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沉吟了片刻,彷彿是在做一個極艱難的決定,過了許久她才點頭道:“好,一切都聽你的。”
第二天午後,邵振楠的馬車便到了。剛下馬車,就看到府邸門口花紅柳綠地站了一大片人。
爲首的是大夫人和大小姐邵敏茹,嫡出的三小姐邵娟茹則立在邵敏茹身側,後頭跟着三姨娘,四姨娘,以及兩個庶出的小姐邵婧茹和邵婉茹。再後頭便是丫鬟婆子跟了好幾層,趙郡然自然也混跡在人羣當中。
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個丰神俊朗,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他穿了一件湖藍色的長衫,腳上是一雙半舊不新的黑靴,頭上只拿玉冠別了髮髻,再無他無。若非知曉他乃是當朝宰相,怕是會有人誤將他當成科舉落榜的書生也未可知。
在旁人眼裡,邵振楠的確是爲官清廉,高風亮節。然而其府內的奢華,並非常人可以想象的。那種低調中的奢華,怕是連當今皇帝也望塵莫及。
是的,低調中的奢華,比如邵敏茹那條紫色的長裙,看起來並無特別之處,但事實上只論繡工,怕也是世間罕見了。再比如大夫人腳上的那雙繡鞋,那緞面是用五彩蠶吐的絲製成的。
五彩蠶吐出的絲線無需浸染,便有着天然的眼色。那顏色雖極淡,但搓成細細的一縷,卻是比浸染的絲線看起來自然亮麗許多。
五彩蠶十分金貴,它向來只吃桑葉的嫩芽,所以首先需要一片寬廣之地來種桑,其耗資可想而知。加上五彩蠶又極難養活,氣候過熱或是過冷,它都難以存活。即便是養活了,五彩蠶脾氣古怪,但凡外界有一點動靜,它也未必肯吐絲。
因此可以說每一尺絲都堪比黃金。而大夫人腳上的這雙鞋,可以說是價值連城了。
邵振楠絲毫沒有察覺到人羣裡有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此刻他正在那些嬌滴滴的妻妾當中找尋着某個人的身影。
大夫人領着衆人迎上來,笑道:“老爺一路上舟車勞頓,我已經命人備好了酒菜爲老爺接風。”
邵振楠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又在人羣中看了一眼,這才進了府。
大夫人等簇擁着他進了飯廳,丫鬟們早已經拾掇出了一桌酒席。
邵振楠淨了手後在主位上坐下來,大夫人與邵敏茹坐在左側,邵娟茹、邵婧茹和邵婉茹坐在邵振楠的右側,其餘座位皆空置着。
偌大的一桌酒席,卻只有三個人坐着,不免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三姨娘侍立在邵振楠身後,爲他佈菜盛湯,面上一臉討好的笑容。
四姨娘則是殷勤地侍奉着大夫人,一家人看起來其樂融融。
邵敏茹笑着對邵振楠道:“父親這幾日爲了賑災一事必定過度操勞了,女兒命廚房燉了補盅,如今已經在爐火上熬了三個時辰了,一會兒正好讓人端上來。”
邵振楠微笑着點了點頭,看着面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道:“敏兒到底孝順可心,父親的確沒有白疼你。”
邵敏茹聽了愈發笑靨如花,口裡只說着:“父親過獎了。”
大夫人也在一旁誇耀女兒孝順懂事,邵娟茹有些不甘心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轉而對邵振楠笑道:“女兒讓人從佛寺裡求來了一些安神的香料,父親近來操勞,必定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今晚便讓人將安神香點上,好好睡上一晚。”
雖說邵敏茹和邵娟茹都是大夫人所出,但因爲邵娟茹脾氣刁鑽,從小便同大夫人拌嘴慣了,大夫人並不是十分喜歡這個女兒。加上邵敏茹長得傾國傾城,對她又是言聽計從,她便明裡暗裡幫襯着這個女兒。
見邵振楠將目光落到邵娟茹身上,一副滿意的神情,大夫人忙夾了一塊芙蓉片鴨到邵振楠的碗裡,笑道:“這些日子天氣悶熱,我怕老爺無甚胃口,特地讓廚娘做了些開胃的菜色,不知老爺是否喜歡。”
邵振楠並不看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對邵娟茹道:“一會兒讓老媽子將薰香送去我房裡。”大夫人自討了個沒趣,朝邵娟茹瞪了一眼,隨後低下頭去顧自用餐。過了片刻,卻聽邵振楠道:“今天我回來,怎麼不見蕙蘭?”
蕙蘭是二姨娘秦氏的閨名,她原是西樓富商秦海天的女兒,只因當年秦海天欲將店鋪擴充,仗着有錢強行收買別人的店鋪,誰知竟得罪了另一名富商孫德。
孫德培一張狀紙告到了官府,且收買了官差,最終將秦海天弄了個身敗名裂、傾家蕩產。而原本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富貴小姐秦蕙蘭,卻不得不因此委屈做了官家的妾氏。
秦家雖家道中落,但因她從小就錦衣玉食,舉止涵養自然不同於窮苦人家出身的三姨娘和四姨娘,加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此邵振南對她也格外寵愛些。
大夫人聽他一回府就惦念着她的二姨娘,不由怒火中燒,臉上卻是笑吟吟地說道:“今天一早我便讓管家去知會了,怕是……”
話未說完,就看到一抹淺粉色的身影從眼前閃過,繼而是女子嬌滴滴的哭聲:“老爺……求老爺救救霖兒吧,一定要救救他呀。”
邵振楠忙將二姨娘扶了起來,亟亟問道:“霖兒怎麼了?”
二姨娘軟若無骨般倚靠在邵振楠懷裡,抽抽噎噎道:“老爺離京的第二天,霖兒被毒蜂蟄了,虧得大夫人馬上請了大夫來,爲霖兒清了蜂毒。可從那天起,霖兒便開始高燒不退,大夫人先後請來四五名大夫,也是束手無策。妾身想着大夫人需要料理府內事務,便擅自請了大夫來,可吃了兩幅藥,依舊不見退燒。”說着又捏着帕子虛虛的按了按淚水,梨花帶雨般擡起頭看着邵振楠,“老爺,我該死,是我對不住霖兒。”
邵振楠面色煞白,憤憤地道了兩聲:“胡鬧!胡鬧!”
大夫人眉目一挑,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是啊,自然是霖兒的病最要緊,妹妹應當催我再請大夫纔是。這些日子妹妹不提,我只當是霖兒已經康復了,這般擅作主張,當真是要將霖兒耽誤了。”說着懊喪地扶了扶額頭,“也怪我疏忽了,這些日子府裡事務多,我竟一時沒顧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