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起來,昏暗中,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重重的壓在我的身上。
恐懼,在這一刻,被無限的放大了。
我早已熟悉這種感覺,我也早已瞭解這種感覺。
它就像是一把剪刀,慢慢的將你的心,一點一點的剪成碎片。
越是恐懼,我就越是不能退縮——這就是我。
深深吸入一口煙,然後吐出,慢慢的轉過頭……
身後,依然只有冰冷透明的空氣,昏暗的路燈下,空空如也。
“不,遠處,遠處的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晃動着。”
我瞪圓了眼睛,煙就叼在我的嘴脣上。
此時燃起的煙,儘管已經嗆到了我的眼睛,流淚,視線模糊,但我卻依然死死的瞪着遠處。
——遠處,就在光明和黑暗之間,昏暗的光明,純粹的黑暗,確實有個東西在晃動着。
它不斷的變換形狀,但卻總是長長的,斜斜的,就像是一條……
影子。
“沒錯!那就是一條影子!”
此刻,它不斷的扭動着,像是一條烏黑的毒蛇,從黑暗中,慢慢的竄入昏暗的光線之中。
——它向我走了過來。
一條長長的,斜斜的影子,向我走了過來。
“鍾三郎,你還在等什麼?”
是啊,我還在等什麼?我難道在等死嗎?
那條影子就快來到我的跟前,而我纔剛剛扭動了摩托車上的鑰匙。
“兄弟,你該醒一醒了!”
我默默的對冰冷的摩托說話,希望它能帶我逃離這個昏暗的街角。
慌亂,驚恐,喘息,扭動着的鑰匙,扭動着的影子。
我不斷的回頭去看,扭動的影子卻越來越近了。
突然,我的耳邊再次響起了輕輕的話語聲。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緣半句多……朋友,你留下來陪我好嗎……朋友……”
輕輕的聲音,冷冷的風。
是誰在我的耳邊喃喃低吟,又是誰在我的身後輕輕撩起陰風。
斜長的影子,扭動着,已經蓋過摩托車的後輪。
下一刻,這條影子,就會觸碰到我的身體。
也許,從下一刻開始,這條斜長的影子,就會永遠的黏在我的身上,和我形影不離,從此,不再孤單。
但是,這只是“他”想要的,卻不是我想要的。
——下一刻,摩托車,就像一隻從夢中驚醒的雄獅,咆哮着,向前駛去。
那條斜長的影子,被我遠遠的,甩在了身後的那片昏暗之中。
一個普普通通的街角,一盞孤獨的路燈,還有一條寂寞的影子。
“朋友,再見了!也許下一個深夜,你會遇到一個更適合陪你喝酒的人。”
無論剛剛的一切,是我病態的幻覺,又或者是酒醉後的瘋狂,我都要在心底,默默的祝福他。
——祝福着那個曾經在深夜裡,陪我喝酒的“朋友”。
——夜,更深了。
輕輕的推開臥室的門,她就躺在我的牀上。
恬靜的臉頰,平靜,光滑,蒼白。
她已經睡熟了。
這14天,她一定也沒有好好的休息過。
她也許,一直陪在我的病牀邊,從來沒有睡過一天的好覺。
現在,她終於可以安心的,溫暖的,躺在牀上睡一覺了。
我,也一樣。
一樣的疲憊,一樣的虛弱,一樣的蒼白。
但是,我卻又不一樣。
不一樣的頭痛,不一樣的經歷,不一樣的深夜。
——剛纔的一幕幕,那條斜長的影子,依然還纏繞在我的心裡。
但是此刻,無論是怎樣的事情,我都無法再去思考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倒在牀邊的地板上,沉沉的閉上了雙眼。
空氣中,寧靜,黑暗,只有關穎輕輕的鼻息,她的確睡熟了。
——夢,總是會不期而至。
一杯一盞,酒在杯中,然後一飲而盡。
他消瘦而又蒼白的臉上,依然是冷冷的笑容。
他已不再說話,只因他已不需要再說些什麼。
他,曾經,並且永遠,是我的朋友。
——一夜的夢,一夜的情,情在夢裡,夢在心裡,那心裡,是否還有情?
清晨,分局的辦公室內,只有我一個人,靜靜的坐着。
我總是第一個來上班,因爲,我已經習慣了。
14天的時間裡,這個城市,卻非常的安靜。
桌上的報告,沒有變厚,說明這裡,還沒有找到新的死屍。
而現在的我,卻正在準備着報告。
照片,一張張的照片,被緩慢的打印出來。
照片上,滿是白白的肉塊,還有那隻已被烹熟,蒼白的手。
一根根手指,就像是乾枯的樹枝,伸張着,醜陋無比。
——“三郎,你現在怎麼樣了?”
張主任剛到,就來到我的辦公室,關切的問着我的情況。
“我還好,已經沒有事了。”
“還說沒事?你照照鏡子,現在你的臉,比紙還要白。”
我沉默着,笑着,我卻不能不承認。
張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搖頭說道:“要是知道你還沒有恢復好,我昨晚就應該讓別人去的。”
“張主任,謝謝您,不過我真的已經沒事了,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很瞭解。”
張主任只好抿着嘴,看着我點了點頭,接着說道:“那你答應我,如果感覺不舒服,一定要回家去休息,我給你放假。”
“嗯,好的。”
他對我,總是那麼關切,讓我真的感覺心裡暖暖的。
昨晚案件的報告,我已經放在張主任的辦公桌上了。
他進了房間,應該正在看報告。
不知道他會對那些白白的肉塊,怎樣看,也許……
我正胡亂想着,他已經拿着我的報告,穿着白大褂,下樓去了。
——分局的負一層,是停屍間。
我想,那些白白的肉塊,還有那隻被烹熟的手,應該都在樓下的停屍間裡。
看來,他是去工作了。
——白天,總是清閒的,就好似我的工作,只和深夜纔有關係。
清閒的白天,慵懶的辦公桌前,虛弱的我,卻在發呆。
忽然,我想起了一個人。
——段警長。
昨夜,這個人好像對我說過,要找我談談,談談關於李宏的事情。
我忽然發現,我對他,好像有一種天生的抗拒感,一種不知道爲什麼而產生的抗拒感。
我不喜歡他。
但是,不喜歡歸不喜歡,我還是一定要去找他的,因爲,這是我的責任。
——菸灰缸裡的煙,已經滿了。
但是他依然掐着菸頭,在滿滿的菸灰缸裡,扭動着,將最後一絲煙火捻滅。
然後,他又點燃一支菸,同時,也遞給我一支。
對於遞過來的煙和酒,我從未推辭過,因爲,它們都是我的朋友。
“這麼說,你和李宏是在那間酒吧裡相遇的?”
“是的,我和他之前,從未見過面。”
“那你們整夜喝酒,有沒有談話?”
“談了。”
“談了什麼?”
“談了酒,談了煙,談了女人。”
“哼,你們談論的話題,倒是很特別。”
他的口氣,有些浮躁,像是他已經感覺到了我對他的那種抗拒。
而我,也確實不喜歡坐在他的對面,像這樣,成爲那個被他盤問的人。
我只好冷冷的說道:“我倒不覺得我們談論的話題,很特別。”
“爲什麼?”
“在兩個陌生的男人之間,除了酒,煙,女人,您覺得,還有其他的話題嗎?”
他沉默着,卻不能不肯定。
稍許片刻,他才換了一種口氣,對我說道:“我看,我們還是換一種方式來談這個案子,你覺得可以嗎?”
我沉默着,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尷尬。
他只有吸一口煙,然後自己接着說道:“這個案子裡,疑點非常的多,而且很難解決。”
“哦?”
我忍不住搭茬,因爲我也想知道,關於這個案子的一些事情。
這一刻,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我猜他,一定是自以爲抓住了我的興趣點。
他特意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說道:“這個案子的疑點之一,就是那個鬼頭符號……”
——窗外,一片黑暗,夜,又再次降臨了。
整個分局裡,恐怕只剩下2樓的一間辦公室,還亮着燈。
那間辦公室,當然就是段警長的辦公室,而我,正巧也在這間辦公室裡。
菸灰缸裡,已經不能再滿了,但是我和他,卻仍然在往裡面,捻着菸頭。
“您是說……他三年前就住在17樓,就住在我的樓下?”
我忍不住,又再次提出問題。
“對,根據資料顯示,他三年前,就已經住在你家樓下,而你,卻搬到18樓,還不到一年。”
說着話,他忽然眯起眼睛,接着說道:“這件事,你怎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