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染看了看仲俊,又看看君酌,在心裡反覆的想道歉的話。
仙娥將茶煮好,給四人一人倒了一杯。
她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那個……”
仲俊微笑看着她,篁染鼓起勇氣,“太子殿下,君酌神君,羽倫,對不起!”
羽倫突然擡起頭,驚訝的看着篁染。
羽倫站在一座空石山,陽光晴好,藍瞳癱在地上懶洋洋的曬着太陽,藍色的眼睛微眯瞧着邊緣迎風而立的羽倫,然後安心的閉上。
羽倫望着遠處重重石臺,彩色浮雲瀰漫,石臺壁崖藤蔓纏繞,生機盎然。
頭頂有仙鳥飛過,她最討厭篁染這樣了,打一巴掌,然後又給一顆糖吃。
就這樣欺騙好了,那樣自己就可以一直討厭她。
自己不能像仲俊那樣,以一個長輩的姿態給忠告,然後理解原諒。
也不能像君酌對什麼都無所謂。
雖然搖頭說沒有關係,但是卻再也不能在哪兒呆一刻。
藍瞳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它迅速睜眼起身,且長大數十倍,望着停在不遠處的綠色華服高瘦男子,鋒利的獠牙泛着冷光。
長生眯着他好看的金色瞳孔,看着藍瞳,然後又望向羽倫,羽倫靜靜地側身看他,面容猶爲冷漠。
藍瞳明白了什麼,回望一眼羽倫然後瞭然的往旁邊移了四五步,滿眼警惕。
長生才淡淡笑了一下,緩步走到羽倫旁邊,羽倫回過目光繼續看着遠方。
“本公主還不知道她的魂穴。”她連客套都懶得說。
長生一笑,“不急,聽說今夜有晚會,而且主角還是她,她勢必是要醉的,羽倫公主就幫她洗洗澡換個衣服什麼的,就好了。”
羽倫斜眼冷冷的看他一眼,“方法都替本公主想好了?”
長生無視她眼中的嘲諷,優雅頷首。
羽倫轉身就離開,長生迴轉身,望着她的背影,“羽倫公主,你的江山大業就差這一下了,提前道聲恭喜!”
羽倫後背僵了一下,藍瞳兇惡的衝長生齜牙咧嘴,然後回頭跟着羽倫旁邊遠去。
長生看着她完美的背影,若有所思,羽倫的面容是他見過的最完美而美豔的樣子,但又帶着從小到大良好教養的端莊與高貴。
這樣的面容只有他父親的君後夏後可以比擬,但夏後美豔卻妖異,不像羽倫這樣,看着純淨,而不容玷污。
不過極小的時候他見過跟在夏後身邊的一個姐姐,同夏後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那個姐姐總是冷着一張臉,從來沒有見她笑過,除了有一次在院子裡,她練出一個很厲害的術法,夏後誇了她一句,那個姐姐嘴角才向上劃開了一點。
她也同羽倫一樣,有點這樣的感覺,觸不可及。
她好像叫瓔珞。
瓔卿盤腿坐在石臺上,看着遠處石臺上的兩人一貓,突然想起羽倫要同她聯盟的事,她低聲呢喃,“難道她和長生……”
她望着羽倫遠去的背影,沉吟半晌,突然瞭然的笑起來,搖搖頭,又下指撥弄,琴聲悠揚。
篁染,看來她麻煩還挺多。我們這些在懸崖邊行走的人,要是墜了下去,多半是被身邊的人推的。
可得小心。
篁染在三十三天中穿行着,她目光沉靜的掃過每一個人,直到未時的鐘聲響起。
她想了一下,然後駕雲跑到太子東宮去。
守門的天將同她頷首,她點頭,“西階鳳王來過嗎?”
天將抱拳,“回帝皇,不曾。”
她輕嗯了一聲,轉身又走了。
她望着茫茫雲海,不知道西階到底會去什麼地方,她又跑到君酌的宮中,問仙娥,也說不知,未曾看見。
“哪你知道青龍大聖君住在哪兒的?”
“十一天的聖宮裡。”
“好!”她轉身又跑到十一天去了,詢問了半天終於找到冰祝恢宏沉穩的巨大宮殿,但是仍然沒有人看到。
她聽到天將那樣回答她,突然就絕望了,她完全不知道,這遼闊的天界境地,西階會在哪兒。
她急匆匆的又跑到三十三天,問仲俊,仲俊搖頭,問君酌,君酌道不知。
她又去找冰祝和天幸,冰祝和天幸在仙靈臺上休息,她站在二人旁邊,天幸擡頭看着她,微笑,“嗨……篁染。”
篁染淡淡一笑,“天幸,你看到西階鳳王沒有?”
天幸看了一眼冷漠的冰祝,然後搖頭,“沒有!”
“哦!”她又看向冰祝,微微俯身,“大聖君,有看到嗎?”
冰祝也沒有看她,但輕緩的搖了搖頭。
“好,謝謝!”她又轉向天幸,“去鳳境,大約要多久的時間?”
天幸疑惑的看着她,“你要去鳳境?”
篁染點頭,“我想去看看,說不定西階回去了。”
“篁染,你和我小王叔到底出什麼事了?”
“等晚上同你講好不好?天幸,你先告訴我,去鳳境怎麼走?需要多久。”篁染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乞求。
天幸皺皺眉,“出了南天門直行三個時辰。”
冰祝突然開口,“你現在去,就趕不回晚上的宴會。”
篁染起身失落的垂着頭。
“你爲什麼真麼急着找西階?”冰祝側頭望着她。
篁染將頭偏向旁邊,眼前光影漸漸模糊。
冰祝停了半晌,“你先去東宮,聖宮,還有君酌的宮去看看。”
冷風眼中的眼淚漸漸冰冷,篁染張張口,發覺失了聲,她整理了一下情緒,“剛剛都去了,沒有。”
冰祝聽見她強壓的哭腔,“天河呢?”
篁染低頭,覺得充滿希望,“好!我馬上去。”
“篁染,如果找不到,就去東宮和君酌的酒窖去看看。你不要急,今日找不到,明日再找
。”冰祝語氣突然變得柔和起來,還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篁染看着他湖水一般沉靜的眼,突然就不急了。她點頭,然後頷首跑開了。
天幸一直看着她的背影,頗爲疑惑,她湊近冰祝,“現在是什麼個情況?”
冰祝淡淡的看着她,“你覺得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天幸蹙着眉,做出一個深思的樣子,“他們兩個鬧掰了,然後小王叔失蹤了,篁染滿世界亂找,想挽回?”
冰祝眼角微微笑着,“就是這麼。”
天幸來了興致,“哪就是說,篁染真的有可能是我未來的王嬸?”
“這可說不準。”
“可是她比我小啊!”天幸完全沒有聽進去冰祝的話,又憂愁起來。
冰祝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任由她一人在哪兒浮想聯翩。
天河從三十三天清淨天起源,重重墜落,到達第一天,自上古水神撞斷天柱後,天河之水便不再流向凡世,而是匯聚於虛妄海,然後倒流回三十三天。
在每一重天都會有一條支流貫穿整個重天,滋養萬物再流於下一重天,一條一條,隱進虛妄海。
所以靈氣最重的就是第一天虛妄海,和三十三天清淨天的源頭。
天界九重天到二十四重天都是靈氣較弱,比較舒服的,九重以下,和二十四以上都是靈氣很盛,能待很長時間的,必須修爲要很高。
所以這也是仲俊爲什麼只舉辦六個時辰的兵道會,靈氣太盛,修爲太弱,無利反害。
而三十三條天河,篁染着實不知道,到底是在那一條。
她只有從三十三天邊的源頭開始,她從兵道會的九十九座石山一直往西南邊,飛了好半天才看到浮雲之中,隱去的半個彩石漏斗形的容器,泛出明亮的光澤。
漏斗兩邊各一個壺口緩緩往下墜着銀白的水流。
她想哪就是天河源頭了,她向着那個方向繼續飛着,但不知爲何飛了半天,仍然不見近一些,只是看着稍微變大了一點。
又繼續飛了很久,她才驚異的感覺到,這個源頭,是多麼的奇幻。
大的猶如一座巨島,看着像一個漏斗,或許像一個碗,同兵道會上的九十九座輪胎一樣,上大下小的形狀,只是這個容器太過完美,通體泛着五彩光芒,帶着巨大的靈氣,刺破雲彩,這光比正午的太陽還要讓人睜不開眼。
緩慢流下的水流,自一個缺口宣泄而下,猶如一個巨大的瀑布,老遠就聽見轟鳴的聲音。而另一條,卻是向上倒流。
頂口上面,覆着黑壓壓濃厚又烏雲源,伴隨着閃電和雷聲,在往裡面下着暴雨。
她驚異不已,更近的往前飛,越來越被這雄偉巨大的東西給驚住了,而這裡,雖然是水流之源,卻寸草不生,整個實物都呈現出五彩和白色,帶着一種精緻的完美。
篁染也感覺到這靈氣已經灼的她眼睛睜不開,全身也似乎要被融化一般。
她念動咒術,結起一個保護罩,全身泛出金色的光芒。
突然自面前顯出兩個黑袍人,篁染嚇了一跳,極速往後瞬移兩丈,目光悠冷的望着兩個被斗篷遮住臉的人。
兩人對着她頷首,“無妄海守護使者見過神女。”
篁染警惕的瞧着他們,聽聲音是兩個男子。埋着頭,只看着見小小的尖尖下巴。這裝扮卻一點兒也不想神界的一慣的莊重清明,倒同魔界相象。
“你們是這兒的守護使者?”
“是!”
篁染想也是,這兒靈氣這麼盛,魔族的人怎麼可能靠這麼近。
她倒突然對後面那個巨大的容器好奇,“後面那個就是天河之源?”
“是!”
“叫無妄海?”
“回神女,是!不知神女名號,到此處有什麼事?”
“北方仙境白聖精靈族帝皇篁染!”篁染說完突然一下明白他們爲什麼叫自己神女,以爲全身金光,是神位仙人。
二人再次頷首,“見過帝皇。”但自始至終都未曾擡頭看她。
“本帝來找一個人,想問一下二位,可曾見過西階鳳王?”
“回帝皇,我二人已有一年不曾見過有人來無妄海。”一人回答。
篁染點頭,“好謝謝!”她指了指無妄海,“哪兒是有一條往回流?”
“是,一條位陽河,往第一重天墜落,另一條是陰河,從第一重天倒流回來。”
篁染順着陽河往下看,“一直墜往第一重天嗎?”
“不是,這兒下去是第三十二重天,然後再往下墜。”
篁染點頭,“謝謝!打擾了。”看來這兒可以直接到達三十二天,看來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然後準備繼續往無妄海飛去,二人卻伸手截住了她,篁染頓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怎麼?”
“帝皇,無妄海靈氣太重,容易被灼傷,帝皇還是不要再靠近爲好。”
“無妨!”
“不知帝皇爲何要接近無妄海,不是阻止帝皇靠近,而是如若修爲不是聖君,會被靈氣吞噬融化。”
篁染見他說的誠懇,也不在執意,“本帝只是想沿着陽河往下墜到三十二天,難道靈氣如此之重,只有聖君才能靠近?”
“是,而且還要穿陰陽袍。”
“你們身上這件?”
“是!所以帝皇還是從三十三天天門下到三十二重天吧!”
申時的鐘響起,“來不及了!這兒難道就不能下去嗎?本帝很趕時間。”
二人面面相覷,“帝皇還是請從天門下去!”
“試試?行不行?”她變得急躁而倔強。
二人又對看一眼,從中間分開,“請!”
篁染卻突然猶豫了,但都到了這個份上也不能退縮!
她端着高貴的微笑,“謝謝!”
往前駕雲飛去,瞟眼,兩個黑袍
守護使者也跟在身後。剛開始還好,有防護,後來漸漸感覺很不舒服,像是有千萬道光芒刺穿身體一樣。胸越來越悶,呼吸也提不上來。
一時逞能也變成了堅持,她只想在晚宴之前找到西階,同他道歉,但那個完美的無妄海,卻還是遙不可及。她忍着痛,變得有些悲壯。
後面兩個使者見篁染身姿越來越呈現阻擋之勢,有些不忍。
飛到她前面,阻止她。
篁染面容變得孱弱,面容在靈光的照耀下,通透白皙的不像話,眼睛被靈光刺的睜不開。
“帝皇還是回去吧!”
篁染搖搖頭,突然從口中吐出一口血!
無邊的絕望包圍過來。
兩個使者架着她就往回飛,她任由着,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終於足夠的遠,她才感覺好受一點,她什麼也沒有再講,轉身緩慢的飛走了。
漫無目的的又飛回了仙靈臺,她看着熱鬧的場景,才感覺到一種真實的感覺。
她有點想哭,但卻強忍住。
然後往天門飛去,飛到東宮,她沉默着,沒有理任何人,只是問了酒窖的位置,直接就跑去。
仲俊的地下酒窖,比他宴請篁染的大殿還要大的多,重重行行的路,千奇百怪的酒具,滿室的酒香還有泥土的溼寒。後面跟着四個仙娥,鑽遍每個角落,沒有。
她一句話不說,一個人不理,面無表情,眼神沉靜,氣質冷漠。
跑出東宮,駕雲闖到君酌的酒神殿。
有一種謎底終將揭曉的緊迫感,突然襲來,隔着重重宮殿,篁染向未知的地方奔跑而去。
君酌的酒窖,就是一個地下宮殿。
一間又一間的查看,門打開,呼喚,尋找,沒有。
然後去到隔壁,依舊是沒有。
但是異樣的感覺讓她充滿希望,只要還用酒窖,她就還有動力。
當她從最後一道門鑽出來時,她習慣性的向左轉,卻發現已經是盡頭了。
哪一刻,全身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她回頭虛弱的問一直跟在身後的仙娥,“沒有其他酒窖了嗎?”
“回帝皇,沒有了!”
篁染靠着石壁緩慢的滑下去,再也強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慌的仙娥愣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一個直接跑到三十三天去請君酌。
他在哪兒啊,在哪兒啊!
西階朦朧中聽到哭聲,他從一個巨大的空酒缸裡爬起來,頂着黑暗踉踉蹌蹌的摸出去。
突然門被打開,篁染聽見石門轟隆的聲音,突然停住了哭泣,她望向前方,在最中間的一道門,一個白色的醉意身影走出來,西階!
西階尋着聲音望過去,過了半晌才從一團明亮的夜明珠光輝中看清楚是一身炎色華服的篁染,他緩慢的側過頭。
篁染往起爬,仙娥幫着扶起她,她一邊無聲的流淚,一邊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然後一下撲進西階懷裡。
口中呢喃,極盡哀求,“西階,對不起,對不起……”
西階低頭看着她,然後按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推開。篁染感覺到,倔強的死死雙手扣在西階的腰上,口中喊着他的名字,卑微的乞求着,西階,西階……
西階面容冷漠,背過手在腰上扯開篁染的手,然後用力一推。
篁染向後倒去,後背重重的砸到石牆上,只哪一瞬間,她停止了哭喊,像瞬間被點了定身法一樣。
西階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然後又踉踉蹌蹌的扶着石牆往外走。
篁染再沒有追上去,她滑坐在地上,眼淚打溼她的面容,她看着那個模糊的白色背影。
當他在凡界,擋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看着那個英俊的背影,她覺得,這是可以依靠的人,可以在他保護之下安穩的千千萬萬年!
她行屍走肉一般,滑落側躺在地上。眼眸黯淡無光!
君酌和羽倫趕來的時候,篁染被三個白衣仙娥圍着,她躺在地上,眼睛睜的大大的,昏暗的沒有一點華彩。
羽倫把她抱起來,看着她萬念俱灰的面容,嚇了一跳。
君酌蹙着眉,從羽倫懷裡接過篁染,將她橫抱起來,一直走到客室,將她放在牀上。然後留羽倫一人,自己就出去瞭解情況。
羽倫坐在牀邊,看着篁染這個樣子,感覺像個死人一樣。
她伸手順着她的頭髮,“篁染,你哭出來吧!”
篁染聽了這話纔有了半點反應,眼中漸漸瀰漫出淚水,一層一層變厚,然後自眼角溢出。
羽倫嘆息一聲,嘴角卻不由自主的扯出一點兒譏諷的笑。
沒一會兒,君酌推門進來了,他站在牀邊看了一會兒篁染,“你這個樣子可怎麼得了,兵道會已經完了,宴會要開始了!”
篁染還是在無聲的流淚,但表情卻極爲冷漠,看不出一點兒悲傷,一個木偶一樣!
“我再去找找西階哪小子……”他話還沒有說完,自三十三天響徹天際的鐘敲響。
他象徵性的往外看了一眼,“戌時,快開始了,這樣,我去同仲俊說說,你今日就不……你幹什麼?”
篁染突然一下子坐了起來,君酌驚異的沉聲問道。
篁染將腳放在踏板上,用袖子擦擦眼淚,她看向羽倫,表情冷漠,“羽倫,幫我補妝。”
羽倫擡頭驚異的與君酌對視一眼,君酌看着篁染,“你想幹什麼?你這個樣子怎麼去?”
篁染緩慢擡頭,看着他,黑曜石一樣的眼睛,深幽冰寒,“君酌神君,謝謝你,不過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君酌皺着眉頭沒再說什麼,羽倫起身,“我這兒沒有化妝的用品,我們回素女宮吧!”
篁染起身就從二人中間走出去,君酌突然被震動了。
看着二人的背影離開房間,他纔想起了什麼,走出去,將宮殿全部的人力都分出去找西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