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的價值 (1)

里爾公國未成功的政變,傳到了模裡邦聯,圖蘇爲此還召開了一個會議。結論相當樂觀,因爲,如今即位的蔭·沙爾作風,說好聽點是較爲穩健保守,說難聽點則是有野心沒膽量,所以一即位便立刻停兵,與民休養生息,這樣的國王對模裡邦聯而言,已經勉強可以算是個好鄰居了。

因此,這次會議的重點不在於佈防,而在於設法熟悉新王即位後的重要人士,包括新任右相,還有那個神秘的首席預言師:杜斯妥·安森。

“新任右相叫做答卡·蘇魯多,沒什麼背景,但總算好查。倒是那個杜斯妥·安森有些棘手,目前我們的探子,還未看過這個人。”圖蘇一邊說,一邊將答卡·蘇魯多的圖像傳給衆人。

聞言,薩摩露出一抹苦笑。可不是,琉璃現在正睜著明亮的藍眼睛看著他哩!

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經到過里爾公國,是爲了去查明龍人族軍事秘密外泄的原因,但是卻沒有人知道,他是以一個叫做杜斯妥·安森的預言師身分前去的。當然,這些人裡,琉璃是例外。

“我說,王子,你前幾天……去的地方,不會那麼剛好,就是那個政變沒成功的里爾公國吧?”好奇心旺盛的耐達依,首先發現薩摩臉上那個無奈的笑容。

此話一出,衆人同時將視線落到了薩摩臉上。衆人都很想知道,薩摩離開了兩天多,到底是上哪去了,難道里爾公國的政變,薩摩也去插上一腳?

“只是適逢其會罷了。”薩摩老實回答。他也無意瞞騙衆人,只是解釋實在太麻煩了。

“王子,可不可以說說看,是怎麼樣的適逢其會啊?”耐達依雙眼閃亮。

這……薩摩猶豫了。他發現要解釋還挺複雜的。反正他只是去殺人,後來的部分都是順水推舟。其實,就算他不寫那封信也沒關係,因爲蔭·多羅是非死不可的,至於其餘三名王子,誰當王對模裡邦聯都無所謂。他寫那封信無非是想到那坦·埃森那幾句浴火重生的話。

正因爲解釋不清楚,所以薩摩乾脆搖搖頭,不回答了。

尼路看著一臉苦惱的薩摩,突然心中一動:“據說,里爾公國發生政變的晚上,里爾公國三王子蔭·多羅宅邸發生血案,宅邸內共三百六十人,無一倖免。難道……這是王子做的?”若是換成以前,尼路絕對不會懷疑薩摩,但在不久之前,才親眼看過薩摩殺死那名小女孩,之後,尼路就無法那麼肯定了。

此話一出,衆人同時驚訝地看著薩摩。

里爾公國三王子宅邸的慘事,衆人都知道,但是他們全都以爲,這只是宮廷派系鬥爭的結果,如今尼路這麼一說,再想起薩摩離去前的那聲痛苦長嘯,衆人忽然覺得尼路這番推測,並非沒有道理。

琉璃摸摸脖子上已經幾乎摸不出的傷痕,再看著面無表情的薩摩:“摩哥哥,那是真的嗎?”

不只琉璃想知道,就是其他人也是如此。

薩摩破天荒的,第一次沒有回頭去看琉璃,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沒錯,是我做的。”

此話一出,衆人同時臉色一變。猜測是一回事,但要是薩摩親口承認,那又不同了。三百六十條人命不算少,薩摩特地趕到里爾公國去,就是爲了殺這麼多人?衆人忽然覺得,他們有些不認識薩摩了。

“這是……爲什麼?”耐達依愣愣地問。不只是耐達依,就連其餘衆人,都很想問爲什麼,但在薩摩沉重的表情下,卻都問不出口。

爲什麼?薩摩很清楚,就是因爲他無法剋制,那種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纔會有三百六十條人命的消失。但是,他要是不這麼做,那一天,他將會傷害到他絕對不願傷害的人。最令他一想起就毛骨悚然的是,他不確定,要是他真的傷害了他不願傷害的人,是不是真的會有罪惡感?

離開里爾公國之後,隨著越來越接近模裡邦聯,薩摩的良知也一點一滴的擡頭,他知道他不該這麼做,但他卻沒有他預料中的後悔。這就是魔能的影響嗎?即便是,他又有什麼辦法阻止呢?也或者,他並不是那麼願意阻止,因爲,那殺戮過後的奇特寧靜,他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見薩摩一直沉默不語,圖蘇便知道薩摩的心中有心結,這種情況下,實在不宜再追問,於是他連忙轉移話題:“事情過了便算了,說點別的。薩摩,你知道杜斯妥·安森這個人是誰嗎?”

薩摩猶豫了一下,還未回答,琉璃便眨眨眼睛道:“杜斯妥·安森就是摩哥哥啊!”琉璃表情疑惑,像是對衆人完全不知道此事,感覺很不可思議。

“啥?”耐達依很沒氣質地叫。

不僅是耐達依,在場衆人包括圖蘇和長老們都是驚詫滿面。他們是聽說薩摩到里爾公國去的時候,是以預言師的身分,但……這不已經是好一段時間以前的事了嗎?何況,當不到一個月的預言師,怎就成了首席預言師?

“王子,您如何變成預言師的?”班塔耶一臉興奮的追問。里爾公國的預言師,可是出了名最好賺錢的職業,沒想到他們王子竟然連通知他一聲也不肯,偷偷跑去當了!

班塔耶的心思全寫在臉上,薩摩見了不免啞然失笑:“我是去查事情,當預言師是暫時的。”

“好賺嗎?”班塔耶瞪大眼睛,渴望地問。

薩摩搖搖頭:“不知道。”他對錢沒什麼概念,收了總是往琉璃身上塞的。

聞言,班塔耶興奮的表情當場垮了下來。琉璃見狀,連忙從懷裡拿出一隻繡得精美的小布包,拉開伸縮口袋,微微傾斜倒出。只聽得“喀!啦啦!”連聲響,一桌子的美玉、珍珠、寶石,便出現在衆人眼前。就算是像圖蘇、長老們這般看淡財富的人,也不禁微微動容,更別說是嗜錢如命的班塔耶了,他根本可以說是立刻眩花了眼,兩眼發直、嘴巴大張。

“這都是那些人送的。”琉璃解釋道。

里爾公國預言師的身分相當崇高,預言越精準,就表示受到大神眷顧的越多,人民對之也越是敬重。因此大部分的人前去預言,都不是以金錢支付,而是把家中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他們相信,拿出的東西越珍貴,代表對大神越加崇敬,如此大神纔會告訴他們最明確的道路。

薩摩只有一開始從事占卜的幾天收過金錢,後來因爲占卜實在太過準確,來的人便不再用金錢支付了,這纔有琉璃滿袋子雕工精細的藝品。這些東西有些材質並不算上佳,但卻都是珍品。

班塔耶見滿桌子的東西,渴望得只差口水沒立刻滴下來。

“這……這是矮人的雕刻啊,這麼小,起碼……起碼值個三千金幣!”班塔耶的眼睛,直直瞪著桌上其中一顆尋常玉石。玉石上細細刻著山川、河流,圖樣非常小,卻生動精美。

“這、這個……這個是非常罕見的晶卵石啊!”班塔耶眼珠子一轉,又看到一顆中間包著透明水晶的紅色寶石,立刻又是一聲讚歎。

班塔耶看著看著,一隻手不知不覺就往桌上的寶石伸去。

正當班塔耶即將摸上時,一隻手突然從旁伸出,“啪!”的一聲,將班塔耶的手打了回來。

這一下把班塔耶嚇了一跳,班塔耶正想抗議,卻見打他的尼路,正對著他不停的擠眉弄眼。

班塔耶愣愣地順著尼路眼珠子不停飄往的方向看去,便見圖蘇沉著臉,不悅地看著他,不僅圖蘇,就連長老們的表情,也不怎麼……順心。班塔耶很快就知道他犯了什麼錯。他竟然忘記了,王和長老們最討厭“貪婪”。當然,班塔耶可不認爲他貪婪,他只是比較懂得欣賞金錢的價值罷了。

班塔耶呵呵乾笑幾聲,不敢再伸手,但視線依舊離不開桌上的寶石。

薩摩見狀,轉頭向琉璃道:“琉璃,把那些收起來吧!”

琉璃依言收起桌上的寶石,一顆一顆放進布包裡,過程中,班塔耶眼中的失望,隨著琉璃一顆一顆收進布包而加深,看得衆人都不禁莞爾。

“既然杜斯妥·安森就是薩摩,那麼……薩摩,你打算怎麼做?現在你可是里爾公國的首席預言師哩。”圖蘇輕咳一聲,將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還有什麼?當然是繼續當啊!不賺白不賺啊!”班塔耶想也不想,立刻回答,眼前彷彿看到了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

衆人聞言頓時氣結,就在這時,琉璃眨眨眼,迷惑地道:“可是,首席預言師不能賺錢啊!”

此話一出,班塔耶立刻驚叫:“什麼?爲什麼!”

衆人儘管覺得驚訝,但卻不像班塔耶那般,他此刻驚恐的模樣,說是天塌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首席預言師只能免費爲國家預言,由國家供養,不能收錢的。”琉璃解釋道。雖然如此,這個身分仍是所有預言師夢寐以求的,因爲那不僅代表著與大神間最近的距離,更代表踏上預言之路的巔峰,更別說這個身分所附加的,是整個家族的榮華富貴。

這番話彷彿是晴天霹靂,將班塔耶劈得神魂出竅,好半晌無法反應,雙眼空洞,僅是不停喃喃的道:“怎、怎麼會?沒錢?沒錢!”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彷彿沒了錢的不是薩摩,而是他自己似的。

“沒救了!錢是班的死穴!別理他了。”耐達依攤攤手,半無奈半有趣地道。

聞言,衆人頗有同感地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薩摩又看了依舊恍神的班塔耶一眼,這才道:“我當杜斯妥·安森時,曾經跟囊·卡見過一面,大約是他提議讓我當首席預言師。不過,等他們找不到我的時候,自然就會作罷了。”對於首席預言師,薩摩可沒什麼興趣。當初扮演杜斯妥·安森時,那臉慈悲爲懷、道貌岸然的模樣,他已經扮煩了。他討厭和人打交道,何況是那些滿臉高傲、虛僞的貴族!

“就這樣?”耐達依反問,顯得很失望。

薩摩冷冷看了耐達依一眼,耐達依只得乾笑幾聲:“其實……王子,你不覺得,呃,這樣太、太可惜了嗎?”也太無趣了!想想看,扮成首席預言師把里爾公國整個翻過來有多有趣啊!光想到這裡,耐達依都覺得全身血液要沸騰起來了。

薩摩哪裡會不知道,唯恐天下不亂的耐達依在想什麼!偏偏他沒有那個興致隨耐達依起舞,因此便興趣缺缺的回道:“你要覺得可惜,你就去扮吧。”

耐達依一聽,雙眼立刻閃亮起來,不過,他都還來不及表示同意,一旁便響起冷冷的聲音:“他扮不來。”

明斯克這短短一句話直指核心,耐達依光是外表就無法合格了,再加上那種嘻皮笑臉的模樣,沒讓人當地痞流氓的直接當場打死,就很好了。

聞言,耐達依立刻扭頭瞪向那個潑他冷水的人||明斯克。

“小明,你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來傷害可愛的我呢?”耐達依滿臉悲傷,很有那麼一回事地道。

除了尼路,其他人還是第一次聽到,耐達依稱呼明斯克爲小明,當場寒毛直豎,差點連雞皮疙瘩都冒出來見人,就是薩摩也忍不住表情一僵,琉璃更是當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明是誰啊?”大塊頭漢斯,顯然無法將小明與明斯克畫上等號,愣愣地問。

這一問,衆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有滿臉僵硬的明斯克,正死瞪著不停竊笑的耐達依。

“漢斯,別問了。”尼路拍拍漢斯的手,無奈地道。要知道,明斯克鬧起脾氣來,簡直就是萬年冰山上又降起暴風雪,凍的緊啊!也只有耐達依有這種興致捉弄他了,偏偏累得他們一起受凍。

漢斯迷惑地抓抓頭,正想再問時,不知從何時開始沉吟、思索的圖蘇突然道:“薩摩。耐達依雖然愛鬧,不過這回他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有機會你不妨再去里爾公國繞繞,首席預言師這位置保留起來,也是有利無害。”

里爾公國首席預言師的地位不低,必要時是很有用的,當然,眼下他們並沒有迫切利用的價值便是了。

薩摩當然也知道圖蘇在想什麼。沒有比首席預言師更接近里爾公國核心的身分了,這身分的確是很有價值,因此,他沒有立刻拒絕,僅是點點頭表示瞭解,至於是不是要再去一趟,恐怕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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