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灣的如意樓裡,一人一貓正一邊喝着酒,一邊看着電視。
石放坐在沙發上前旁邊的椅子上躺着暈倒了還沒睡醒的郭立光。
嗚咪坐在茶几上,它伸出爪子捧起一杯酒喝了一口,“谷香味兒,這酒不錯。”說完它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的石放。
石放半張着嘴巴,正看着電視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愕然,手上端着一杯酒停在身前沒有喝下去。
“你怎麼了?”嗚咪問道。
石放指了下電視裡的畫面,把酒放了下來,深深吐出一口氣,略顯沉重的說道:“我很欣賞的一位演員,去世了。”石放盯着電視說道。
嗚咪扭頭看了下眼電視,一位女主持人正在採訪一位戴着帽子的老人,老人面帶悲痛的說道:
“這是個忠厚的人,三個月前,他拍片的時候,摔倒在現場,卻要導演完成拍攝。
我覺得他實現了我們聊天時經常講的一句話,一個演員的最高境界,就是死在舞臺上……”。
說到這裡,老人開始連連點頭,聲音也開始有些哽咽,他擡起手,捂着嘴繼續說道:“他……,他做到了。”
接着他用手一邊抹着臉上的淚痕一邊說道:“憑這一點,他就是條漢子。”
說完對着主持人輕輕點了點頭,離開了畫面。
“你認識他麼?”嗚咪問道。
“我是看着他的電影長大的,這個國家,有很多人都是看着他的電影長大的。”石放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一口把酒喝了個精光。
一個一頭黑髮,留着三七開老式髮型的年輕男演員正在屏幕上說話:
“無骨傳謠疑,
世人皆入迷。
紅塵清白在,
啖鏽不沾衣。”
石放突然站起來,對着電視的畫面鞠了個躬,嗚咪看到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紅,忍不住把尾巴豎了起來。
“一個時代結束了。”石放說道。
“你的感情,隱藏的不是很深,”嗚咪說道。
“我不善於這樣。”石放說道。
“他一個人,能夠代表一個時代麼?”嗚咪看着電視問道。
“他雖然不能代表一個時代,但他是一個時代所呈現出來的剪影,我喜歡他的聲音和形象,我更相信他的爲人。
聽他的聲音,就像一首唐詩,吐字時音準韻平,念稿處溫文儒雅,柔情時如細水穿鄉,豪邁處似驚濤拍岸,到了平常時刻,又彷彿一個多年的師長,用每一個音節在撫慰你的身心。”
石放說完伸手去拿酒杯,發現這貓居然替他倒了一杯酒,石放衝它點了下頭,“謝謝”。
“我也看過他的電影。”嗚咪說道。
“什麼電影?”石放問道。
“貓咪物語。”嗚咪答道。
“我倒忘了,你活了九百年了,應該看過。”石放勉強一笑。
“聽他的聲音,我容易睡覺,很安心的睡覺。”嗚咪說道。
“除了心識,聲音,也是可以跨越物種進行交流的工具。”石放說道,“看來,他的聲音,連你也能觸動”。
“你不在意在我面前顯露你柔軟的一面麼?你要知道,我不一定是你朋友,我有我的目的。”嗚咪說道。
“我不在乎。”石放說道。
“你敬重這個人什麼?”嗚咪問道。
“坦蕩和平靜。”石放說道。
“你沒有接觸過他,僅僅聽他的聲音,看看他的樣子?就能知道他的爲人?你又不是相師。”嗚咪問道。
“嗚咪,你可聽過徵神?”石放拿起酒杯問道。
“徵神?沒有聽過,什麼意思?”嗚咪不解。
“一個人的外表動作,出自他內在的心氣,所謂氣存於內,則容貌見於外,心氣的狀況,通過聲音的變化來進行傳遞。
心志不專一,聲音說到一半就變調,難以保持中正平和的韻律。
聲音清而亮的人,爲陽剛之人,能夠嚴格要求自己。
聲音平和平穩的人,爲陰柔之人,能夠寬以待人。
聲音,有和平之聲,有清暢之聲,有回衍之聲。
心氣不同,聲音也就不同。
聲音流暢於氣色,實際上又存於容貌之中。
無氣不足以成聲音,聲音一成則容貌相應。
真正仁義的人,必有溫柔的神色;真正勇敢的人,必有武勇果敢的神色;真正智慧的人,必然顯現出明澈通達的神色。
聲音既然出現了高低的不同,那麼容顏也會一樣表現出不同的狀態。
容顏變化的不同,可以驗證心神的變化不同,這就是所謂的徵神。
人的心神情最容易從眼睛中表現出來,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善窗戶,就是心靈的顯示。
眼神是跟隨心靈變化的,所以閃耀仁慈目光的眼睛,是誠實又謹端正而無邪的;
心不狹隘,目光就不會左右閃爍。
勇猛剛強的眼睛,是光亮又犀利的。
心志堅定而不懦弱,目光就不會憂傷落寞。”
說到這,石放指了指電視,畫面里正好播放了這位演員參加過的電視節目,“你看看這位前輩的眼睛。”
嗚咪把臉轉了過去,看着電視中的那位主持人,“他的眼睛是不是明亮而透徹,他的聲音是不是和平而清暢?”石放問道。
“喵嗚~,是的。”嗚咪答道。
“這樣的人,至少是一個忠厚仁義之人。”石放說道。
“你爲什麼討論品德的問題?”嗚咪問道。
“因爲他對公衆有影響。”石放說道。
“喜歡和欣賞一個人,難道不是包容他的全部麼?”嗚咪問道。
“全部?”石放聽了一愣。
“全部。”嗚咪說道。
“怎麼講?”石放問道。
“喜歡一個人,就必須無條件的接受他的全部,否則,你喜歡的只是你需要的那部分,那說明你只喜歡你自己。”嗚咪說道。
“……,”石放被這貓說的有些無語,喝了一口酒繼續看着這貓。
“你剛纔討論了品德,可品德是建立在認知上的,如果你的認知是錯的,那你對品德的標準也是錯的,你用來衡量人的標準,也會是錯的。”嗚咪說道。
“嗚咪。”石放說道。
“嗯?”這貓腦袋一轉看着石放應道。
“你的標準是什麼?”石放問道。
“對我好又是我喜歡的,哪怕全天下人說他是惡人,我也照樣喜歡他。
對我不好,我又不喜歡的,哪怕全世界的人說他好,我也照樣討厭他。”嗚咪摸了把鬍鬚說道。
石放聽了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盯着這貓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看什麼?”嗚咪問道。
“你的極致,讓你擁有了九命,我喜歡你的極致。”說完石放拿起酒瓶往自己和嗚咪的杯子里加滿了酒,“我想敬你一杯。”
“爲什麼?”嗚咪有些不知所以。
“爲了這位前輩,你的話讓我更加欣賞他了,謝謝你,嗚咪。”石放起身,雙手奉杯,朝天說道:“先生,一路走好”。
“等一下。”嗚咪說道。
“什麼?”石放問道。
“你看下畫面。”嗚咪指着電視說道。
“怎麼了?”石放仔細看了看,沒有發現畫面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