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空白單一的世界已經被攪得亂七八糟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怎麼做纔算是對?
越傷越狠!
但是流淌的鮮血沒有引來蘇彌,卻把一些貪婪的野獸還有一些不成器的魑魅,誘惑的紛紛出洞了!
‘噝……吱吱……’‘嘎咯……’血腥的濃重,妖精們就越亢奮着,異常歡悅的活動起來,盤踞在樹頭上,伸出石洞口的……都把視線投放在了那個白色的身影上。
‘嘻嘻嘻’然後無處不在的尾隨着,不明意義的笑開了。
容成千逝根本沒心思去理睬那些明目張膽的窺視。
重重枝椏隨風搖擺吹開了一片,露出的烈日炎炎,他舉着惑月,面無表情卻蒼白無比,他張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右手,準備割了手腕上的動脈……蘇王妃始終不肯出來,是因爲自己流的血還不夠多吧!
好啊,那就讓這充滿罪孽的血一次性流到徹底,流到絕望吧!
“夠了!”帶着憤怒的暴喝,忽然響徹了林子。
容成千逝已經恍惚了,後知後覺的才擡頭看着站在自己身旁,面帶煞氣,嘴角諷刺的挽非傷。
看着他緊緊的抓住了那隻已經失溫的右手,用着可以捏碎骨頭般的力氣。而那些被風剝離的樹葉輕盈在他們面前飄下了。
“你以爲你這樣做,王妃就肯見你了嗎?你應該比我更瞭解蘇王妃的心情吧!她要真是絕了情,鐵了心,你就算此刻死在這裡她也不會出來爲你收屍的!你這個傻子,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笨怎麼讓人氣憤的傻瓜啊!沐大祭司有沒有被你氣掉過半條命的?有沒有想過一掌拍死你?省得他揪心,省得他鬱悶到未老先衰啊?”挽非傷故意傾身對着容成千逝的耳朵大吼道。
挽非傷的確生氣了。是的,他最討厭他的極端,或者說,是怕他的極端!
這個人啊,極端的厭惡着自己的存在,就極端的傷害着自己。而恰恰這種極端大部分都是來自蘇彌給他的陰影,給他身份的否決。
彷彿他們認識的舊時光中,明明小小的年紀,小小的人,卻漠然生死。而他知道這個人只是在茫然着自己生存的意義而已,因此就這樣自暴自棄着!直到終有一天會把自己傷到體無完膚,傷到無地自容!是爲了圖到一時的原諒,一時的寬容,讓恨着他的人卸下了報復,也就解放了她自己!
明明就是如此的善良,只是缺少了表達。少了一份言語的承諾,就該受懲罰嗎?
不是的,不對的,起碼自己理解他善良,所以他不想看見這個如此的作踐自己,這樣帶傷痛的諒解就好了嗎?好個屁啊!
挽非傷慶幸自己的修爲夠好了,沒有當場罵出來,只是卻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瞪他的眼神中,那一瞪彷彿勢要瞪到噴火!
“挽非傷……放開我。”而容成千逝只是閉上眼睛,難得安靜的沒有一點反抗,不是他認同了挽非傷的做法,只是忽然失了力氣反抗罷了。被魔頭緊捏在掌心的右手微微輕顫着,他動了動顏色乾涸而蒼白極盡的脣,淡如雲煙的吐了這一句。
“辦不到!”但是挽非傷卻更霸道而果決的駁回他的自棄。
“不要管我。”容成千逝焦躁的掙扎了一下,沒有甩開魔頭的束縛,反手就將惑月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語氣冷淡的強調着。
“容成千逝你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傻瓜……”挽非傷一賭氣就真的鬆手了,兩人的氣氛瞬間微妙的沉默了下來。
一旦安靜了,周圍活躍的窸窣聲就越發的作響起來。
“看什麼熱鬧啊,都給我滾!”挽非傷回頭沉悶的大吼了一聲,霎時那些魑魅鳥獸被嚇得寒毛直豎,一溜煙的全部跑得無影無蹤。
而容成千逝只是低下了頭顱,慢慢撤回了惑月,然後無力的垂到地上傳來一聲吭響。
他轉身就走,拖着惑月刀在地面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刻痕。
挽非傷沒有跟上去,只是遠遠的注目着。
樹影叢叢斑駁了那個從前開始就一直孤清往前的身影,彷如那些相識到已經泛黃成記憶的歲月中,每次先說離別的是自己,但是每次看着離別到最後的也是自己,只有那個人從未回頭過。千年過隙,而他們卻也只在夢迴殤遠的時光裡來來回回,換來的只是孤寂更甚,傷痕更多而已!
挽非傷忽然有些悲傷起來,沒有預兆的,可是就是這麼忽然悲傷了。
他一仰頭,烈日還是一樣的高照,只是那光芒太扎眼了,刺得令人炫目。而少了知了的陪伴,這種夏季註定寂寞了!
颯颯……風過中葉搖影動,剝落了樹上的無名小花,紛紛擾擾的一落不停。
吶,冉冉,到底是什麼把我們逼到這種地步?到底哪裡錯了?
如果以這種模樣見到你了,你心疼嗎,你會……厭惡我嗎?
挽非傷矛盾了,說不說,做不做,都是傷害啊!前方沒有方向,後面無路可退……
‘啪嗒,啪嗒……’腳步聲!很急很快的腳步聲,忽然在林中逆風穿梭行來。
挽非傷微挑了一下眉,馬上警覺的向四周望去,卻只來得及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倏然的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
“喂……”挽非傷提醒的話還沒出口,就見那個身影已經閃現到了容成千逝的身後。
以此同時,容成千逝也聞着突變的風聲,轉過身……
“啪!”響亮的巴掌聲清澈的迴響在林子裡,挽非傷站在他們後面訝異的半張着嘴巴,想要脫口說出的話,就此戛然而止!
“容成家的血不是讓你用來這麼浪費的!”蘇彌的手還舉在半空中,身體還在劇烈的起伏喘息着,她眯起神色眼睛格外嚴肅的看着面前任性胡爲的人,眼神裡有着幽怨,有些糾結,還有些道不明的疼痛!
容成千逝微側着頭,黑髮披散凌亂在風中,遮掩着紅腫起來的半邊臉頰,地上是一直不停歇的星星點點般滴淌而下的鮮血。
“我不這麼做,你纔不會出來見我呢!媽……”
“不要叫我!”
容成千逝慢慢轉過正臉望着蘇彌輕喊了一句,但那一聲‘媽’卻遭蘇彌強烈的反感,而被用力過猛的吼得破碎。
容成千逝安靜的眼神隨之輕顫着,然後黯淡了下去……
挽非傷無奈的挑了挑了眉,就近靠在一旁的樹上,假裝看着天上的浮雲,他知道那對母子間糾葛誰都插不了手的,他們的痛苦誰都無能爲力。
容成千逝握緊了掌心的傷口,默默的點點頭:“那麼我只想問你,你把她帶哪去了?”
“她?那個女孩啊……”蘇彌意味深長的拖着尾音,別開了臉不肯和他對視,她迎着風,卻冷漠的勾起了一個弧度。
“是的,你把她怎麼樣了?”容成千逝蒼白的神色中終於染上了一絲希翼。
“我把她,丟了!”
“丟了?丟了是什麼意思,你把她怎麼了?”
“丟了的意思,就是拋棄了,扔掉了,不要了,連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了!聽懂了沒,我不知道她在哪?”
瞬間才染上的希冀又全部湮滅了,容成千逝的表情出了蒼白還是蒼白:“她是一個人啊,你怎麼能把她丟了!媽……”一旦焦躁了就忘了蘇彌的禁言。
“我說過,不要那麼叫我!你不配!”
你不配,你不配……偌大的林子卻情有獨鍾的對這三個字迴盪不去。
挽非傷抱着雙臂,闔上了眼睛,而呼嘯的風聲也停止了下來。
當一切迴歸到平靜時,真的只剩下平靜了,靜到只剩呼吸在蔓延着……不知道是過於激動還是出於別的原因,蘇彌的眼眶不受控制的發熱發紅起來,她高揚着頭顱,忽然很討厭那雙毫無雜質卻寫滿孤寂的眼睛,討厭他與衆不同的紫色,那會讓她不斷的提醒自己,那就是被背叛的證據啊!他纔不是她的孩子!
容成千逝黯然的垂下了目光,動了動乾涸無色的脣卻始終找不到任何適合的言語。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否認,反正早就該習慣了,反正自己無論怎麼彌補也好,贖罪也好,都是錯的,錯的,錯的!
不是對自己說好了,決定如她所願,徹底冷血了嗎?
是啊,就那樣冷血吧!
容成千逝狠狠的捏着傷痕累累的掌心,擡頭。帶着窒息般的斷絕,開口了:“好……蘇王妃,我明白了。”
蘇彌的心臟卻跟着輕顫了一下。盼來了多年的結果,當真正聽見他遠離自己的世界時,心裡忽然缺失了一大塊,好疼,好疼……
這不該是自己的感受吧!爲何這般的磨人呢?
蘇彌揚着嘴角邊冷漠的弧度,轉過臉,張了幾次口,卻不知道怎麼迴應,罵不出來,也無法笑着釋懷。
“那麼,蘇王妃能不能告訴我,你把她丟在哪了?”原本在容成千逝眼中閃爍不定的細碎光華,就此結了霜。他看着蘇彌淡漠止水,五指紅印還烙在臉頰消散未去,連同掌心的血口,武裝的不痛不傷。
“呵呵呵……你還想把她找回來啊?”蘇彌輕輕的笑了,那些弧度也就裂開了,散發出了悲涼的味道。
“是的,我要把她找回來!”容成千逝看着她蒼白的笑容在融融日光下漸顯透明,笑到最後染上了想哭得感覺。而他失了資格去看,垂下眼眸,確定的點了點頭。
“……”蘇彌緩緩的收起了笑意,表情迴歸到平靜無比。沉默了片刻後,纔開口:“滄海!”
然後轉身,不留一絲眷戀的大步走開了。
‘媽’容成千逝擡頭,習慣性的想念出那個字,但是纔在前一刻決絕的無期,支離破碎的瞬間覆蓋了。他動了口型,卻沒了音調。
“王妃。”挽非傷的站直了身軀試圖挽留漸行漸遠的人,只是她不曾回頭,所有的言語無濟於事!
時間好像就這麼沉寂下來了,沒有過往的風聲和鳥獸蟬鳴的夏季,陽光毒辣!以及僅剩下誰都不承認的難過在蔓延……
“挽非傷,我是不是真的很過分?是不是真的很可恨?”容成千逝仰頭遙望着天際的方向,輕輕的問着走到他身邊的人。
但是挽非傷卻沉默了。他只是安靜的注視着他,眼神裡帶着複雜的、無奈的、還有隱隱的悲哀,看樹影斑駁了那個人的表情,一片氤氳而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