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5 老謀深算
如果說之前的稼軒恆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那此刻的他便是從雲層跌入地獄之淵的喪家之犬,原本俊逸的臉在幾日的折磨下迅速的消瘦了下來,臉上還有沒有消退的血痕和青紫,無力垂下的雙眼充斥着麻木和灰暗,許是因爲這幾日的折磨,又許是因爲過大的落差擊潰了他的內心,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顯然是被蘇洛九廢掉後又得到治療了的雙腿還沒好利索,但他看上去雖然狼狽但渾身上下倒也算乾淨,衣衫雖然是雲樓奴僕穿的,但總是洗好了的,當然,這一切也不過是龍風等人不想讓他原本髒污的樣子污了自家王爺和王妃的眼提前帶他去清理了一番。
大雙和龍風帶着稼軒恆來到院子裡的時候他便是這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少主,這幾天我跟哥哥可沒偷懶!”小雙似乎對稼軒恆這個樣子非常滿意,小小聲地邀起功來,他可是照着少主的話狠狠逼供了除了稼軒恆以外的人,得到了不少消息呢,當然,做戲要做全套,對稼軒恆他下手也不是太輕。
蘇洛九涼涼地掃了稼軒恆一眼便不再看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了脣角,垂眸品着手裡端着的香茗,一副莫測的樣子。
“少主,稼軒恆已經帶來了。”大雙把稼軒恆拽了一把,恭敬地說道,而龍風則是走到了墨止身後,俯身將稼軒恆的事情給自家主子說了一遍。
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後,墨止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稼軒恆身上,只是淡淡地看了蘇洛九一眼,黑眸深處沉澱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幽光,身上清霜般的冷意倒是消退了許多,又恢復了以往那種淡然無波,清貴無雙。
慕容熵支着下巴眯起桃花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這兩口子,總覺得這兩個人的反應都有些奇怪,像是不用交流便能明白對方心事的默契感,讓他有一種他倆什麼都明白了只有他什麼都不明白的挫敗感。
主子們不開口,當屬下的自然也保持沉默,稼軒恆就這樣被晾在了那裡,院子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只有偶爾的幾聲鳥叫蟲鳴和微風拂過樹葉帶起的“沙沙”聲。
稼軒恆木然的眼睛微微動了動,目光落在悠然品茶的絕美女子身上,眼裡泄露了一絲怨毒,乾裂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但在看到她身邊的男人時候卻閉上了嘴,不甘、嫉恨齊齊涌上心頭,即使臉上看不出什麼,但內心已經波濤洶涌了。
那個男人,一如初見時那樣高貴優雅,完美得連自己全盛時期都比不上,傷病虛弱並沒有奪走他半分光彩,只要他在的地方連日光都顯得黯然,而自己現在呢!?人不人,鬼不鬼,要多醜陋便有多醜陋!明明他纔是闖入族中的奸賊,明明自己纔是族中高貴的大長老首席弟子!
……
“放他們走,我留下爲你所用,我的用處遠遠大於那些普通弟子。”又一段沉默後,稼軒恆出聲打破了安靜,聲音沙啞而木然。
“啪——”杯蓋輕輕放回杯子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任小雙接過自己手裡的茶盞,蘇洛九慢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挑起秀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稼軒恆,“哦?原來稼軒公子是這麼偉大的人啊。”
稼軒恆哪裡聽不出她話裡的諷刺,目光陰沉了一些,聲音裡已經多了些許憤怒,“你們跟我稼軒一族有仇,你拼命折磨、咳咳、折磨我族中弟子,不過就是爲了多瞭解一些族中的事情,他們知道的東西不會比我多,只要你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終究姓稼軒,我也、我也不想死……”說到最後,他臉上閃過一絲不忍,腦子裡出現了一張張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臉,他知道眼前這個狠毒的女人是不會留他們性命的,倒不如賭一把。
“這麼多天下來,只有你的嘴撬不開,他們可都出賣了家族了,即便放他們回去也逃不過一死,這樣你還要保?”蘇洛九玩味地勾起脣瓣。
“他們日後是死是活我已無力過問,至少,我不想再眼睜睜地看着族人在我眼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稼軒恆低吼一聲,滿臉痛苦,而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看得出他現在情緒很激動。
“這就是你臣服於我的態度?”輕靈的聲音幽幽冷了下來,蘇洛九微眯的水眸裡寫滿了不悅,明顯是不滿稼軒恆現在的態度,“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高傲又沒本事的廢物!”
稼軒恆臉色一白而後極度扭曲,等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終於通紅了雙眼,身子一矮,猛地跪倒在地,膝蓋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蘇洛九涼涼地看了他良久,突然冷笑着揮了揮手,“帶下去吧。”
“是。”大雙立刻就上去要拉起稼軒恆,哪知道稼軒恆突然來了力氣掙脫了大雙的手,朝蘇洛九又跪着挪了兩步,頹廢地垂着頭,仔細看,還能看得出他的無力和絕望。
“我本來也沒打算跟稼軒一族爲敵,好歹我也是你們族長唯一的血脈,可我也不是任人魚肉的廢物,你們要拿我跟墨止夫妻倆當藥引子,我們反抗也是爲了自保……若你真肯爲我所用,好好配合我的話,有你在其中周旋,我跟墨止能自保後也不是非要覆滅整個稼軒一族不可的,你們的五長老奈何不得我,其他人同樣也奈何不得我,這一點我相信你很清楚,否則也不會覺得留下來便能保住性命了,你留下不就是爲了讓其他人走麼,好,我答應你,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便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怎麼樣?”蘇洛九輕垂下眼眸遮住裡面詭譎的幽光,緩和的語氣聽上去倒很是誠心與無奈,配上她純良的笑容,極具欺騙性。
慕容熵一聽,差點沒噴出茶來,但還是忍住沒在稼軒恆面前笑出聲來,瞧瞧這個女人多會演戲,恨不得殺光稼軒一族所有人的人居然能聲情並茂地說出這番話,真真是臉皮厚道一定程度了。
墨止淡淡地看了慕容熵一眼,目光涼了涼,慕容熵差點忍不住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
稼軒恆沒注意到什麼不對,聽了這話,嘴角扯出一抹嘲諷,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擡眼定定地看向蘇洛九,彷彿下定決心一般艱難地開口,“好。”話落,恭敬地低下頭。
蘇洛九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纖指朝稼軒恆一彈,稼軒恆悶哼一聲,被封住的幾處大穴全部解開,他的身體輕鬆了不少。
“我下手雖重了些,但你還有的救,好好養着吧,不出一個月你的武功就能恢復,我的手下不能是廢物,大雙,帶他下去收拾一下。”蘇洛九揮了揮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臉上染上幾分睏乏。
這一次稼軒恆沒再掙扎,有些失魂落魄地由着大雙帶走,等他走了一段路以後,被頭髮蓋住的雙眼猛地睜大,濃郁的怨恨在裡面潛滋暗長,像散發着腥臭味道的毒水一般,他袖子底下的大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骨節因爲太過用力而泛着白,大雙察覺到他的僵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稼軒恆的身子立刻又鬆了下來,大雙老實的臉上劃過淡淡的嘲諷,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前進。
而等稼軒恆走遠了,蘇洛九臉上的睏乏一掃而空,脣邊詭譎冷冽的笑容森森的有些駭人。
“阿止,你說你的王妃留下這個男人是爲了什麼?”慕容熵憋了很久,終於可以痛痛快快說話了,立刻似笑非笑地調侃。
墨止眸光微涼,略危險地掃過慕容熵的脖子,嚇得慕容熵默默地縮回了腦袋。
“稼軒一族的人自有一種優越感,這又豈是隨便能夠拋掉的,稼軒恆不是真的屈服。”墨止神色淡然地喝了口茶,他能想到的洛兒早就能想到,若他猜的不錯,洛兒這是在設一個局。
“其實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吧?”蘇洛九輕笑了一聲,有些鬱悶地瞪了墨止一眼,若不是蛔蟲,她在想什麼他怎的總是能猜到?
“說說你的計劃。”墨止嘴角微微一抽,無奈地嘆了口氣,微微勾起脣角,轉移話題。
聞言,蘇洛九眼裡閃過精明的冷光,“我故意讓人嚴刑拷打其他幾個稼軒族人唯獨對稼軒恆放了水,爲的就是逼其他幾人當着他的面出賣家族。”
“你……是故意讓稼軒恆恨你?”墨止眸光閃了閃。
“沒錯,我廢了稼軒恆,他已經恨我,看着自己的同伴出賣自己只有他自己堅守下來了,他就會憤怒絕望,從而更加恨我,稼軒恆在稼軒一族中地位尊崇卻在我這裡弄得如此狼狽,他只要有一分骨氣就一定會伺機報仇,我也料到他會故意臣服於我。”蘇洛九冷笑,說什麼爲了其他族人的性命,她看稼軒恆早就恨毒了那些叛徒,找到機會,估計稼軒恆就會親手清理門戶也不一定。
墨止想了想,看着蘇洛九的目光帶着些欣賞,“你想利用稼軒恆想復仇的心思,等他跟稼軒一族聯繫的時候做手腳。”
“猜對了一半。”蘇洛九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笑得像只狐狸,“我看稼軒恆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應該會忍到最後纔有行動,那個時候必定是我們跟那羣畜生鬥上的時候,我們到時候可以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在場的人聽着兩人的對話,不由齊齊打了個冷顫,爲蘇洛九的老謀深算感到背脊發涼。
墨止輕撫着蘇洛九的肚子,淡淡地說道,“莫教壞了孩子。”
話雖這麼說,慕容熵分明從墨止臉上看到了那麼點不太好察覺的自豪,眼角抽了抽,有些嫌棄地看了這兩口子一眼,便見龍天從院外快步走了進來。
“主子,京城傳來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