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規則.終於注意到了山上的張楚楚.
世界震動不安.田野翻滾.大海沸騰.大山傾覆.
張楚楚身下的山劇震而散.把她震飛到了空中.
無數規則化成的光團.向着這邊的天空飛了過來.光明大作.
這些光團裡蘊着乳白色的光輝.沒有任何溫度.看上去就像冰冷的白色棋子.
張楚楚懸浮在空中.惘然看着那些光明的棋子.
她就像一顆孤伶伶的黑色棋子.
下一刻便會被光明吞噬.
瓦山近暮.
紅暖的暮光.照耀着道祖石像的臉龐.顯得格外莊嚴.
道祖俯視着人世間的一切痛苦.仿道也痛苦了起來.
他想要皺眉.
然而他的眉是工匠在巨石間鐫刻出的線條.堅若鋼鐵.
於是他的眉心出現了一道極細的裂紋.
道祖陰影中的洞廬內.
棋枰旁的張楚楚忽然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痛苦.
秦傑心情驟緊.右手微微一顫.
片刻後.張楚楚臉上的痛苦神情消失.回覆平靜.
秦傑鬆了一口氣.
然後張楚楚再次皺眉.
她再次平靜.
如是重複數次.
忽然間.張楚楚的臉色驟然變得極爲蒼白.眉尖緊緊地皺在一起.瘦弱的身體劇烈顫抖.顯得非常痛苦.甚至讓人能夠感受到她在睡夢裡的恐懼.
秦傑的心情一直處於極度緊張中.早已到了忍耐的上限.此時看着張楚楚有異狀.他想也未想.拔出身後的符刀.向着棋盤猛地砍了下去.
歧山老道說這是道祖留下的棋盤.那麼必然非常珍貴.
但在這種時刻.莫說是道祖留下的棋盤.就算是道祖本人出現在身前.秦傑也會一刀砍將過去.對他來說不是說說而已.
當然.秦傑也很清楚.道祖留下的棋盤.不可能很簡單便被摧毀.先前緊張等待的過程中.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他把體內所有的逆天氣.全部通過這一刀轟了出去.混着昊天神輝.走的是柳白的大河劍決.
這是他能砍出的最強的一刀.
煙塵大作.光輝點點.
符刀被棋盤震回.
棋盤安然無事.
張楚楚沒有醒來.
秦傑卻握着刀……睡着了.
歧山老道的臉色愈發憔悴.嘆息說道:“真是一對癡兒.”
毀滅之前的世界一片混亂.倖存下來的人類終於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開始逃亡.
他們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才能避開從天上落下的洪水.從湖裡生出的高峰.度過熾熱的夜晚和寒冷的白晝.只是盲目而荒亂地逃着.
在某個路口.逃亡的人被迫停了下來.
有一輛黑色的悍馬.橫在那個路口裡.撞翻了好幾輛車.讓本來就極爲混亂的路口變得更加混亂.堵的任何人都無法移動.
黑色悍馬堵在這裡.想往南邊逃的人無法南去.想要往西邊逃的人無法西去.在末世裡想要尋求最後瘋狂的男人.無法抓到街道對面那個衣衫不整的少女.從死屍堆裡爬出來的少年.看見自己的初戀卻無法擁抱.
末世的人們憤怒的呼喊着.痛罵着.有人拾起泥塊向那輛黑色悍馬砸去.然而黑色悍馬上那名年輕人.似乎根本聽不到這些聲音.任由那些泥塊砸中自己的身體.然後震成碎片.他依然擡頭看着天空發呆.
天上有很多白色的光團.他不知道那些光團代表着什麼.但能感覺到裡面蘊藏着的恐怖能量.甚至猜到那些光團將要做些什麼.
黑色悍馬上的年輕人是秦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了這個世界.更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能夠帶着悍馬一道來到這裡.不過想到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裡找到張楚楚.他覺得自己很幸運.
在混亂的末世裡尋找一個人.是非常困難的事情.秦傑尋找張楚楚已經尋找了很長時間.卻一直沒有找到.直到今天他終於擡頭看了一眼天.
黑色悍馬向着那些光團追去.
幾天後.黑色悍馬來到了張楚楚的身下.
秦傑擡頭望向空中的張楚楚.
無數的光線.正從張楚楚透明的身體裡穿過.
那些光線沒有溫度.然而太多太密.以至光線之間都不可避夠地產生了摩擦.
光線的速度很快.相互之間的摩擦很可怕.能夠產生恐怖的高溫張楚楚的身體已經開始燃燒.光明無比.
“楚楚.”
張楚楚仿道沒有聽到.沒有低頭望向地面.
秦傑又喊道:“楚楚.”
張楚楚這一次聽到了.望向他.哭着說道:“我不知道怎麼了.”
“不要怕.到我這裡來.”
張楚楚搖了搖頭.看着四周的光明.說道:“你會死的.”
“我說過你死了.我也會死.那不如一起死.”
張楚楚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所以落了下來.
那些潔白的光團.隨着她的身形.向着大地落下.
秦傑取出白衣.遞給張楚楚.
張楚楚披着白衣.彷彿撐開了一片夜色.
夜色把她和秦傑.還有黑色悍馬都罩了進去.
這個世界的規則.再也找不到他們.
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秦傑和張楚楚同時醒來.
他們發現自己還在瓦山.
洞廬外.棋盤邊.
棋盤上只落了兩顆棋子.
一黑.一白.
棋盤旁安靜無比.歧山老道靜靜看着張楚楚.消瘦的臉上流露出極爲複雜的神情.有看到真相後的震驚.甚至還有隱隱的恐懼.終卻盡數變作惘然.
秦傑這時候正在緊張地察看張楚楚身體的狀況.沒有注意到道長異樣的神情.不然可能會發現一些什麼.然後他聽到了道長的一聲嘆息.
他有些緊張擡起頭來.此時歧山老道臉上的神情已經回覆正常.露出慈愛的微笑.似乎從某種大恐怖當中解脫出來.滿足所以平靜.
“瓦山三局有很多年的歷史.但像你們先前所經歷的這盤終局.其實只出現過五次.而小姑娘你.則是第二個能夠連破三局的人.”歧山老道看着張楚楚神情溫和說道.
確認張楚楚沒有事.先前棋盤裡的世界不過是場幻覺.秦傑心神稍定.聽着道長的讚歎.問道:”前面能連破三局的人是誰.”
歧山老道說出一個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很多年.但秦傑卻很熟悉的名字.他看着秦傑的眼睛.微笑說道:“是蓮世界師弟.”
道長的目光很平靜.沒有什麼威勢.然而秦傑卻覺得他的目光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掩飾.看到了自己識海深處的那些意識碎片.有些不安.
他下意識裡微微低頭.不與道長目光相觸.爲了掩飾心頭的不安.繼續問道:“還有三個曾經在這張棋盤上下棋的人是誰.”
“齋主.司徒先生.大董事.”
聽見這三個名字.秦傑頓時忘了先前的隱隱不安.吃驚擡頭.
在他看來.無論師父還是小師叔或是董事會的大董事.都是這個世界上頂尖的人物.蓮世界和張楚楚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超過他們去.
“師父怎麼可能解不開這局棋.”
“這局棋根本就困不住他們.他們哪裡需要破局.”
秦傑的問話是爲了把話題從蓮世界的身上移走.避免被道長看破自己隱藏的那些東西.既然奏效.自然不會再繼續.
他看着道長問道:“張楚楚已經破局.能看病嗎.”
“即便不能破局.病也是要看的.何況已經破局.那麼便沒有任何不看病的道理.”
秦傑的聲音因爲緊張而顯得有些乾澀:“能治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主持後一局棋.消耗了太多心神.本來身體就極爲孱弱的歧山老道.此時顯得愈發憔悴.聽着秦傑關切的問話.他有些痛苦地咳嗽了幾聲.然後疲憊地低下頭去.沉默了很長時間.
遲遲沒有聽到答案.秦傑越來越緊張.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歧山老道擡起頭來.憐愛地看着張楚楚.說道:“世間沒有治不好的病.只是如果要治好.會很難.而且會很痛苦.”
張楚楚看了秦傑一眼.平靜而堅定說道:“我不怕苦.”
其實她真的不怎麼怕死.但她不想死.因爲她知道自己死了.秦傑會很難過很傷心.甚至有可能他會跟着自己一起去死.所以她想要活下來.無論需要承受怎樣的痛苦過程.她都要活下來.所以她的回答是那般的斬釘截鐵.
歧山老道看着她微笑起來.斬釘截鐵說道:“那我一定能治好你.”
聽到這句話.秦傑忽然覺得腦裡嗡的一聲.再也聽不到別的任何聲音.身體就像是山崖忽然變成了流雲.跌坐到蒲團上.根本說不出話來.
幾乎同時.他身體表面緊張而鎖閉的毛孔瞬間打開.流出無數冰冷的汗水.瞬間打溼身上黑色的清夢齋齋服.看上去就像剛淋了一場大雨.
這些年這些天.他看似神情平靜如常.無論與人交談還是行事.都沒有什麼異樣.但實際上.因爲張楚楚的病.他早已焦慮恐懼到了極點.
在聽到道長肯定的答覆後.那些積攢了很長時間的負面情緒.伴着那些冰冷的汗水.在極短的時間內釋放出來.他的身心被極度愉悅的情緒所控制.竟然有了飄然若仙的感覺.但同時這種情緒的急劇變化與渲泄.也讓他的身心受到了極爲劇烈的衝擊.頓時變得虛弱無比.就像是一個重病初愈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