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說着,又嗤笑道:“他還有臉發瘋呢,事情都是他自己惹出來的,陸氏固然不好,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也不過就是如蠅逐臭,破鍋配破蓋而已,不過接下來一段時間,他應當沒臉再見我們了,在家又沒臉見你二嬸,去了衙門還要遭人排擠打壓,這多少也算是懲罰到他了。”
簡潯道:“這樣的懲罰,說來雖不輕,卻更多是心理上的,簡君平那樣的人,就該身心遭受雙重摺磨纔是,不過,想來二嬸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平氏點頭道:“可不是嗎,當着我們的面兒,你二嬸尚且對他想打就打,想罵即罵了,揹着我們時是何等的變本加厲,可想而知,這也是他欠你二嬸的,如今且慢慢來還罷。倒是那陸氏,說來可笑,眼見哀求無望了,便大罵起他來,說他‘憑什麼你就可以去外面隨便找女人,我就不能找男人了,都是一樣的人,那你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
話沒說完,意識到自己對女兒說這樣的話委實有些不妥,忙岔開了:“又說她弟弟再怎麼說也是個伯爵,武定伯府祖上也曾是顯赫榮耀過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知道你二叔這樣待她後,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弄得你二叔越發惱怒,待她死後連連冷笑說,他本來還沒想到收拾武定伯那個廢柴的,既然陸氏和簡淙都死了,那他們欠他的,就讓武定伯來一一償還罷,所以接下來,只怕他還有得鬧騰呢,不過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最好簡君平能與武定伯狗咬狗,鬥個兩敗俱傷纔好呢!
母女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簡潯見平氏其間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因說道:“母親還是去躺會兒罷,哪怕睡不着,好歹休息一下眼睛,祖父那邊兒有我,家裡的事也有我呢。”
平氏眼睛的確酸澀得受不了了,聞言便也不與簡潯客氣,應了一句:“那我進屋躺會兒去,你祖父那兒,就說我中午過去大家一起用午膳。”
簡潯應了,待平氏進了裡屋後,纔回了自己的屋子,一面讓青竹傳話出去,讓週四平儘快來一趟。
週四平來得極快,簡潯剛在景明院陪崇安侯用畢午膳,回到自己屋裡,青竹便進來回道:“周大哥已經來了,在園子裡等着小姐。”
簡潯點點頭,帶着瑞雨去了園子裡,待週四平給自己行過禮後,開門見山便問道:“你們是用了什麼法子,才讓那丁小甲心甘情願進京來赴死的?又是怎麼知道他存在的,盛京與瀘定相隔幾千裡,事情又過去這麼多年了,陸氏應當不會給自己留什麼破綻纔是。”
週四平聞言,笑道:“就是知道大小姐必定很多疑問,所以我才一聽得大小姐召見,便立刻趕過來的。我們用的法子,其實很簡單,就是利誘而已,瀘定前年不是遭了災嗎,縱朝廷免了當地三年的賦稅,可本來大家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免十年的賦稅又有什麼用?丁小甲地動時僥倖活了下來,靠着陸氏大貼小補置辦起來的家業卻是毀於一旦了,地動時他又救了個年輕婦人,二人便結爲夫妻,有了個兒子,如今他老婆腹中還懷了一個……”
多了兩個孩子,丁小甲的老婆要帶孩子懷孩子,自然也不能勞作了,如此一來,丁家本就吃了上頓愁下頓的日子就越發艱辛了,丁小甲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餓死,自己好容易才組建起來的家毀於一旦。
所以宇文修的人找上他,才把他們願意許給的條件——雅州城的兩百畝良田,一千兩銀子一說,丁小甲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把他們想知道的,都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說了,待他們又加了一千兩銀子,讓他進京去指證陸氏後,他亦只是猶豫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點頭答應了。
他固然不想讓陸氏死,這個女人到了現在,也是他心目中的仙女,是他心裡最美好的一個夢,何況二人還極有可能有一個兒子,另一個孩子雖無福到這個世界上來看一看,至少也曾短短的存在過,他不想害他們,更不想讓他們恨他。
可不想害他們,他的老婆孩子就得餓死,他自己也遲早得餓死,在一個對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永遠不可能真正屬於自己的女人和一個素未謀面、感情就更是絲毫也沒有的兒子,與朝夕相處一心向着自己的妻子和兩個真正屬於自己,全然信任與依賴自己,看見自己就會衝他笑得天真無邪的孩子之間,選誰,不選誰,本就是顯而易見的事不是嗎?
於是丁小甲千里迢迢的進京來了,然後果然將陸氏和簡淙送上了不歸路,連同他自己也難逃一死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後悔不後悔?
週四平聽了簡潯這個問題,忙笑道:“大小姐放心,丁小甲死不了的,若我們只是許以他錢財,不保他性命無憂,他怎麼可能同意,錢財再好,那也得有命花纔好,連命都沒了,再多錢財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白爲他那老婆做嫁衣,讓她能用他以命換來的家產,坐產招夫,自己的孩子倒要跟了別人姓而已,他可沒那麼傻,也沒那麼老實,也老實,當初也就不會與陸氏做出那樣的事來了,所以也就這幾日,我們的人便會人不知神不覺的將他救出來,立刻送出盛京,送回雅州去。”
宇文修向來恩怨分明,幫過他的人,他絕不會虧待,同樣,害過他和他在乎之人的,他也絕不會放過!
簡潯這才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丁小甲總不會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是簡泓到底是他的親生骨肉,他拿着用自己親生骨肉性命換來的財產,下半輩子還能睡安穩覺嗎?”
整件事從頭至尾,最無辜的就是簡泓了,父不父,母不母的,最後還被親生父親給害死了,就像平氏感嘆的,作孽的都是大人,受到傷害的卻總是孩子,只盼他下一世,不要再投錯胎了!
週四平又道:“至於我們是如何知道陸氏與丁小甲這段姦情……舊情的,爺既然鐵了心要收拾陸氏,打發兩個人,十二個時辰輪班趴在她房頂上,總能聽到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就是她謹慎得很,我們的人趴了快一個月,才終於聽她和她那個心腹說了個大概,瀘定離盛京又遠,一來一回的怎麼也得幾個月,所以纔會去年那件事都過了這麼久了,爺才終於爲大小姐出了一口氣,還請大小姐千萬見諒纔是。”
簡潯笑道:“他爲我出氣不管時間是早是晚,都是他的一番心意,我又沒怪罪過他,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見諒不見諒的說法了,就是你們這些日子辛苦了,待會兒臨走時,帶五百兩銀子回去,就說是我給大家吃茶的。”
宇文修在乎她,一點兒氣,一點兒委屈都捨不得她受,她當然喜聞樂見,何況這次他直接或間接懲罰的人,除了簡泓與簡淙多少有幾分無辜以外,其他人就沒一個無辜的,她當然更該肯定他爲她做的一切了。
週四平忙笑道:“那我就先代大家謝過大小姐了,只是莊子上的事已都走上正軌了,盛京該處理的事我也已處理得差不多,只剩一個武定伯了,不過就這兩日,他便會受到懲罰的,大小姐只管等着瞧便是。等這件事也完了,我就要立刻啓程去薊州與爺回合了,不知大小姐有什麼要給爺帶的,這兩日便收拾出來罷,等我出發前夜,上門來取。”
“那我回頭就讓人收拾起來,還真不少呢。”簡潯點點頭:“你向來細心,不像秦三英,粗枝大葉的,有你去貼身護衛師兄,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週四平會怎麼收拾武定伯了?他向來嘴緊,只怕自己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耐心的等着看戲即可。
週四平笑道:“大小姐謬讚了,我武藝力氣均不及三英,可不只能在這些瑣事上下功夫了?大小姐若沒有旁的吩咐,我就先告辭了。”
簡潯“嗯”了一聲,待奉命回去取銀票的青竹回來後,將銀票遞給週四平,方讓青竹送了他出去。
如此過了兩日,盛京城忽然出了一件大新聞兒。
武定伯微服去八大胡同尋歡時,因與人爭姐兒,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偏他是隱姓埋名的,對方根本毫無顧忌,將他打個臭死後,揚長而去了。
等鴇母聞訊忙忙趕了過來,纔在小廝的哭訴下,知道了武定伯的真實身份,立刻唬得半死,惟恐武定伯死在自己的行院裡了,會爲自家招來麻煩,便能僥倖不死,回去後有個什麼好歹,自家怕也是脫不了關係。
遂一路大張旗鼓將武定伯送回了武定伯府去,一路上只差逢人就說,他們根本不知道武定伯是微服私訪,他與人爭吵和大打出手時,也全是他出言不遜在先,動手在先,且對方是外地客人,打了人後便立刻離京了,越發不與他們行院相干了,求街坊鄰居回頭真有麻煩找上門時,可千萬要爲他們家作證纔是云云。
直把武定伯太夫人和夫人氣了個半死,若不是怕更丟臉,就要將昏迷不醒的武定伯給扔在門外任他自生自滅了。
但就算婆媳兩個最終還是讓了他進門,也不肯與他請大夫,等最後終於肯與他請大夫了,卻已然是遲了,武定伯已是半身不遂,餘生都只能在牀上度過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明貞帝不知怎麼的竟也聽說了這事兒,立刻下了一道聖旨,以武定伯“行爲無狀,德行不堪”爲由,褫奪了武定伯府的爵位,勒令他們三日之類搬出當初敕造的伯府去。
這下滿盛京城僅有的二三停不知道此事的人,也都知道了,陸家瞬間成了滿盛京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與笑柄。
臊得陸老夫人與陸夫人連門都沒臉出了,卻還不得不忙進忙出的打點搬家的一應事宜,想着如今自家在盛京也算得上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索性把能變賣的都變賣了,收拾一番,離開盛京,回了老家去,這樣回去後悉心經營十年八年的,還不至於影響到下一輩的婚姻前程。
至於前武定伯,陸老夫人與陸夫人根本不願意帶了他一塊兒走,說句不好聽的,甚至巴不得他立時死了纔好,本來婆媳兩個就素來厭惡他,如今他害自家名聲爵位都化爲烏有,對他的厭惡之情自然更甚,索性讓人給扔去了陸夫人位於京郊的一個小莊子上,是好是歹,是死是活,以後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消息傳到崇安侯府,知道去年舊事的上下人等都是拍手稱快,平氏更是滿臉興奮的與簡潯道:“當初你父親便要回敬武定伯的,偏你祖父又病了,之後事情一直不少,竟一直沒騰出空兒來,如今可好,不必我們動手,他先就受到懲罰了,可見老天爺開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感嘆完,卻微蹙起了眉頭:“不過這事兒也未免太巧了些,連之前陸氏那件事,事後想來,也忒巧了些,武定伯這事兒,還有可能是你二叔激憤之下的傑作,雖說他如今根本沒有這個能耐把事情做得這般漂亮,但他好歹有這個動機,陸氏那件事,我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圈兒,卻是誰也沒有那個動機,便有那個動機,也不能那般神通廣大……會是誰在背後主導了這一切呢?”
簡潯聞言,只是抿嘴而笑,並不說話。
平氏看在眼裡,一下子就醍醐灌頂,什麼都明白了,壓低了聲音笑道:“果然是修哥兒!我就知道,除了他,再沒誰能神不知人不覺的做到這麼多事了,我之前就在跟你爹爹私下猜測,難道是他,又覺得他遠在薊州,怕是不可能,如今看來,他就算遠在天邊,只要有心,又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等你爹爹晚間回來,我把事情告訴了他,他肯定就不會再捨不得你出嫁了,這樣一絲一毫委屈都捨不得你受,有關你的任何事,於他來說,都是最重要之事的人,我敢說全天下除了修哥兒,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說得簡潯臉上發起燙來,嗔道:“瞧母親說的,他哪有那麼好了,不過爾爾罷了。”
何況讓武定伯府痛失爵位,徹底沒了翻身餘地之事,明顯是宮裡簡沫的“功勞”,可不是宇文修做得到的,只這話母女兩個只能私下說說而已,當着滿屋子服侍人的面兒,卻是絕不能提半個字的。
“不過爾爾?”平氏立刻一臉的誇張:“爲了你千里迢迢做了這麼多事,聘禮也是人人側目,我聽說他那宅子也全部翻新了一遍,爲了讓你將來住得舒服,銀子花得流水價一樣,更不必說隔幾日就有一封信送回來,得了什麼好東西,也立刻送回來了,就這樣還爾爾,那滿盛京的女子豈不都得哭死過去了?你呀,還是別矯情了,安心繡你的嫁妝,安心等着做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子罷。”
說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簡潯的臉也更燙了,心裡卻甜絲絲的。
之後果然開始安心繡起自己的嫁衣來,到底是一輩子就一次的大事,自己做的嫁衣,且不管繡工好壞,那也是自己做的,豈是繡娘們做的比得了的?
這樣忙碌着,時間自是過得極快,不覺便到了四月中旬,天氣也漸漸熱了起來。
其間二房那邊有消息陸陸續續的傳來,先是簡淙讓簡君平給送去了離盛京八百里開外的靈山書院唸書,讓他以後連年節都不許回京,等同於將簡淙給放逐了,以後是好是歹,都看他自己的造化;再將簡菡給禁了足,讓她儘快將嫁妝都做出來,等開了年便嫁給陸善溫,之前覺得簡菡實在委屈,心疼得不行的,如今卻是一點也不心疼了,許諾給簡菡的嫁妝也大大縮了水,能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就不錯了。
而與古氏的關係,簡君平則是非常想改善的,既爲利,也爲情,——事後簡君平再想起自己這些年待古氏的薄情,心裡就越發愧疚了,也越發認識到了“結髮夫妻”四個字的分量,難怪人人都要尊重嫡妻,因爲嫡妻的確有其獨到的過人之處,是什麼小妾通房之流,永遠也比不了了,偏他竟一直到如今才體會到!
只可惜古氏早對簡君平徹底死了心,無論他怎麼示好,都對他不假辭色,一個不高興了,對他也仍是非打即罵,打完罵完便趕他睡她“精心”爲他挑選的那幾個通房去,大有隻要有了兒子,簡君平立時便可以去死了的架勢。
弄得簡君平是挫敗不已,前所未有的覺得自己衆叛親離,竟比誰都要苦,比誰都要可憐,只得把火氣都撒到了簡菡身上,以至於簡菡越發的恨他,只礙於孝道,也礙於自己如今人小力微,反抗不了他,所以只能咬牙忍受而已。
至於簡君平爲何沒將氣撒到丁小甲身上,則是因爲後者被他關在地窖裡,也不知怎麼的,竟逃了出去,他讓人四下裡找了一整日,都沒能找到,不免就有些疑心起家裡的所有下人來,偏這事兒還不能聲張,更不能大張旗鼓的尋人,簡直差點兒沒把他慪死過去,可除了後悔沒有早早弄死他之外,又能怎麼樣呢?
簡潯聽着這些八卦,手上卻不停,終於在四月末,將自己的嫁衣大概繡了出來,只剩下一些細微的收尾工作了。
明貞帝忽然在朝堂上說自己要御駕親征。
卻是韃靼的新可汗布日則初初上位,底下各部的首領俱有些不服,他急着立威,所以在許出無數好處後,終於集其二十萬大軍,兵臨山海關。
韃靼大軍雖兵臨山海關了,於盛京短時間內到底還是造不成太大的影響,也就米價又漲了些,各色吃穿用度的價錢也跟着有所上浮,還不能像以前似的,隨時買隨時有罷了。
但這些於崇安侯府這個層面的人家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所以簡潯聽得明貞帝竟要御駕親征的消息,狠狠吃了一驚。
前世沒有這回事兒啊,明貞帝如今又是抽的什麼風,以爲御駕親征好玩兒嗎,難道不知道他若真上了戰場,將士們光護衛他都來不及了,誰還顧得上去殺敵啊?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只知道添亂!
簡潯一時沒有了繡嫁衣的心思,注意力都放到了這事兒上。
如今大鄴九邊除了薊州那塊兒,其他八邊都不太平,所有總兵府都是捉襟見肘,疲於應戰,明貞帝要御駕親征就得徵調各總兵府的兵力,以逸待勞的薊州總兵府自然首當其衝,她可不想宇文修才囤積了一點實力,就要立刻上戰場去給他磨損完了,他又得重頭來過,何況刀劍無眼,他若上了戰場,她豈不又得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簡沫怎麼就不說勸勸明貞帝呢?不過這樣的事,又哪有她置噱的餘地?
所幸內閣和軍機的大人們也都反對此事,列舉出了三條反對的理由,一是明貞帝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萬一有個好歹,豈非動搖國本?要知道如今明貞帝還沒有子嗣呢;二是大鄴如今國庫空虛,軍餉本就連年拖欠,與其御駕親征勞民傷財,倒不如把那銀子折給山海關鎮守的將士們,還有附近前去支援的其他總兵府的將士們,以鼓舞士氣;三是明貞帝御駕親征了,朝中每日都那麼多事,又該交由誰來處理?難道讓太后那麼大的年紀,辛苦了那麼多年了,如今又要出山,不得安享晚年嗎?
當然最後一條理由,主要是明貞帝提拔起來的官員們比較堅持,尤其是胡閣老,好容易他們努力了這麼幾個月,才終於在朝堂上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只要他們再堅持一段時間,不愁他們佔不到上風,畢竟皇上名正言順,太后則垂垂老矣,終是會走在明貞帝前頭的,那些忠於太后的官員們縱不爲自己考慮,也得爲妻兒老小留一條後路。
只可惜明貞帝自有自己的考量,他太想早日擺脫太后籠罩在自己頭上的巨大陰影,太想早日爲自己的親生母親報仇雪恨兼正名,太想讓平國公府暗地裡罵過他‘賤種’的人後悔莫及了……所以他一定要御駕親征,一定要成爲大鄴大權獨握,名副其實的主宰,讓所有官員所有臣民,都只能匍匐在他腳下,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任何人都不敢有二話!
這樣僵持到了五月端午節後,內閣與軍機處到底拗不過明貞帝,由胡閣老挑頭,同意了明貞帝御駕親征,內閣其他人和軍機處的官員們紛紛‘附議’。
整個盛京立刻爲着明貞帝御駕親征之事百般忙碌了起來,經內閣與軍機處相商之後,定了抽調薊州、甘肅、青海、貴州和雲南五個總兵府各四衛人馬去山海關,另外還抽調了遼東鐵騎六個衛的兵馬,連上西山大營和京畿二十四衛裡的部分兵力,共計三十萬兵馬,擇日開撥。
宇文倩就是在這樣亂糟糟的情形下,忽然與胡嚴一道,到了崇安侯府拜訪的。
讓簡潯小小的吃了一驚,忙忙與平氏一道迎了出去,一見到宇文倩,便拉了她的手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忽然來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宇文倩笑着給平氏見了禮,才同樣小聲的說道:“沒事,就是一直想來給侯爺請個安,卻一直不得空,如今終於得了空罷了。”
簡潯卻仍不能放心,待大家引着胡嚴與宇文倩去景明院見過崇安侯,留了胡嚴在屋裡陪崇安侯說話,自己和平氏則帶着宇文倩回了仁智院後,又問起宇文倩道:“我看倩姐姐的神色分明不大對,你若不肯告訴我實話,我就只能自己去問姐夫了。”作勢要出去。
宇文倩忙一把拉了她,笑道:“看你,還是這麼個急性子,我幾時說過不告訴你實話了,這不是正要說嗎?是這樣的,祖父說,是他牽頭贊同了皇上御駕親征的,可大鄴如今這個樣子,怕是御駕親征也頂不了什麼用,若僥倖成功了,他自然配享太廟,反之,則將揹負千古罵名……而後者的機率,顯然比前者大得多,他如今能做的,也不過就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所以讓我們最近有什麼想做的事,都趁早做了,等御駕開撥後,他就得忙上加忙,家裡則要全面閉門謝客了,以免給有心人以可乘之機,讓皇上不能安心親征。”
簡潯與平氏都是聰明人,聞言立刻便知道她所謂的‘有心人’指的是誰了,平氏因說道:“國難當頭,太后娘娘應當不至於罷,到底是嫡親的母子……這種時候,更該上下一心,讓皇上沒有後顧之憂纔是。”
可政治與權利從來都是沒有任何溫情可言的,何況太后與明貞帝根本不是嫡親的母子,而是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簡潯暗暗搖頭,嘆道:“只盼皇上能早日凱旋歸來罷,不然……”不然外未攘,只怕內又要更亂了。
宇文倩也是憂心忡忡,不過主要憂心的不是天下會亂,盛京會亂,她畢竟沒有簡潯的“未卜先知”,只想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如今大鄴大不如前了,那也是天朝上國,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打垮的。
她更多憂心的是宇文修又得上戰場了,那他與簡潯的婚事,豈不是得推遲了?且這一推遲,還不知道得推遲到什麼時候呢,真是天公不作美,皇上就不能晚御駕親征幾個月,不,那韃靼的布日則賊子,就不能晚幾個月再兵臨山海關嗎?
宇文倩與胡嚴在崇安侯府用了午膳就告辭離開了,崇安侯還不知道御駕親征的事,他近來身體時好時壞的,誰也不敢刺激他,簡君安與平氏便闔府下了嚴令,誰也不許將外面的事,在他面前透露一個字,否則決不輕饒。
是以對胡嚴,他老人家讚不絕口之餘,還是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就是小夥子話太少了些,性子悶了些,不過倩丫頭是個活潑伶俐的,兩個人也算是互補了。”
聽得平氏與簡潯都忍不住無聲的苦笑,胡家已身處風口浪尖之巔了,胡嚴還能話多,還能喜笑顏開,才真是奇了怪了。
五月中旬,明貞帝帶領西山大營與京畿二十四衛共計十萬將士,從盛京城浩浩蕩蕩開撥,直奔山海關而去。
盛京城本就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越發緊張了,家家戶戶的錢袋與糧倉,也越發緊張了,人人都愁眉苦臉的,希望皇上能早日凱旋,不然大家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簡潯事後才經平氏之口,——平氏又是經古氏之口得知的,明貞帝將簡沫一塊兒帶去了山海關,不由暗忖,看來明貞帝是真的在乎簡沫,不然也不會御駕親征也帶着她了,她留在宮裡固然養尊處優,卻也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萬一太后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要打殺她,屆時可連一個能護着她的人都沒有。
相較之下,跟着明貞帝行軍雖苦,也可能會有危險,但誰又敢真苦皇上,真讓皇上遇到危險呢?簡沫只要一直跟着明貞帝,她的日子,還是不難過的。
所以,二人真是緣分天定,怎麼也會走到一起了,而她,也的確是多餘的,不過還好,那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大家各得其所,至少目前看來,也算是皆大歡喜,各自圓滿了。
至於以後還能不能圓滿,簡潯故意不去多想,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若真有了那麼一日,她和簡沫爲了各自在乎的人,不得不又一次敵對上,那也只能說是她們姐妹的宿命,她未必不會心軟,但絕不會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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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6月27日lisa67親的9朵鮮花,麼麼一個,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