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秋雨連着下了六七天,到了今天清晨才稍稍停歇。天空卻沒有絲毫放晴的跡象,濃厚的烏雲如山巒在天空翻滾,壓迫着玫瑰領的大地。不時有長長的雨絲拉破長空,消失在玫瑰領廣袤的農地裡。
葉蘇一大早就被自己家的貓熊熊給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屋後的河邊,費力地搬起熊熊抓獲的近一米長的大魚,把它放在屋後簡易的鐵烤架上,簡單收拾了一下,生火烤了起來。
貓居然這麼愛吃熟食,讓葉蘇有些想不通。
熊熊不是普通的貓,它近兩米長,一米高。玫瑰領的狗見了它都是繞道走,躲不及的就會被它的肉掌一下子幹翻,嗷嗚逃竄。相較之下,熊熊的主人(僕人?)葉蘇就普通的多,十五歲,黑頭髮,長相平平,身高平平,學習平平,就連星座也是瓶瓶——水瓶座。
正在生火時,熊熊又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葉蘇心想:你這傢伙真是貪心,這麼大的魚你根本就吃不完,還要去抓。他轉身一看,嚇了一跳,熊熊嘴裡似乎叼着一個人,拼命地往岸上游。他忙上前抱下熊熊嘴裡叼着的女孩,將她放在草地上,查看她的情況。
女孩個子不高,身材瘦小,模樣十分秀氣。長長的銀白色的頭髮零落地散在草地上,臉上滿是泥污。玫紅色的小襯衫,黑色的百褶長裙。裙子腰那裡已經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顯然是熊熊咬壞的。葉蘇趕緊將女孩揹回屋裡,生上壁爐,陰冷的屋子裡漸漸暖和了起來。
* * *
葉蘇在書房裡看一本關於戰略的書。窗外,熊熊正在賣力地撕咬着烤魚,不一會兒,魚就只剩一具白骨。廚房裡飄來了陣陣香味,葉蘇書看的也是心猿意馬。正神遊間,客廳裡傳來了響動,接着是一陣驚叫,看樣子是那姑娘醒了。好了,出去看看她吧,葉蘇站起了身。
葉蘇剛走出客廳,還沒回過神來,一柄黑色的利劍就已經刺向了他。葉蘇瘋狂走位,慌忙躲開,只見那個姑娘手中拿着劍,細眉怒挑,一臉憤怒地看着自己。葉蘇吁了一口氣,說:“還好停下來了,不然你就完了。你看看身後!”
姑娘回頭一看,驚叫了一聲,劍掉在了地板上,整個人都快站不住了。熊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它用兩條後腿支撐着整個身體,揚起肉掌,肉掌中伸出四根利爪,每根足有一尺來長。足足有兩米高的貓身,墨綠色的眼睛,白色的利爪,熊熊彷彿降臨人間的死神。
“你太虛弱了,不宜舞劍,還是躺着吧,”葉蘇說,“剛纔若不及時停止,熊熊肯定可以搶在你前面把你砍成幾段。不要害怕,你是熊熊從河裡叼上來的,克瑞爾姐姐給你做的人工呼吸和上的藥,桌上的衣服和毛巾也是她給你準備的。對了,她是我們領主的女兒。”
“對不起……”姑娘臉上好看多了,“謝謝你”。姑娘拿起衣服,走進了房間,擦乾了身上的水,換上了白色的襯衫和亞麻色的長裙,頓時覺得舒服多了。她又走進了客廳,“我叫洛川,你呢?還有,你剛纔說的克瑞爾在哪,我想謝謝她。”她聲音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一個約十七八歲的女子出現在了廚房門口,一頭潔白無瑕的長髮用藍色的絲帶簡單地束在一起,眼睛就像蔚藍的海洋一般幽遠深邃,臉上掛着淺淺的微笑,讓人以爲是女神來到人間。洛川差點脫口而出:“艾洛洛女神!”隨即,她就對自己說,不對,艾洛洛只是傳說。
克瑞爾穿的和洛川一樣,也是白色的上衣和亞麻色的裙子。她走到洛川身邊,關切地問:“現在感覺怎麼樣了?熊熊叼着葉蘇的字條跑到我家,讓我趕緊帶一身好看的衣服和醫藥箱過來……裙子挺合身的,襯衫有些大了,回頭我再給你重帶幾件吧。”
“謝謝你,感覺已經好多了……”洛川趕忙站了起來,拎着裙裾行了一個禮。這時,熊熊又走進了客廳,抖了抖身上的水,躺在壁爐邊打起了呼嚕。洛川剛想過去摸摸熊熊,葉蘇就趕緊攔住了她,認真地說:“對不起,除了克瑞爾,誰都不能碰我的貓。”
洛川尷尬地收回手,克瑞爾說:“好了,別在意,洛川,葉蘇不讓別人碰熊熊是有原因的。早餐做好了,你來喝點熱湯吧。”
走進廚房後,克瑞爾端上了甜菜湯、玉米魚肉羹、煎魚排,並給洛川盛了一份薑湯。就在洛川慢條斯理地吃東西時,葉蘇突然叫了她一聲:“洛川……”
“怎麼了?”洛川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看着葉蘇。她蒼白的臉色在熱湯的溫暖下慢慢變得紅潤起來,蓬鬆的銀白色的頭髮如同冰塊一般,眼睛中閃爍着金色的光芒,她的美麗不輸於天上的繁星。
“銀髮金眼……你該不會是精靈吧?”葉蘇小心翼翼地問。廚房裡沒有壁爐,葉蘇十分確定洛川眼中的金色不是火光的顏色。
洛川遲疑了一會兒,就坦然說:“是的,我是精靈,來自北境。我現在是身在人類世界吧?”
說完,整個廚房裡的空氣似乎都凝住了。縱然封閉如玫瑰領,誰都知道人類和精靈的千年征伐史,兩大族羣至今都充滿敵對情緒。
* * *
“這樣就好了,你看看怎麼樣?”克瑞爾放下了手中的鑷子。
葉蘇坐在洛川面前,仔細地看着洛川的眼睛,洛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完美了。洛川,真沒想到你這麼爽快就答應變裝了。頭髮染成黑色是不是有些不習慣,還有戴在眼睛裡的平光隱形眼鏡?”
洛川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輕聲說:“剛開始有些,現在好多了。”剛纔,她看葉蘇和克瑞爾眼神不對,以爲他們也十分仇視精靈,要傷害自己,心中十分害怕。結果,他們只是提出讓自己僞裝成人類,避免在人類領區遇到麻煩。洛川頓時如釋重負。
葉蘇坐在洛川對面,“不會傷害你的。不過,你運氣真好,我們的領主是唯一主張與精靈和平共生的人類領主。你要是流落到其他人類領區可就危險了。打扮成這樣,你就完全是一個人類姑娘的樣子了。我敢保證,你可以安全無虞地穿過人類領區,回到自己的王國。”
洛川聽葉蘇提到回去的事,就立馬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說:“我能在這待一段時間嗎?我家發生了一些事情,暫時回不去了……”洛川知道自己流落到人類世界後,心裡十分恐懼,但即便這樣,她也不願回去嫁給靈僖。
葉蘇爽快地答應了,“可以,歡迎。上次有人在這常住還是兩年前的事了,不過,按照領區的法律規定,你得跟着我宣誓遵守領區的法律,宣誓過後,你就是玫瑰領的暫住居民;連續居住一年後,你可以向領主大人申請永居權,享受一切居民權力及履行一切必要之義務。”
洛川心想:誰稀罕你們領區的永居權?不過,既然在別人的屋檐下,她也無法拒絕,有口無心地跟着宣了誓。好在宣誓條文裡都是“自由”“平等”之類的字眼,並不惹人反感。之後,葉蘇把洛川引到一樓東南角的小房間,“你就住在這吧。屋內設施隨意取用,不要拘束。”
洛川看了看簡陋的房間,皺了皺眉頭,“你剛纔說的兩年前在你這常住的客人就是住這嗎?”她有些潔癖,看見房間角落的蜘蛛網和落滿了灰的桌子,內心有些排斥,不想住在這。
葉蘇搖了搖頭,“不,是地下室,我儲存糧食的地方。你不會想住那吧,裡面有老鼠的。”
就這樣,洛川愉快地住進了葉蘇給她安排的小房間。
* * *
洛川一連睡了兩天才醒,還是被噩夢驚醒的。今天天放晴了,她主動提出讓葉蘇帶她去登門答謝克瑞爾。洛川本不想這麼做,北境經常遭到臨近的兩個人類領區騷擾,洛川對人類一向沒有好感。不過,內心的道德法則還是驅使她這麼做了。
穿過廣袤的田野,是一大片無人耕種的荒地。連着幾天大雨,荒地變成了淺淺的湖泊,裡面多了很多魚,還有鮮紅色的龍蝦,就像鎧甲怪獸一樣瞪着眼睛,在水裡潛伏。湖泊裡還有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白骨,長長的、森森的讓人害怕。
很快就到領主府邸了。府邸在一座小山之上,紅色的建築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氣派。葉蘇對官邸這一片非常熟悉,兩隻大狗看見葉蘇就瘋狂地撲了上來,親暱地蹭着葉蘇的腿。他剛摸了摸狗下巴,就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住手!你再敢摸我家的狗,就不許再來見克瑞爾!”
葉蘇看着氣洶洶的領主,滿不在乎地說:“領主大人,不就是摸摸你的狗嗎,又不會少什麼……”
領主攔在葉蘇和狗的中間,聲音有些激動:“少囉嗦,上次摸我的貓,把我的熊熊拐走了,現在都不肯回來了。知道我花了多大代價才把熊熊保存下來嗎?沒有熊熊,你日子會過的這麼舒服?”
洛川終於知道了葉蘇不許別人擼他的貓的原因,噗嗤笑了,不過她不明白領主說的“保存下來”是什麼意思。動物是可以保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