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染從睡夢中睜開眼睛,她覺得睡的特別安慰。
似乎是做了一個噩夢,又夢到小時候了。
但最後有一道銀色的光芒照亮了一切,驅趕了所有鬼魅和恐懼。
那人從身後擁抱她,溫暖安心,她回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認得那對白色的翅膀,是瓔珞。
她已經好久沒有夢到她了。她想着,開心的笑起來。
“醒了?”
篁染側頭,一個白衣青年坐在牀邊,目光寬和的看着她。一種幸福的感覺包圍過來,她清淺的笑起來,“西階。”
她看着他,從牀上坐起來,“來了很久了?”
西階微笑,“沒多久!”
“你從東宮過來的?”她順勢假裝不經意的低頭瞥了自己一眼,看看有沒有哪兒不妥。
“不是,三十三天。”西階伸手將掉在前面的頭髮爲她理到後面。
篁染任由着,“哦!太子他們在三十三天嗎?”
“嗯,準備待會兒最後一天的比試。”他收回手,溫柔的同他道。
“你有什麼事嗎?”似乎只要睜開眼,都可以看到西階,這樣的感覺真美妙。
“沒有!”
“哦!那你出去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一起去三十三天吧?”
西階點頭,“好!”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篁染看着他軒昂的背影,抑制不住的甜蜜笑起來。
她讓仙女給她找一件衣服,一件是她昨日打溼的那件白色繡紅薔薇的,一件是一件暖光淡黃的廣袖流仙羣。
她不知道居然還有這麼一件衣服,她覺得這個顏色真是好看,就想螢火蟲一樣溫柔的光澤。
腰間那個鏤空的花型黑色寬腰帶也極爲別緻,左肩上還彆着一朵黃色的重瓣薔薇,她走近看了一下,發現是用棉布做的,居然如此逼真,上面還鑲嵌了三顆大小不一的白色珍珠。
篁染打算回白聖好好打賞爲她做衣服的工匠。
她穿上,仙娥又爲她用白色髮帶,白玉簪綰了一個極爲別緻的髮型,一個仙女還特地去院子裡摘了一朵鵝黃色的薔薇爲她戴在頭上。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都沒自己給迷住了。
天真,美好,看着似乎散發着淡淡清甜的香氣。
她也不曾知道這樣的自己,這樣的,純美。
她開心的走出去,期待着西階的讚賞。
果然西階看着她,看了半晌,都沒有移開眼睛。
她可愛的偏頭,“西階,你這樣看着我。我可是會得意的!”
西階才收回目光淡笑起來,“篁染,你穿這件真好看。”
篁染輕輕笑出聲,“當然!”
西階依舊是笑着,卻沒再接她的話。
“走吧!”
西階坐在軟踏上,卻沒有動。
篁染走過去,好奇的問,“怎麼了?你不想去嗎?”
他躊躇着,“篁染,我們再坐一會兒吧!”
“嗯?”篁染好奇起來,然後也坐到軟榻上,兩人中間隔着一方矮几,上面放了一盤葡萄。
西階從袖中掏出一把枇杷,放到桌子上,用手指捻起一個,遞向她,“你還吃嗎?”
篁染搖頭,她用手支着臉頰,看着他,不知道西階怎麼了,雖然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卻感覺有些傷感。
西階放下枇杷,看着她,半晌開口,“篁染,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仙娥這個時候將茶端到二人面前,放的時候擋在中間,正好擋住了篁染突然的慌張。
仙娥頷首退去,篁染將茶杯往自己面前滑了一點,面上依舊是微笑着,“怎麼了?”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是前天,在兵道會上。”西階自問自答。
篁染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心老是漏拍。她不動聲色的低頭,然後點頭。
西階看着她用青瓷蓋子浮着茶葉,繼續道,“當時,你正在和蜀山的黎瑾打架,冰祝師傅一定要拉着我去看。”
篁染輕吹着茶水,氤氳的霧氣貼着她柔軟的臉頰,“我到的時候,正好黎瑾一波強勁的力量打過來,金色的光芒,哪是很強的力量,但是還沒有碰到你,就無緣無故消失了。”
她低頭輕啜了一口,覺得還是有點兒燙,皺了皺眉。
“我還以爲你會受傷,畢竟黎家《伏羲神卷》的力量我要有耳聞,而你,在我看來就是一個甜美可愛的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是應該被完好保護的小公主,像天幸一樣。”西階說着,語氣輕柔,氣氛突然變得極爲安祥。
但篁染感覺很慌亂,她不明白到底西階是什麼意思。
“最後你反擊,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甜美又邪氣,我當時還覺得你蠻有趣的。你攻向黎瑾的力量排山倒海,太過強大,無可避免,如若不是黎頊,估計黎瑾的非死即傷。你當時下了很大的殺招,黎瑾無緣無故飛出輪臺,還自己生生卸下自己一隻手臂,冰祝師傅說這是你的引魂之力。看起來很可怕!我一下子就覺得你並不是一個小孩子那麼簡單。”
篁染終於擡起頭,半疑惑的看着他,專注的聽着,輕嗯了一聲。
“最後黎頊道歉,你站在所有人面前,明明是需要被保護的模樣,卻獨自站在最前面。當羽倫原諒黎瑾時,你又主動去幫
她接手臂!冰祝師傅當時覺得你厲害,卻又應該性格反覆。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西階問,寬容的看着她的眼睛。
篁染突然覺得沒有那麼害怕了,面上攢出一點兒笑意,“怎麼想的?”
“你太強撐了!”
篁染嘴角的笑,一點一點的垮下來,向下彎着。
“晚上一起酒聚,你又像一個孩子一樣單純可愛。當你靠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真的是嚇了一跳,但不知爲什麼,心跳突然變亂了。最後才知道你以爲我是天幸。你向我敬酒,我看着你迷醉的面容,想了半天,才明白,我心動了!”
篁染輕埋頭,突然又笑了起來。
“後來你起身走了,你醉成那個樣子,但因爲總是強撐,所以大家好像也不擔心。但我還是覺得不放心,到處找你,找了半天,看見你和一個男子在一起。我本來想着算了,但還是想去看看那個人是誰。我走近,他卻走了,我同你招呼,你看着我卻半天都不說話,我以爲是自己煩擾了你,惹你不開心。所以也就走了。”
篁染明白他又要向自己告白,而且還是同樣的地方。
不過他的告白儀式真還一樣,都是說的同她相識的過程。
她埋着頭,覺得心跳的飛快,這一次自己要不要答應他呢?
但是,覺得自己還小啊,難道要同他成親?
西階繼續說着,“我又回去,仲俊問,我告訴他你在哪兒,然後帶人將你送回去。你當時躺在石頭上,一點兒白天端莊高貴的樣子都沒有。孩子一樣蜷縮着,一身酒氣,口中還哼着歌,我跟在軟轎旁聽了半天,才聽出你哼的是我彈的那首。”西階說着,同那天一樣,認真的臉上突然有了笑容。
“後來呢?你墜入火球中救人,我當時就怒了,也不知哪兒來的怒氣。一點兒理智都沒有,只想着你要快些平安的出來!最後你撲向我,我們被火球扔出去,你在我懷裡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差點瘋了。最後我才明白,莫名其妙的,我喜歡上你了!”
果然是告白,她覺得又慌亂,又甜蜜。
她勇敢的看着他,期待着什麼。
西階突然話風一轉,“篁染,其實三月前,我們就認識了吧?”
篁染心一驚,一臉措不及防的慌亂。
西階緩慢的,悲傷的擰起眉頭。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無力的笑,“果然如此。你對我們都用了引魂?你讓我忘了你?是不是?”
儘管西階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緩,但篁染的眼睛在劇烈的顫動着,她張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篁染,是不是?”他盯着她的眼睛,又是悲傷又是逼迫。
篁染側過頭看着白玉地板,穿堂而來的風蕩起對面的芙蓉暖帳,巨大而溫暖的空間突然想讓人逃離。她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西階眼中突然充滿哀傷,他看着她漂亮的側臉,她長長的睫毛,痛苦的表情。
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一樣,用力的嚥了一口氣,“爲什麼?”
篁染搖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麼講。
“我以前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篁染皺着眉頭,有東西哽咽在喉,她頓了一下,又搖搖頭。
“哪爲什麼你要讓我忘了你?”他的口氣自始至終都是緩慢而暗含悲傷。
“因爲你說愛我啊,可是……我那個時候不能愛你啊。”她終於開口,轉回頭看他,聲音帶着極力壓抑的哭腔,眼淚逐漸氤氳出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所以你就對我用引魂?讓我忘了你?”
篁染瞪大眼睛,她不想哭,她倔強的看着西階,雖然眼前一切被眼淚扯的破碎。
她沒有再說話,當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狡辯,或者藉口她都沒有。她只能等着西階扔給她一個結局,她維持着這點兒自尊,不至於待會兒太狼狽。
西階嘆了口氣,將雙手伸過去,“篁染,把手給我。”
篁染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躊躇了半天,試探的將手伸出來。
西階將她的雙手包在寬厚的手掌中,眼神寬厚的看着她,“篁染,你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難過。你一點都不信任我,有什麼也不同我講!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你爲什麼要用引魂呢?爲什麼要讓我忘了你?”他語帶責備。
篁染突然呆住了,他居然就這麼輕易原諒她了。
“有什麼你告訴我啊!”西階繼續道,篁染的眼睛已經一片清明。
她突然覺得,這個人,比她這輩子遇到的所有人加起來都好,眼前的一切突然又模糊了。
她搖搖頭,眼淚迅速漫了出來,“因爲你對我太好了,我承受不起。我沒有辦法,我只能想着逃避,我害怕,當時不知道怎麼辦。我只能這樣……”終於大聲的哭了出來。
西階頓住,沉默着,看着她埋下的頭,還有她頭頂美好嬌豔的黃薔薇。
“原來都是我不好。”他起身走過去,蹲在她面前,依舊將她兩隻手握在手裡,擡眼看着她。
語帶抱歉,“我又把你惹哭了。”
篁染低頭看着他,“對呀,就是你!我以前都不哭的,你出現之後,我老是在哭。”她大聲的控訴着,越哭越傷心。
西階提起袖子,擡手爲她拭淚,“都是我不好,篁染你別哭。
”
篁染突然撲過去,抱着他的脖子,“對呀,西階,都是你。明明心裡很害怕,卻還是一而再的喜歡上你,明明告訴自己不能的。卻還是忍不住的去靠近你!”
西階突然淡淡的笑起來。
“那麼多種族,爲什麼偏偏卻是鳳族的王啊!是鳳族的王也就算了,爲什麼偏偏就喜歡我呀。喜歡我也算了,爲什麼讓你忘了卻還喜歡啊!爲什麼你不能早點兒出現呢!”然後像個孩子一樣,悲傷地大哭起來,帶着埋怨。
對於篁染的控訴,西階滿心甜蜜,卻又無奈,覺得篁染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他含着甜蜜柔情的笑,輕輕的撫摸她的背,在她耳邊一遍一遍的道着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篁染放開了哭,哭了好半天,頭腦都麻木了。她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地面。
聽着西階夢囈一般的道歉,她邊流淚,邊想,他相信自己了嗎?他原諒自己了嗎?
這個藉口,可以嗎?自己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從一開始就算計他,要他的命。他那麼討厭被人利用,要是說了,這一輩子,同他就完了。
就這樣,將這個秘密掩蓋吧,只要自己不說出來,就沒人知道。
這幾天的不安,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
她的嘴角輕輕的勾上去,一種塵埃落定的安穩讓她倍感開心。
篁染越哭越小,終於慢慢的停了下來。西階拍着她的背,她閉上眼睛,勾着笑容,覺得很安然。
在西階耳邊輕輕問,“西階,你原諒我了嗎?”
西階拍在她後背的手突然停下,他道,“嗯!”然後抓着她的肩膀,將她身體直立起來。
從袖中摸出一方白色手帕,爲她擦臉上的淚痕。
“但是,以後,有什麼事你要告訴我!”口氣是不容置疑和寵溺。
篁染低眉看着他,乖巧的點頭。
他突然嘆口氣,“篁染,你雖然年紀小,但太強了。總覺得不需要我的保護。以後,有什麼事就就躲在我身後。”
她咧來嘴巴不受控制的笑起來,乖乖的,“嗯!”
“有什麼事,都要同我講!”
“嗯!”
西階伸手爲她理微微凌亂的發,篁染試探的問,“西階,要不我給你解開引魂吧?”
西階的手頓了一下,“不用,既然你不喜歡以前的記憶,那就當我們前兩天才認識的。”
篁染笑着,“好!”
“不過你得告訴我,以前我哪兒不好?”
篁染搖搖頭,“西階,你很好。是我自己,我害怕!”
“害怕什麼?”
“我一個人慣了,你突然對我那麼好,我覺得很慌。”她頗覺得不好意思。
“那一定是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所以把你嚇跑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對你用了引魂?”她好奇。
“我只是覺得怪,老是記憶缺失。說你對我用引魂的,是冰祝師傅。”
篁染面一慌,“他知道?那我待會兒得向他道歉,他生氣沒有?”
西階笑起來,“你且得道歉呢!他們都知道了。”
“啊?”篁染頗有些痛苦的皺着小臉。
他拍拍她的頭,“沒關係,天幸都說我霸道,肯定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自在的事,才讓你出此下策的。道歉也是我道。”
篁染搖搖頭,“是我自己不好!”然後又笑起來,“不過有你陪我,我就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嗯,篁染你會給我講你的事嗎?我覺得你到處都是秘密。”
“我看起來很多秘密嗎?”篁染無辜且疑惑的看着他。
“是啊!太多秘密,我摸不透,都不知道該怎麼保護你!”
“你想知道什麼?”篁染偏頭問道。
“嗯……你多大了?”
“二千三百一十五歲!”
“這麼小!”西階微微蹙眉,突然又釋然,“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等!”
“等什麼?”篁染好奇。
“等你長大,然後娶你!”
篁染臉變得通紅,“娶我?”
西階看她這個表情覺得頗爲有趣,“是啊!你不願意?”
“我……我……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篁染結結巴巴的道。
“那從現在開始,你就可以開始想了。”
“但是我還小啊!”
“我說了,我可以等。等你長大,等你想嫁給我那天。那慢慢想,一千年,三千年,五千年……都好。”
篁染覺得又羞怯,又甜蜜。臉紅紅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半響才道,“我是白聖的帝皇,你難道要入贅白聖嗎?”
西階一挑眉,“你這是答應了?”
篁染張張口,“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
西階接口,“這也是可以的,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篁染的臉像是要滴血了。她覺得自己再討論這個話題自己就要爆炸了。
連忙轉移話題,“西階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西階表情恬淡,突然想起篁染在睡夢中叫出的那個名字,說真的他很是在意,頗有些不爽,“篁染,你能給我講講瓔珞的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