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惑(下)

下午的課只上到三點半,之後是校內活動時間,學生可以自由去自習室、圖書館或是參加體育活動。隋星野收拾好了書包,如往常一樣沿着樓梯走上天台。

自從修煉了音魂訣之後,隋星野也漸漸感應到了身體裡的另一種能量。雖然這種能量已經幾乎完全被流浪封印了,但還是有一小部分遊離在隋星野的身體裡。隋星野一旦閒下來,就會找地方小心地學習駕馭這種能量。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如果能用音魂控制住這種能量,不但可以避免封印失效時再次暴走,而且會成爲絕佳的直接戰力。

經過之前的幾次戰鬥之後,眼睜睜地看着同伴受傷這種事,他再也不想體驗了!

隋星野將這種能量稱爲光能量,因爲在使用它的時候,會在手上形成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目前看來,這種光芒可以增加自身的力度和物體的硬度。隋星野這些天所做的,就是將光能量穩定持續釋放的練習。

隋星野本以爲這個時候天台上不會有別人,但一打開天台的門,他敏銳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個聲音。那聲音很小很小,普通人根本聽不到,但隋星野聽得清清楚楚,因爲他非常熟悉,這是莫維勒的吉他聲。

莫維勒在樓梯間的另一邊靠牆坐着,抱着木色的吉他,閉着眼睛,一心一意地彈着,手下的音符如涓涓細流,雖不澎湃,卻連綿不絕,沁人心脾。

這幾天晚上,他們每天都會一起在琴行的地下廳排練。雖然大家都很盡力,但始終無法達到真正的默契。張勇的鼓法我行我素,廖文傑總是心不在焉,而莫維勒的吉他似乎跟不上拍子,完全不像現在這樣流暢自如。

隋星野不敢驚動,在那裡站了很久。過了十幾分鍾,琴聲停止,莫維勒驚詫地從牆的另一邊探出頭來:“星野?對不起……打擾到你了嗎?”

隋星野微笑着搖了搖手,來到莫維勒的身邊,注視着他手中的吉他。Kramerfocus-6000是一把很老的吉他,但看起來被保養得很好,琴面乾淨光滑,弦也沒有一點鏽跡,天然的木色表面似乎能夠嗅到木香的氣息,是非常自然而樸素的風格。

“你很喜歡這把琴呢。”隋星野在莫維勒身邊靠牆坐下。自從愛上了音樂,隋星野對一切喜歡音樂的人都很親近。音樂中彷彿有一個神奇的世界,通過音樂能看到一些平時所看不到的東西。就比如莫維勒,所有人都認爲他很孤僻,但看過他彈琴的樣子隋星野就發現,他意外地是個非常溫柔善良的人。

莫維勒卻沉默了,眼簾下垂,注視着吉他,嘴脣微微顫抖,樣子十分奇怪。

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莫維勒抱着吉他的雙手緊了緊,然後輕輕地說:“並不是喜歡。”

隋星野有點吃驚。

一直以來,隋星野都覺得莫維勒在吉他中灌注了很多的感情。那種溫柔纏綿,彷彿是少女粉紅的初戀,又如同魚兒對海洋的癡迷,無論什麼時候聽來,都能感到那種令人難以忽視的情感,那他爲什麼不肯承認呢?排練的時候也是,無論多麼熟悉的樂段,莫維勒在撥絃的時候卻總是猶豫不決。隋星野想,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才讓他在排練的時候跟不上節拍的。

隋星野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說:“的確,我不知道你跟吉他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感情,但是至少,我覺得你剛纔彈琴的樣子很開心。”

雖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人,但作爲一個樂隊的夥伴,需要做的就是直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隋星野是這麼認爲的。

莫維勒擡頭看向隋星野,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對於自己在彈琴的時候很開心這件事,他之前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

隋星野覺得有些好笑。如果不喜歡吉他的話,莫維勒至今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在練習的呢?莫維勒沒有師父,而他本人也並不想成爲樂手,一般來說是不會一直練習自己討厭的東西的吧。

然而莫維勒卻並不發表自己的看法,隋星野無奈地笑了笑,沒有繼續深究。他擡起頭,天空很藍,幾朵浮雲飄在天際,像空中的城堡。

“或許你在被一些事情煩惱着,不想說出來也沒關係。其實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煩惱吧,會困惑,會迷惘,會不知所措,會想要逃避。”隋星野說着伸出兩隻手,按照音魂訣調整氣息,引導能量在手上聚集,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在這一點上我並沒有資格說你,因爲就連現在,我對自己也是一無所知,所到之處盡是麻煩,身上的能量也隨時會暴走。但是,每當跟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卻強烈地希望把這些變成自己的力量。爲了能跟大家開心地在一起,這就是我唱歌的理由,也是我戰鬥的理由。”

隋星野雙手握拳,輕聲哼起昨天排練過的一首歌。拳上的光芒彷彿有了感應,如火花般隨着節拍躍動。

莫維勒驚訝地看着隋星野,躍動的光芒映在他綠寶石般的瞳中,淺淺的微笑仿若神明。記憶混亂、能量暴走、被妖物襲擊,在經歷過這一切之後,這個人的眼中所看到的,依然只有光明和希望。

突然,一幅畫面閃過莫維勒的腦海。

雜草叢生的小院中,女人抱着三歲大的孩子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孩子懷中的木色吉他對他來講大的過分,但他卻已經能夠撥出簡單的旋律。女人慈愛地望着懷裡的孩子,靜靜微笑着,一切如同靜止的畫面一般美好。

“是啊,我都忘記了,”塵封的記憶被喚起,莫維勒輕輕地自言自語,“撥響第一個音符時母親的驚訝,彈出第一段旋律時母親的喜悅。雖然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對吉他的感情也變化了許多,但最初開始彈吉他的理由,我只是想,守護她的微笑而已。”

莫維勒輕輕把手放在弦上,隨着隋星野哼出的旋律撥響琴絃。

“而現在,彈琴的理由又多了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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