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怨走到我身旁來,把蒙在我頭上的被子掀了下來:“你又何苦去怪他。”
我不曾怪他,這是我的命數罷了。我只是一時想不懂,爲何上蒼要我如此多災多難。換句話說,只是矯情了一會兒。我一向不肯矯情,倒不是因爲其他,不過是我還沒有矯情的資格。
我並不認爲會有所謂的衆生平等,有些人本來就是用來供養另外一些人的,因此無論落到什麼狀況,我都知道,全是命。我認命,卻不會輕易就屈服。
可是我卻抱怨了上蒼。大抵是郇越肯把我當做寶,我便真的以爲自己是多麼重要了。我靜了靜心:“無礙,本就是我錯,不該任性。無怨可否陪我去道個歉。”
無怨摸了摸我的額頭,意外地不去笑我。他將我亂掉的髮絲撫了又撫:“你不曾有錯。”
無妨。道不道歉的也是無所謂,我只是想讓自己認清自己的位置而已。郇越對我好,也是應該的,就算對我不好,也是應該的。他是他,我自然不能因爲他的喜歡與否而迷失自己。
我靜靜地躺好,閉上了雙眼。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要求郇越爲我做任何事情,鑄身的事情,自然由我自己想辦法。
殿中的暖爐又換了一換,無怨這才離去。
我這才睜了眼,慢慢坐了起來。輕輕撩起衣袖,大臂之處已然開始枯乾,缺了大多的水分。不出三日,手臂自然乾枯。
我便起了身。
殿中侍女慌忙走了過來,我擺了擺手:“不必跟着,本宮一個人散散心。”
北海確實不算小,水中生物也多的厲害,最主要的是,這些生物,都泛着隱隱的靈氣。只是,這些,根本不夠。
我正頭疼着燃眉之急,突然就見了一個孩子。小於三百歲的孩子,卻靈氣分外充沛,若是吃了他的心臟,不知又是如何。
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正好回過頭,水汪汪的雙眼裡滿滿的全是乾淨的顏色,我不免遲疑了一下,緩了緩動手的時間。
他反而走到我身邊,拽了拽我的衣角:“姐姐是新來的那位公主殿下麼?”
見我滿臉迷茫,他笑着解釋:“王宮裡的人我大多都認得,只有姐姐不曾見過,所以我想,姐姐應該就是新來的公主殿下。”
倒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我蹲下來,看着他粉嫩的臉:“那麼,你又是誰?”摸清了底細反而更好下手,只要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可惜往往事與願違,他咯咯地笑着:“果然是公主姑姑,姑姑叫我韓奕就好了。”
姑姑?郇越並未成婚,那麼這個孩子,必定是郇越同父異母的那個妹妹的孩子了,只是怎麼跑來了這裡。
旁邊跑來了一個氣踹吁吁的婦人:“小公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公主殿下?!”婦人驚了一驚,慌忙跪下謝罪。
“無妨。”我抱起韓奕,問那婦人:“他的母親呢。”竟然放任孩子亂跑,險些就被我……吃掉。如此一想,我嘴角更是掛了笑。
卻不料這婦人滿臉驚恐:“公主有所不知,那罪婦與其夫跟妖族勾結,於二百年前就被海母殿下處決,陛下憐小公子年幼,便格外準了放在宮中養着。”
鬧了半天,原來我還是沒有出王宮呢。北海給人安的罪名果然還是千篇一律的謀逆,當真沒有半分新意。我便沒了興致:“若是陛下問起,就說不曾見過本宮。”
婦人慌忙答應,見我並不爲難,便攜了韓奕離去,滿是劫後餘生的滿足。看來我的名聲,在北海早已狼藉。
北海的人,怕是動不的了,只有到人間看一看了。
北海的路我自然不認,又不能大大方方的問路,加上怕被人認出,我故意走了偏僻的路來。卻不料迷了路。
“蘇砂?”
溫軟的男聲飄進耳朵,我自然地回了頭,看到了箁晗。我記得他,三千年前我是見過他的,他說他是妖皇,要強迫我簽下契約,被我砍了一劍。
箁晗又驚又喜:“果然是你,我找了你好久,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你看,我找到你了,你果然還活着。”
雖然不知道他說的他們是誰,但是我確實是死過了一次不假。我冷冷地看着他:“本宮是北海二公主硃砂,你認錯人了。”
我以爲這樣他就不再糾纏,不曾想他還是念念不忘推銷他的契約:“蘇砂說是誰就是誰,那麼公主殿下,你與我籤一個契約可好?”
我扭過頭就走。他那所謂的契約,倒不如說是霸王條款,要我以墮妖爲代價,做那妖界的皇,替他執掌妖界。
神女墮妖,他想的倒是真美,若是不墮妖,還能佔着神的身份爲非作歹,若是墮了妖,不禁要助妖奪勢,還要爲妖族所譴。我本就是披着神衣的妖,又何苦非去墮妖。
因此即使在我難以自保之時,也不曾與他簽了契約。他卻不依不饒,不知疲倦地追着,他是我見過的最無聊的妖皇,每天想着,便是如何處理了他的皇位。
我不認路,七拐八拐就走到了死路。箁晗樂呵呵地:“你看你看,你註定要與我一起嘛。”
我拔出闢魔劍,將闢魔劍放在他的肩上:“陛下可曾記得此劍?”他大可以說不記得,我倒是記得,上次砍了他一劍之後,他可是好久不曾纏過我。
箁晗身子一軟,眼睛裡全是害怕的神色:“公主殿下饒命啊,朕只是被那羣老頭逼着來北海友好訪問的,兩國交好,不斬來使呀殿下。”
神妖一向不來往,如今妖界主動與北海示好,莫非北海與天界生了嫌隙。
箁晗口中的老頭我倒是知道,他們也並不算老,通通高不過九萬歲,是妖界講話最有力度的八位長老。
我眯了雙眼:“本宮只不聽過兩國交戰,不斬來者。若是你死在我劍下,妖界或許會與北海一戰,到時候,定然不斬來使。”
箁晗哭喪着臉:“小姑奶奶,我算是怕了您了。你若肯饒我一命,我定當爲姑娘您鞍前馬後,萬死不辭,馬革裹屍。”
我便收了劍:“陛下此話當真?”雖然他依舊語無倫次,與以前一般,亂用成語,但我還有事要辦,自然不能與他周旋過久。
箁晗趕緊點頭,眼巴巴地看着劍鞘,生怕我會反悔。他倒是比我還急。
“帶我去人界。”
箁晗愣了一愣:“原來你迷路了呀,”他似乎有些不信:“小魔女竟然是個路癡,世界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我踹了他一腳,他馬上狗腿的走在前面:“公主殿下踹的果然好極,我本來昏昏沉沉,公主殿下這一腳下來,立馬就讓我精神百倍。”說着,巧妙地躲過我踹過去的第二腳。
……
他果然還是與以前一般沒臉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