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蘇坐在馬背上,驚歎地看着荒原風光。
天空厚厚的雲塊就像漂移的大陸。枯黃的長草在風中獵獵作響,不時有一羣羣的飛鳥從荒原中驚起,振翅高飛。成羣結隊的動物在湖泊邊快樂地飲水。
洛川不明白葉蘇爲什麼對荒原這麼感興趣,她哪裡會知道,葉蘇之前所在的那個時代已經沒有樹林和草原了,大象、老虎、獅子、猩猩、長頸鹿等幾乎所有動物都死光了。
也正因爲如此,葉蘇一直對學校開展野外求生教學感到不可理解——這門課程完全就是畫蛇添足,因爲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野外了——早些時間在資本的涌動下,無數建築拔地而起,地球空間被吞噬殆盡。
兩人下馬(貓)休息時,洛川第一次主動和葉蘇說起了話:“領主大人,恭喜你就要娶南境的二公主爲妻了。無數的王公貴族上門提親都被艾琪璐女王拒絕了,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出把妹妹嫁給你。”
葉蘇驚訝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南境的二公主了?”隨即,他就明白了過來,“你是說那天晚上的事吧?女王大人那麼慷慨,我只好順着她的話說,但我從未明確說要娶她的妹妹——我見都沒見過她。”
看着洛川不屑的眼神,葉蘇就說:“這件事我做的不是特別光彩。可是,換你是我又能怎麼辦?別的人我可以裝作不知道,但我總不能讓綺羅、美子和克瑞爾餓死吧?離開之前,我希望能爲她們做好這件事。”
洛川怪道:“領主大人,什麼叫作離開?你不想當領主了麼?爲什麼呢?綺羅說你雖然喜歡作死,但確實是世界上最好的領主,整天和我說你的故事,美子也是。你願意就這麼丟下她們嗎?”
葉蘇拔了拔地上的荒草,“我其實也很不捨。不過,我不屬於這個世界,也沒能力爲玫瑰領做什麼,更不用說人類了。我想了很久,實在不願意看着玫瑰領在我手中毀滅——我沒想做英雄,也不想做罪人。”
兩個多星期後的一個早晨,兩人終於抵達了洛水城。
自從進入北境領土後,洛川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一路上,她看見了無數拖家挈口、扶老攜幼逃往荒原的國民。地上躺着無數來不及無人處理的屍體,野獸和烏鴉貪婪地吞噬着血肉,洛川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兩人進入洛水城後,葉蘇驚歎起精靈世界的繁華。洛水城雖然地處苦寒之地,但是城市十分整齊美麗。一圈一圈的魚鱗狀的石板鋪滿了整個城市,商業街、居民區、作坊和院校區依洛水河而建,可想之前的盛況。
可惜的是,現在的洛水城已經成了鬼城,一片末世景象。
洛川看到曾經繁華的首都成了一片廢墟,完好的建築十不存一,到處是殘垣斷壁,街道上見不到半個人影,屍體和血跡遍地,忍不住就嗚嗚哭了起來。就在她正悲慼之時,幾聲巨吼響徹天地,嚇得洛川一動不敢動。
洛川擦了擦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她指着右手邊的一棟灰色建築說:“領主大人,那裡就是種子倉庫,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回去。還有,謝謝你。”
她又抱住了熊熊的腦袋,輕輕地吻了一下熊熊的鼻子,“謝謝你,熊熊,再見了。”
說完,洛川往前走去。她長長的銀髮簡單地用黑色的絲帶束在後面,薄薄的碎花連衣裙在寒冷的風中輕輕搖曳,裙子下瘦弱的身軀彷彿一折就斷。
在清晨微微的薄暮和霞光中,她的身影顯得無比孤單和落寞。
葉蘇騎在熊熊背上,心情複雜地看着洛川的背影。他起先還奇怪洛川爲什麼不去郊外別院去找她的父母,原來,她根本就是抱着送死的念頭回北境的。
魔獸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和狂躁,離葉蘇越來越近。葉蘇覺得自己不應干涉洛川的個人選擇,心中卻十分不願意看着她就此凋零。他也知道,陳詞濫調的大道理肯定無法改變洛川的心意。
葉蘇急中生智,就大聲喊:“洛川,你是想去送死對麼?”
洛川站住了,頭也沒回。片刻之後,她就繼續向前走去。
葉蘇大聲說:“洛川,如果你堅持要送死的話,我也不攔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都會承受相應的代價。反正你也要死了,不然先讓我爽一下。”
洛川又站住了,轉回了頭,美麗的大眼睛看着葉蘇,“領主大人,‘爽一下’是什麼意思?”葉蘇告訴她意思後,她臉唰地紅了,隨即搖了搖頭,“領主,你不會這麼做的,要做也不會等到現在。”
葉蘇本來想着洛川會直接拒絕,罵自己變態,然後自己就趁機拋出前世看過的段子,猥瑣地說“要不我等你死了也可以”,然後洛川就會放棄死亡的念頭。
結果,洛川把他置於了道德高地,猥瑣的話根本完全說不出口了——果然段子就是段子。他撓了撓頭,“那你至少也親我一下吧,難道說我做的還不如熊熊多嗎?”
洛川走到熊熊身邊,葉蘇跳下了熊熊的背。洛川溫順地在葉蘇臉上輕輕吻了一口。
雖然只是一小口,葉蘇似乎能從中感到無限的不捨、悸動和悲傷。
洛川剛要放下雙手,葉蘇卻一把抱住了她柔軟的腰肢,用自己的嘴封住了洛川的紅脣,舌頭撬開了她的貝齒,貪婪地吻了起來。越來越近的魔獸嘶叫聲反而讓他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刺激。
洛川一下子驚住了,她試着反抗了兩下,根本就推不開葉蘇,很快就融化在了這深深的吻中,心中隱藏着的對這位人類領主的好感一下子爆發了,由躲閃變成了迎合。
兩人分開後,洛川羞紅了臉,不敢看葉蘇。葉蘇心一橫,猛地一用力,輕鬆地把瘦弱的洛川抱上了熊熊的背,隨即自己也跳上了熊熊的背,在她耳邊說:“跟我回玫瑰領好嗎?”
洛川發了一會兒呆,輕輕地搖了搖頭。
葉蘇又說:“那跟我一塊作死好嗎?反正南境的種子應該已經運到玫瑰領了,我的心願已了,對綺羅她們也算有了交待。”
洛川點了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
葉蘇說:“這就是同意了!熊熊,衝啊!人類的傳說中,不殺條巨龍就不能成爲勇士。就算殺不了它,至少也讓它嚐點苦頭!”
熊熊瘋狂地往前跑去,葉蘇怕洛川摔下貓背,就摟住了她的腰。洛川一下子癱軟在了葉蘇的懷中。
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聽見了魔獸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隨即,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騰空、失重,重重摔倒在了厚厚的雪地裡。她看見自己晶瑩的淚珠飛向了天空。
她立即起身尋找葉蘇領主和熊熊,發現葉蘇舉着領主劍,騎着熊熊,徑直朝北境之牆上方的巨龍衝了過去。
她的耳邊還回蕩着葉蘇最後對她說的話:“好好活下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