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話嫌犯

邵所長的辦公室裡,也是昏暗的。

一扇並不大的窗子外,依然下着雨。

雨水順着骯髒的玻璃窗流下,就像是女人哭泣時的眼淚。

“邵所長……”

段匈終於說話了,他彈了彈菸灰,聲音很低沉。

“邵所長,我們都是同行,還請您給我們行個方便……”

段匈說着話,竟然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

然後,他站起身,把這個信封穩穩的放在了邵所長的辦公桌上。

“段警長!您這是幹什麼?”

沒想到,邵所長的反映,卻異常的強烈。

他趕忙站起身,然後把那個牛皮紙的信封,又塞回到段匈的手裡。

“我說段警長啊……”

此刻,邵所長的臉上,滿是無奈,他接着說道:“我的意思,你們一定是理解錯了。”

“哦?”

段匈這才又把信封收了起來,一雙小眼睛斜視着面前的邵所長。

邵所長這才又慢慢坐下,無奈的說道:“我說他的情況特殊,不方便見人,不是我故意找個藉口難爲你們的,只不過……他現在的狀況,確實有點特殊。”

段匈這才一擡眼皮,說道:“怎麼特殊了?”

——看守所內的走廊裡,非常的空曠,安靜,甚至連我們走路的聲音,也都帶着回聲。

“段警長,他的牢房就在最裡面了。”

邵所長在前面帶路,我和段匈跟在他的身後。

走廊的盡頭,只有一扇小小的窗,窗上卻用鋼筋棍兒封得嚴嚴實實,就連光線也好似被遮擋住了。

昏暗中,一道烏黑的鐵門,死死的關着,就在我們的面前。

“段警長,一會兒我打開房門,爲了你們的安全,你們儘量不要靠近他。”

我和段匈互相對視了一眼,沉默着點了點頭。

“咣”的一聲脆響,邵所長拉開了門上的鐵栓。

門打開,卻突然有一股涼氣從門內撲面而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這牢房內,怎麼會這麼冷?

“請進。”

邵所長用很小的聲音對我們說道。

他只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我們只好從那天縫隙中擠了進去。

這還是我頭一次進入牢房裡,沒想到,這裡面竟然如此的空曠。

牢房裡,只有一個洞口,那個洞口連人的腦袋都鑽不過去,但是洞口上,卻橫豎排滿了鋼筋棍兒,我知道,其實那是一扇窗子。

窗子透進了一些光線。

光線卻只能照亮牢房內巴掌大的一塊地方。

而其他的地方,卻都是黑暗的。

黑暗中,我和段匈,還有邵所長三個人,就站在牢房裡門口的位置上。

“穆玉春,有人來看你。”

邵所長依然用很小的聲音說着話。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卻很清晰,不過如此清晰的聲音,卻並沒有人迴應。

“邵所長……”

段匈忽然說話了,他的臉色已經是蒼白的,他的眉頭也已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邵所長,他像這樣,已經有多久了?”

“大概有四天了吧,從他進來開始,就是這樣的。”

他們兩個人說着話,卻是在談論那個住在這間牢房裡的人。

可是到現在爲止,我還沒能真正的看見這個人。

我只好眯起眼睛,然後仔細的向那片黑暗中瞧去。

原來,就在這間牢房靠右側最裡面的犄角上,好像立着一個影子……

當我看清了這個影子的同時,一陣寒冷,從我的腳底板一直爬上了我的後腦勺。

那個影子,原來是一個人。

他直挺挺的,僵硬的立在那個黑暗的犄角里。

他的臉朝裡,背朝外,像是在面壁思過一般,又像是在躲避着什麼。

不過我又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他的腳……

他的腳,好像是點起來的,就是用腳尖着地,看上去,像是正在跳芭蕾的舞蹈演員。

他這樣不累嗎?

段匈這時候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在,才用很輕的聲音說道:“你叫穆玉春?”

他的話,當然是說給那個倚在牆犄角里的人聽的。

但是那個人,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

“沒用的,段警長,他現在就好像一根電線杆一樣,沒有人能叫動他的。”

邵所長在段匈的旁邊小聲提醒道。

“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這是我說的第一句話,我也用了很小的聲音。

邵所長看向我,然後點點頭說道:“有可能,但是他被抓的時候,卻一點沒有反抗,誰也沒有刺激到他啊。”

段匈輕聲說道:“邵所長,那他的家在哪?”

邵所長輕聲說道:“他沒有家,他都是一直住在單位的宿舍裡,所以我們是在他的宿舍裡抓到他的。”

“那他被抓來有沒有說什麼?”

“有……”

邵所長的聲音已經很低了,但是他卻又壓低了一些,說道:“剛進來的時候,他一直說自己是冤枉的,他說自己那天夜裡,根本就沒有出班。”

“哦?那他有不在場的證據嗎?”

“沒有,相反,他當時在場的證據卻有很多,有好些人都看到了他。”

“那他怎麼還要喊冤?”

邵所長又瞥了一眼那個黑暗的牆角,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奇怪的就是這個,他一開始進來的時候還在喊冤,說自己一直在家裡睡覺的,不過他進來的當天夜裡,大概在凌晨3點左右的時候,他就突然大聲的嚷嚷着要交代事情。”

“凌晨3點?他交代了什麼?”

“他交代了自己作案的過程,也就是維修管線的過程,面面俱到的,但是卻非常奇怪……”

“哪裡奇怪了?”

邵所長的臉色此時有些蒼白,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個黑暗的牆角,就好像那裡會突然蹦出個什麼東西來一樣。

然後,他才又輕輕的說道:“那天夜裡,他在審訊室裡交代的時候,說起話來就像是……就像是小學生背課文一樣,沒有半點遲疑,非常流利,連想都不用想的,我在這裡幹了這麼多年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

段匈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他點點頭,又說道:“那除了這點奇怪以外,還有什麼嗎?”

“有啊。”

邵所長的眼睛一直在瞄着那個黑暗的牆角,他接着說道:“那天夜裡,凌晨3點多,他從牢房裡走出來的時候,就一直是用腳尖走路了,就跟跳芭蕾舞的演員一樣,然後,還有他的眼神,從那晚開始,他的眼神就……怎麼說呢,就有點像是……”

“死人的眼睛?”

這是我說出的第二句話。

不過,當我說出這句話以後,他們兩個人的臉色,卻更加蒼白了。

他們一起看向了我,兩個人的臉上,都是僵硬的。

然後,便是幾秒鐘的沉默。

“段警長,我看咱們還是出去吧。”

邵所長打破了沉默,他卻想走了。

段匈沉着臉,點點頭,看來,他也不想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了。

但是正當他們兩個人轉過身去的時候,我卻忽然想起了一件東西。

雖然我也不是特別有把握,但是也許這件東西,可以讓那個正立在黑暗犄角里的人,產生些許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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