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19章

“哦,他可真好看,我都多少年沒見過這麼英俊的小夥子了。”一位胖夫人低聲喃喃道:“聽說剛剛成爲牧師,每年有120英鎊的收入,家裡只有一個妹妹。”

她身旁一位高瘦的夫人輕搖着扇子說:“120英鎊稍微少了些,聽說繼承不了土地,也沒什麼遺產。”

“他是姓康斯坦丁嗎?該不會是那個康斯坦丁吧?”

“沒錯,就是那個康斯坦丁。”纖瘦的女人高昂着頭顱,眼中一片不屑的神色,她是霍爾男爵的妻子。

“嘖嘖,我看他們兄妹兩個都像正經人,怎麼有那麼一個不要臉的姐姐?追着男人表白,叫一般小姐早就羞憤而死了,而且還妄想做您的媳婦,簡直是癡心妄想。”胖婦人諂媚的說。

男爵夫人把扇子擋在嘴邊,壓低聲音道:“可不是嗎?而且她還是個私生女,是她母親當情婦時生下來的。”

“上帝啊!”胖婦人驚呼道。

“人家牧師兄妹倆的母親可是男爵的女兒,擁有貴族的血統,一個骯髒的私生女怎麼能相提並論。”男爵夫人傲慢的說:“我們這樣的家庭也並不在乎媳婦嫁妝的多寡,過得去就行了,但是身份一定要認清,不是什麼下賤女人都能成爲男爵夫人的。”

舞會順利的進行着,一直到深夜兩點才逐漸有客人離去。

當晚,男爵跟我談了很多有關印度的政事,最後他略微猶豫的對我解釋說。

“我應該早些邀請你來我這裡做客的,但是我跟你父親近來有些誤會。”男爵尷尬的說:“你那位私生女身份的姐姐有些……呃……過於……”

“不知廉恥。”我接上男爵說不出口的話。

在上流社會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女性必須是矜持的,內斂的,只能等待男士的主動追求。即使要向某位男士暗示她的好感,也只能用眼神或者扇子傳遞感情,千萬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否則放蕩的名聲就傳出去了,今後休想再嫁個好人家,畢竟沒有哪位體面的紳士會想要一個壞了名聲的女人。而我此時被伊麗莎白不顧後果的行動弄得萬分尷尬,因爲我們都姓康斯坦丁,不知情的人只會把我們歸爲一類,我倒無所謂,最害怕的是安娜會被連累名聲。

男爵擺擺手說:“倘若她是位有正經名分的小姐,憑我和你父親的友誼,以及我們相當的地位,結締兒女婚約也沒有任何問題。只可惜她並不瞭解我們這個圈子的潛規則,盲目的向我兒子表達了愛意,我兒子當然不會向她求婚,可是你父親卻不理解我,還給我寫了封言辭激烈的信。”

“我父親非常疼愛伊麗莎白姐姐,我代父親向您道歉。”我滿臉通紅的說。

“這不是你的錯,賢侄。迪安這些年越來越過分了,我們這種身份的人,玩玩情婦也就算了,怎麼能把對方娶進家門呢?他還說願意給你姐姐三千英鎊的嫁妝,只要我兒子答應娶她,我不得不說,這簡直是癡心妄想。一個私生女怎麼配得上男爵夫人的地位呢?他就是出再多嫁妝我們也丟不起這個臉面。”男爵飛快的說。

“我已經跟父親那邊斷絕了來往,帶着妹妹在外生活,對於家裡發生了這樣失禮的事情,我萬分羞愧,還請您見諒。”我尷尬的說。

“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父親的過錯怪到你身上,但願他能早點明白過來。”男爵拍拍我的肩膀說。

舞會結束後,我把昏昏欲睡的安娜帶上馬車。而約翰和黛西小姐經過一晚的親密相處,顯然已經互有好感,舉止間越發顯得親密,我對此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第二天上午,太陽高高升起時,安娜已經開始練琴了。

窗外的紫丁香樹上,成千上萬的紫丁香正競相開放,花香伴隨着着微風吹進窗戶,吹動白色的窗簾,窗簾高高揚起,像個俏皮的孩子擋在鋼琴前。

安娜正在彈奏圓舞曲,她沒有彈琴的天賦,黛西小姐花了很大的力氣教導她,結果只是匠氣十足,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兄妹兩個都對藝術毫無辦法。我是個男人,不會彈琴唱歌也就算了,可是妹妹卻要憑藉這些東西獲得口碑,方便將來嫁出去,而且現在奎因特的康斯坦丁這個姓氏還被伊麗莎白弄臭了名聲,所以我只能想方設法在她正式進入社交前多攢些嫁妝了。

安娜談完一首曲子,微笑着擡頭看我。

“彈得真不錯。”我違心的讚美道。

“明天早上我們一塊去教堂做禮拜吧,我答應那裡的修女做一些軟墊,明天可以送過去。”安娜笑着說。

“聽着,親愛的。”我坐在她身邊說:“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安娜見我鄭重其事,於是面向我,擔憂的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申請了去印度傳教的職位,會去那裡駐守兩年。”我說。

安娜臉色一白,聲音微微顫抖:“印度?什麼時候……”

“明天就走。”我說。

她慌亂的垂下頭,盯着鋼琴說:“這麼急……印度那麼遠……跟我隔着半個地球,還有那麼大的海洋……”

“我只是去兩年,一眨眼就回來了,我會給你寫信的。”我解釋說。

“留在國內不好嗎?難道哥哥在國內找不到工作,所以只能冒險出海?”安娜焦急的問。

“我去是有原因的,請你原諒我的決定。”

“不,不要去哥哥,我一想到大海就心驚肉跳,我求你不要去,你不要走,你要走的話就帶我一塊。”安娜小聲的哭了起來。

“我會平安無事的,我向你發誓。”我把她抱在懷裡說。

安娜在我身邊哭了整整一個上午,下午還是打起精神來幫我收拾行李。

第二天,我在妹妹的依依不捨中,做上馬車離開了家園。

……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暈船,在我連續吐了兩天,以爲自己會死在船上的時候,我終於克服了這項生理磨難,得以在甲板上散散步。海上的風很大,即使晴朗的天氣也一樣,海鷗卻能乘着風,在航船上空斜斜飛動。

這是一艘很大的帆船,據說有上千噸的吃水量,是當今世上最大的航船之一,船艙裡還裹有大炮,謹防在海上遭遇海盜。

甲板上到處是忙碌的水手,他們赤着膀子,皮膚曬得黝黑。身體很靈活,在高聳入雲的船桅中鑽來鑽去。我站在船舷上時,他們會笑嘻嘻的找來,求我給他們禱祝,熱情的我都要招架不住了。

作爲一位牧師,船上除了船長,我的身份最高。我在船上遇到了一位商人,名叫艾文·弗蘭克斯,他三十多歲,常年住在印度,這次回英國是爲了送兒子讀書。我生病期間多虧他照顧,因爲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僱傭貼身僕人,還是他把自己的一個男僕派給了我。

艾文也是一位鄉紳的小兒子,因爲沒有繼承權,書也讀不好,所以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帶着幾百英鎊出門闖蕩了,雖然放棄了紳士的身份,卻成了一位出色的商人。

他對我孤身出海感到驚訝,但也由衷讚美:“海洋是男人實現野心的搖籃,那些龜縮在土地上,從未面對過大海的男人都是懦夫。像你這樣大膽的男人正合我的胃口,難以置信你居然是個文弱不堪的修士。”

我其實沒有那麼大膽,大海對我而言也是個令人恐懼的地方。茫茫的大海無邊無際,只有成年累月的寂寞日子,這種寂寞會把人弄瘋,而且還要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風浪,說不定一次出海就再也不能踏上陸地了。

我想去印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爲了尋找愛德華,我曾經有機會讓他避免悲慘的命運,可卻因爲疏忽大意而沒放在心上。雖然根據前世的記憶,他會平安歸來並且再度富貴,可我很想親自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平安無事,只要親眼見到看他還活着,我也就放心了,否則我將難以承受內心的譴責和痛苦,悔恨將伴隨我一生。

所以我對艾文說:“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纔出海,否則我也不敢上船的。”

“不必妄自菲薄,牧師先生,不過作爲一個前輩我應該提醒您一些事情。”艾文對我眨眨眼睛說:“等會兒我們在塞爾維亞港停泊的時候,您去買一些貨物帶到船上,酒、布料甚至藥品,等到達印度卸貨時,你隨身攜帶的錢財至少能增加三倍。”

“真的嗎?這可真是……”我驚訝的說。

“能攜帶槍械最好,那些東西最值錢,不過要小心被當成走私販。”艾文笑着說。

在西班牙的塞爾維亞,船隊停了一夜,我聽從艾文的建議,把身上攜帶的150英鎊中的100英鎊全都買成了酒和藥品,東西不多,剛好把我的房間裝滿。以至於再次起程的時候,我只能在狹小的空間裡生存了。

海上的生活十分難熬,船上只有船員和水手,我和幾位商人還算有共同話題,所以經常聚在一起喝酒打牌。

這些商人從英國運出了大批貨資販賣到世界各地,同時再從世界各個地方運送商品回國,以賺取其中的差額利潤。

“我父親那輩的時候,經常來往於東方。那裡最大的國家叫做清,她富有至極,父親說那裡人口繁茂,土壤肥沃,即使平民百姓也生活富足。父親把他們的絲綢、瓷器和茶葉用船運回英國,一趟就能賺上千英鎊,可是十幾年前,他們的皇帝頒佈了封鎖港口的命令,從此再也無法跟他們交易了,真是遺憾。”一個商人說。

“現在最有賺頭的還是黑人貿易。”另一個商人說:“把一個黑人賣到新大陸或者南方大陸能賺5英鎊,加上他們在大莊園勞作帶來的利益,政府賺的盆滿鉢滿,可惜不許走私。”

“最近有很多人站出來反對黑人貿易,認爲那不道德。”我說:“我支持這樣的觀點,上帝面前人人平等,黑人也是人,我認爲不用過多久,黑人貿易就會被禁止了。”

“您的想法太單純了,牧師先生,新大陸上那些大莊園主可不會贊同這樣的觀點。”

“我搭乘過那些販賣黑人的船隻。”艾文先生說:“他們非常可憐,奴隸販子動不動就拿鞭子抽打他們,甚至就這樣活活打死。航船上缺少食物和水,一大羣人被綁在黑漆漆的船艙裡,裡面憋悶、臭氣熏天,他們在裡面沒有水和食物,死掉的屍體直接被扔進大海,甚至有魚羣一路跟隨船隻,就爲了吃落下水的屍體。”

“上帝啊,太可怕了。”我恐懼的說。

其中有一個尖刻的商人對我們的觀點不屑一顧,他嘲諷我們說:“你們的觀點我無法認同,那些黑人根本算不上人類,他們不過是一種野獸,而且生性懶惰蠢笨,沒有我們把他們帶出荒蠻之地,他們至今還活在愚昧中。被我們驅使工作,還能創造點生存價值,否則他們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個商人說話尖酸刻薄,我們大部分人都不太愛理睬他,偏偏他還總是喜歡高談闊論。

“你們知道他們生活在氣候溫暖的地方,那裡沒有冬季,一年到頭食物繁多,只要伸伸手就能得到枝頭的果實。不像生活在北方的人,如果溫暖的季節不努力貯存食物和柴火,冬天就只能餓死凍死,所以生存環境越惡劣的地方,人們就越勤勞聰明,而生存環境越舒服的地方,人們就越懶惰蠢笨。”商人說。

他的結論似乎有一定道理,可他隨後又說:“我證實他們仍然是野獸的觀點是,他們仍然像動物一樣,男人女人隨便□,沒有羞恥觀念。男人發泄之後就跑掉,由女人單獨養大孩子,卻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這樣的情形也能稱作人類嗎?”

商人的言論很難聽,卻有人贊同的點了點頭。

我嘆息了一聲說:“我不知道我們今天的行爲到底如何評判,可將來有一天,我們必定會爲今天的所作所爲後悔的。如果上帝賜予了黑人一片富裕的土地,我們就沒有資格仗着力量去搶奪上帝給他們的寶物,更沒有資格帶他們遠離家鄉。這樣做必然有後果,可是我們今天卻看不到,所以人們仍然繼續着可怕的行爲,但願將來沒有天譴。”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像在《湯姆叔叔的小屋》裡看到過這樣的劇情,不記得了。

殘忍的黑奴貿易天理難容,現在那些西方人已經在爲此付出代價了。

而讓我驚訝的是,世界上最早的黑奴貿易居然在中國,唐代就有了,而且數量極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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