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楠因事務繁忙,一直等到天擦黑纔來飯廳。
二姨娘見人終於到齊了,便吩咐廚娘開席,所有人依照長幼尊卑先後入座。
老夫人怕段明瑞見外,便招呼他坐到自己身旁來,柔聲道:“明瑞你可要多吃些,來府上若是不能吃飽,那二姨娘真是要慚愧了。”
段明瑞笑道:“相府於我已是熟門熟路了,我哪裡還會客氣呢。”
趙郡然趁着衆人還未動筷,便笑道:“今日過節,菜餚都是些葷腥之物,只怕姨娘和妹妹們嫌油膩吃不多,郡然煮了八寶羹,晚些時候每人喝上一碗,以免夜裡肚子餓。”
老夫人點了點頭,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本不過是我貪嘴讓你做一些,沒想到你倒是連大家的宵夜也準備好了。”
二姨娘看了一眼趙郡然,笑道:“郡然心思細膩,倒是我考慮不周了。
趙郡然只是微微一笑,看向大夫人道:“冬日裡天氣乾燥,身體裡難免積蓄了火氣,義母喝上一碗降降火氣也是好的。”
大夫人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聽邵振楠道:“的確,你是該降一降火氣了。”
邵嘉旻微微蹙了蹙眉,剜了趙郡然一眼,卻是一言不發。
邵敏茹喝了一口開胃湯,忽然秀眉一緊,對廚娘道:“是誰讓你在開胃湯裡放那麼多酸醋的?”
廚娘一臉無辜地看着老夫人。
“是我讓她多放些的,有些人不是愛吃醋嗎?那我便讓廚娘多放一些,一次吃個夠纔好!”老夫人說道。
大夫人心中滿是憤懣,看樣子這老婆子是不想讓衆人安安心心吃頓年夜飯了。她見老夫人說話如此毒辣,字字句句都針對自己的,便索性不再顧慮,直言開口道:“母親若是對媳婦有什麼不滿的,何不一次說個痛快!”
邵振楠呵斥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像個什麼樣子!”
大夫人冷笑道:“縱然我有千般錯萬般錯,但是對相府,對府中的任何人我自問盡心盡力,不曾有過半點含糊的!”
老夫人就着二姨娘遞來的碗喝了一口湯,方纔慢慢道:“是功是過,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應當問問大家纔是。”
三姨娘和邵婧茹低垂着眸子,裝作沒有聽到。
四姨娘忙着給邵婉茹餵飯菜,並不想被牽扯到是非圈裡去。
二姨娘卻是看了一眼趙郡然,見她表情平靜,只是朝她輕輕搖了搖頭,便也低下了頭給邵嘉霖捋袖子。
大夫人見一個個都噤若寒蟬,心中便有了一絲底氣。她對老夫人道:“母親也是瞧見了的,在座的何人有說媳婦一個‘不’字。”
“在座的雖是不敢言,卻並不代表對你的作爲有所認同。”老夫人說着看向陸媽媽道,“讓她們都進來。”
大夫人聞言神色一凜,緊接着便看到陸媽媽帶着兩人走進來,卻是顧媽媽和木香。
顧媽媽朝衆人福了福,便走到老夫人身旁站定了。
老夫人對她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此時大夫人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她原以爲在新年以前,老夫人爲了府中的安寧與和諧,是決計不會對自己興師問罪的。在正月結束以前,因爲有所忌諱,她也不想對顧媽媽下毒手。可是沒想到,老夫人居然選擇在除夕夜來對付自己。
顧媽媽有些怯怯地點了點頭,說道:“老奴曾經被豬油蒙了心,跟着大夫人做下了不少錯事。在向老夫人坦白之前,老奴懇請老夫人給個恩典。”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你只管一一道來,我保證不罰你就是了。”
顧媽媽朝大夫人福了福,隨後道:“先說近的,先前老夫人中風之時,大夫人只當您情況不妙,便準備將您房中的寶物都私吞了去。又怕落人口實,便先把東西記入冊子,放到了庫房裡。因有些物件是宮裡賞賜的,十分珍貴,大夫人便讓老奴莫要記入冊子,一面將來成了公中之物。”
老夫人問道:“那些東西是如何處理的?”
顧媽媽答道:“那些東西被大夫人收在了房中的匣子裡,老夫人康復後找尋這些東西時,她又讓老奴趕緊送去了庫房。然而爲何老奴房中會出現南彩花瓶,當真是不清楚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看向大夫人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顧媽媽揭了短,大夫人早已經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不說話,老夫人又對顧媽媽道:“再往遠的說,揀最要緊的說,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我也不想再過問了。”
顧媽媽道:“大夫人曾因一些誤會,派人放火燒死了沈大夫和段大夫。”
衆人聞言都驚愕不已,縱然大家都清楚大夫人在府中是橫行慣了的,對幾位姨娘也是笑裡藏刀的,可到底不曾做過殺人放火之事。
三姨娘道:“這樣的事可不許胡說,顧媽媽可有證據?”
顧媽媽道:“人人都以爲因爲一名病人不當心踢翻了藥爐子才引得本草堂失火的,其實那人原是在譚府府中莊子上做長工的,工傷後便被譚府榮養了。那人便住在本草堂對門,大夫人卻曾讓奴婢去找過她。”
邵振楠早已經聽不下去,甩手摔碎了面前的一個瓷碗,碎片飛濺開來,堪堪劃破邵敏茹的面頰。
殷紅的血珠子很快從她的面頰上冒出來,她下意識摸了摸,見到手指上沾着鮮血,嚇得頓時尖叫起來:“我的臉,啊,我的臉!”
邵振楠愈發心生惱火,呵斥道:“不過一點輕傷罷了,也值得你大驚小怪的。”
邵敏茹是何等的愛惜容貌,此刻見到自己的臉上有傷,自然害怕。她正要讓丫鬟來替她上藥,卻見邵嘉旻朝她搖了搖頭。
大夫人身陷險境,她這時候若是動靜太大,只怕要惹得邵振楠對大夫人嚴加處置。
邵敏茹反應過來,便立即噤聲,只是拿帕子擦着臉上的血珠子。
邵振楠對大夫人咬牙切齒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不折手段之人,心思如此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