺擺的順着密林從西向東不斷的前進。
數十頭……數百頭……數千頭……數萬頭……
惡狼的數量是如此的龐大,它們在密林中無聲的穿梭着,猶如一片青黑色的海潮肆虐淹過。所過之處,密林中的兔子、鹿、狍子等小動物,甚至有狗熊這樣的大型冬眠動物,都被狼羣從巢穴中翻找了出來,三兩下就撕成了粉碎。
在這狼羣中,還混雜了大量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們皮膚黧黑,面頰上有着高原強烈日照帶來的特殊的高-原-紅;他們身披狼皮和其他獸皮製成的粗劣皮甲,身上帶着濃烈的羊羶味。
這些高原人基本上都有一個大鷹鉤鼻子,深陷的眼眶,凸起的顴骨,薄薄的嘴脣,瘦削的長臉……加上他們天生卷的頭髮,他們天生就給人一種強烈的涼薄、狠戾、不可靠的感覺。
他們混雜在狼羣中,有些人騎在狼背上,有些人則是跟着狼羣步行前行。
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拎着長刀、重劍、大斧等傳統的冷兵器,有小部分人身上除了皮甲,還披掛着珍貴的金屬甲冑。只有不多的,大概三成左右的人,才隨身攜帶着各色槍械。
在這些高原人配發的槍械中,又有六七成都是老式的火繩槍,只有三成左右的精英射手,他們才手持高價購買的新式燧發步槍。
每一個手持燧發步槍的高原戰士身邊,總是衆星拱月一般圍着七八個甚至十幾個手持冷兵器的普通戰士。
狼羣無聲的席捲過密林,在狼羣中,偶爾還能看到一架一架簡陋的四輪馬車。
在這些四輪馬車上,居然運載着青銅野戰炮。
看口徑,這些野戰炮大部分都是六十毫、八十毫口徑,而且數量不多,大概總共也就五六百門的樣子。
其中也有一些一百毫口徑的野戰炮,而這種大口徑野戰炮,數量大概就只有二三十門。
狼羣一路小跑着,一路獵食一邊趕路,不斷的向狼牙堡的方向逼近。
在狼羣中,數十頭通體呈暗金色的巨狼,被大羣毛色發黑的巨狼簇擁着。在這些金色巨狼的背上,揹負着數十名高矮胖瘦各自不同,氣度比起其他高原人明顯雍容得多的男女。
這些男女有老有少,年輕的大概只有十三四歲,老的能有七十開外。
相比混雜在狼羣中的普通子民,他們身上都穿着華麗的古董甲冑,又或者是各色珍貴絲綢製成的華服,頭上、脖頸上、手腕上、手指上,盡是黃金製成的飾品,上面鑲滿了各色珍貴的寶石。
這些金色的巨狼,在高原帝國有着獨特的地位,被視爲高原狼王沃爾的直系血脈。
唯有高原帝國各部的酋長和大祭司,纔有資格騎乘在狼王血脈的背上。而這數十名男女,正是高原帝國比鄰蘭茵走廊的十八個大部族的酋長和大祭司。
人羣中,有一名頭髮掉了個精光,身形枯瘦矮小大概只有八九十磅重,身上的黃金飾卻品足足有兩三百磅,手持一根沉甸甸黃金權杖的老人。
老人擡頭看了看東方略微泛白的天空,輕輕的嘟囔了一句:“這一次,德倫帝國來勢洶洶,一副要重新打通蘭茵走廊的架勢……這一場仗,不好打!”
一名生得年少妖嬈,頗有七八分姿色,身穿一裘大紅裙,外面裹着一條紅狐狸皮大裘的美貌女子‘咯咯’一笑:“大祭司擔心什麼呢?您擔心我們會輸?輸給那些帝國豬?”
人羣中,數量佔了七成以上的青壯男女紛紛冷笑,斜眼看着隊伍中那些垂垂老矣的同伴。
礙於這些老人在部族中的權威和聲望,這些年輕人不敢真個笑出聲來,但是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對這些老人的意見……並沒放在心上。
老人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德倫帝國的可怕……當年,我們能夠奪下蘭茵走廊……那也是趁着盧西亞帝國向德倫帝國發動的全面戰爭,更是趁着德倫帝國內部的頹勢,我們才僥倖成功!”
“不,不是僥倖!”妖嬈少女傲然昂起了頭:“在女皇陛下的率領下,我們高原人已經變成了一個整體……我們的先輩既然戰勝過帝國豬,那麼……我們同樣也能做到,而且會比我們的先輩們做得更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帝國豬們,一定已經忘記了高原狼羣的奔襲帶來的恐懼。”妖嬈少女舉起了手中金燦燦造工精美的純金小彎刀。
她向身邊的同伴們發出一聲長嘯:“狼王庇護,今年是狼羣的豐產之年……我們今年冬天糾集起來的狼羣,是往年的十倍以上……”
“讓我們高原的狼羣!”妖嬈少女揮動尺許長的彎刀,嘶聲長嘯:“吞掉他們!”
“吞掉帝國豬……撕碎帝國豬!”一羣年輕的部族首腦們,包括年輕的酋長和大祭司們,他們紛紛歡呼長嘯:“殺光他們,搶光他們……殺光他們的男人,搶光他們的女人,掠奪他們的財產,搶走他們的糧食……”
前方狼羣左右分開,一支精銳的狼騎兵帶着一名身形矮小的少年狂奔了過來。
“狼牙堡內的情報,諸位貴人,這小子帶來了狼牙堡的情報!”
少年‘嘭’的一聲跪倒在金色的羣狼面前。
他哆哆嗦嗦得掏出了一個小銅管,雙手捧到了頭頂:“諸位貴人,這是狼牙堡的最新情報……帝國豬運了無數的輜重進去,就野戰炮,就有數千門!數千門野戰炮!還有其他無數的軍械!”
“他們還囤積了無數的糧食,軍餉,這是爲了開春,他們繼續發動攻擊籌措的輜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