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殺人了!”明樂顫抖着一聲尖叫,踉蹌着後退。
影七張開雙臂,做出驚恐的模樣擋在她面前。
那小賊嚇了一跳,手裡扶着陸姨娘的屍身完全都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已經聽到身後有人斷喝:“你是什麼人?”
話到人到,彭修不知何時出現,直接從馬背上躍起,一腳踢在那小賊手腕。
他本就是文武全才,再加上這兩年在外領兵,身手上又精進不少。
那小賊被他一腳踢碎腕骨,哇的一聲慘叫,陸姨娘的屍首就脫手摔在了地上。
巷子裡劉媽媽殺豬一樣的聲音在尖聲大喊,“快,那邊有人聲,快去追,不能讓這個小賊跑了!”
彭修皺眉,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明樂的手腕,“怎麼樣?沒怎麼樣吧?”
“沒!”明樂臉上帶着震驚過後的茫然表情,下意識的往後半步避開他的手。
緊跟着巷子裡劉媽媽等人已經手握着棍棒笤帚一類的東西趕到。
“侯爺?”見到彭修,她先是吃了一驚。
再看明樂,就狐疑起來。
最後注意到那個倒在地上抱着手腕打滾的小賊的時候,卻是完完全全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這是做什麼?”彭修就勢收回擎在半空的手,低頭整了整袖口。
劉媽媽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聽彭修的事,心裡雖然爲他此刻貿然出現在這裡的行蹤而感到詫異,卻只能按下不提。
“就是這個賊人。”一定神,劉媽媽立刻一指倒在地上的小賊,恨恨的上前踢了一腳,道,“侯爺,這個人他冒充府上的家丁混進府裡偷盜,拿了少夫人好些的陪嫁首飾物件,奴婢正帶人拿他呢。”
“嗯?”彭修不悅的皺眉,目光順帶着掃了那小賊一眼。
彼時那人已經疼的滿頭大汗,什麼顧不得的在地上滾來滾去。
“就是他!”劉媽媽咬牙切齒道,“奴婢看的真切,咱們堂堂平陽侯府竟然混進來這種下做東西,當真是可惡。”
劉媽媽說着一頓,馬上又添了笑臉對彭修道,“得虧是侯爺您遇上給拿下了,奴婢這就把他押解送官。”
這種偷雞摸狗的小事,彭修向來都懶得管,只就略一偏身往旁邊讓了讓。
劉媽媽對他屈膝一福,立刻冷了臉揮手道,“拿下,給我打斷他的雙手,送交京兆府,給京兆尹大人處置。”
兩個家丁領命,挽着袖子就要上去拿人。
“不,不要!不要把我送官!”那小賊陰溝翻船,正在又痛又怕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想和盤托出,但在掙扎中不經意的瞥見明樂的裙襬,心思一動,突然又禁了聲。
他終究不是一般的小賊,拿錢辦事又有一定身手的混混,只從方纔的事情上看,就已經不難看出,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是個狠角色。
而且她方纔和陸姨娘攤牌的時候並沒有避諱自己,這就只能說明,針對這件事她已經有了完全的打算。
現在供出實情的話,且不說一個入府行竊的罪名他逃不掉,只怕就連從自己口中說出的所謂真相都未必會被人承認。
並且更有可能的是,明樂惱羞成怒,直接招人滅他的口。
兩個家丁上前,把那小賊往地上一按,抄過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就要對着他的手臂揮下去。
從剛纔開始就一直默不吭聲的明樂顫手指着倒在地上的屍體,突然道,“是——是陸姨娘!”
所有人俱是一愣。
本來見一個婆子倒在這裡,還以爲是哪個婆子倒黴意外撞着小賊行蹤被打暈了的,此時經明樂一提才如夢初醒。
劉媽媽急忙奔過去,把屍體翻過來。
“真的是陸姨娘!”劉媽媽大驚失色,愕然擡頭去看彭修。
彭修的目光從陸姨娘臉上身上一掃而過,神色略帶了幾分凝重,卻是目光一凝,兩道視線冷冷的射向那小賊。
“我——我只是拿銀子辦事,侯爺,侯爺饒命啊。”那小賊急忙爬起來扣頭。
“咦?這是——”然後就聽見劉媽媽的抽氣聲,說話間她已經循着陸姨娘懷裡露出的珠玉串子從她懷裡牽藤似的扯出好些金貴的物件來。
“這都是少夫人房裡失竊的東西啊!”劉媽媽驚呼,抓着滿手的珍寶六神無主。
彭修的目光沉了沉,一撩袍角上前一腳又將那小賊踹翻在地。
這一腳他下手同樣不輕,那小賊往地上一滾,噗的就吐了口血。
彭修沒說話,只就跟上去一步,胎教往他胸口上一踏。
那小賊本來還欲哀嚎,見狀再不敢多動一分一毫,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提淚橫流,“侯爺饒命,之前就是這婆子找了我來,給我指了路,說是想發一筆橫財。小的也是貪財,被豬油蒙了心,跟着她幹了。”
“什麼?你說是這陸姨娘和你串通一氣,偷了我家少夫人的東西?”劉媽媽怒氣衝衝,眼睛瞪得老大。
“小的不知道什麼姨娘,就是這個婆子,是她給我開了門引我進去,又給我指了路的。”那小賊哀嚎着擡手指了指倒在旁邊的陸姨娘,“可是她不守信用,我剛得了手出來她就想獨吞,我也是不得已——”
他說着就嚎啕大哭起來,祈求的扭頭看向一直“魂不守舍”站在旁邊的明樂道,“這位小姐都看見了,是她貪心不足,想要害我,我——我只是一時失手。侯爺,侯爺饒命,求您了,別送我見官,小的知錯了。”
府里老平陽侯的妾室勾結了外人入府行竊?這樣的名聲傳出去,怕是繼綠帽子事件之後,平陽侯府又要淪爲無數同僚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侯爺,您看這——”劉媽媽一陣爲難,小心翼翼的擡頭去看彭修,“是不是得要通知夫人知道了?”
對那小賊的供詞,彭修始終不置可否。
這會兒卻是轉身往明樂面前挪了兩步道,“還好吧?有沒有嚇着?”
“明樂無事,謝謝侯爺關心。”明樂勉強一笑,像是心有餘悸的往後推了推,離地上陸姨娘的屍身遠了兩步,然後才道,“既然侯爺府裡有事,我便不打擾了。”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這麼生分。”彭修吐出一口氣,像是有些無奈,“既然到了我的府上了,就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您剛受了驚,進去讓人給你煮一杯定驚茶壓壓驚再走不遲。”
說完,卻不等明樂反應就轉率先一撩袍角往等在不遠處的陳成方向走去。
“侯爺!”陳成看了眼這邊的情況,只把繮繩遞給他。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打馬離開,繞路往正門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他們主僕離開,之前一直窩在車裡沒敢靠近采薇才心有餘悸的跑過來,“小姐,您還好吧?”
“沒事!”明樂搖頭。
“那咱回吧,家裡小少爺該着急了。”采薇道,過來攙了她的手。
“嗯!”明樂點頭。
眼見着她們要走,劉媽媽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急忙一個箭步搶上前來,橫臂把人攔下,道,“九小姐,侯爺方纔有了吩咐,未免被人說咱們平陽侯府待客不周,還是請您移步進去花廳奉茶吧。少夫人正好也在府上,您這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明樂和易明真之間,當真是沒有這種姐姐妹妹的情誼。
明樂皺眉,看着劉媽媽橫在她面前的健壯手臂。
“九小姐,請吧,可別辜負了侯爺的一片心意。”劉媽媽臉上陪着笑,卻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讓步。
她話裡的意有所指已經非常明顯,大庭廣衆之下,也是個威脅的意思。
“也好,我也有多日不曾見過四姐姐了!”明樂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能開口推拒。
“奴婢引您進去。”劉媽媽暗地裡鬆一口氣,急忙轉身讓路,同時臉一冷對一衆的家丁婆子吩咐道,“把陸姨娘的屍身收拾了,再帶上這個小賊跟我一起去見夫人。”
言罷,先行一步,帶着明樂和采薇兩個從後門進了府裡。
平陽侯府裡頭的佈局和幾年前無異,明樂一路上目不斜視,傍着劉媽媽往後院的花廳走。
半路劉媽媽打發了人分別去通知孫氏和易明真,又讓人把那小賊先行帶過去,這邊花園裡就只剩下她和明樂主僕慢了一步。
“九小姐這是要去哪兒?怎麼這麼巧路過咱們府上?”四下裡無人,劉媽媽於是開口問道,絲毫不覺得自己以一個奴僕的身份詢問這些不和身份。
之前那小賊說是和陸姨娘碰面反被明樂撞破,而彭修是後來趕到的,她卻不以爲然,而另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彭修出門會友,來去自然都走的正門,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後巷的地方?
而易明樂,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也是怎麼都說不通的。
明樂微微一笑,腳下步子不停的繼續往前走,“要不古人都說無巧不成書呢,偏生的就是這麼湊巧。”
她答的含糊,劉媽媽就更覺得不對。
又再試探了兩句,最終都被明樂滴水不漏的回答給搪塞過去。
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訕訕的,索性閉嘴,不再多問。
三個人慢悠悠晃到花廳的時候,易明真已經到了,而孫氏則是剛剛好被人扶着從後面的偏廳進來。
“見過母親!”易明真的臉色不好,從座位上起身行禮。
“見過夫人!”明樂也走上前去屈膝福了福。
彼時孫氏和易明真雙方都已經聽人把大致的情形做了稟報,所以這會兒見到明樂,也不意外。
“嗯。過門石客,九小姐請坐吧。”孫氏頷首,不冷不熱道。
明樂和易明真兩人都沒動,等着孫氏落座,才彼此挨着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有下人上了茶,易明真手捧茶碗冷冷的掃了明瞭一眼道,“按理說我們平陽侯府的家務事,不該污了九妹妹的眼,沒奈何正讓你趕上了,只能請你多擔待了。”
“四姐姐見外了,是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入府打擾纔對。”明樂淡淡一笑,側目迎上她的目光,“只是剛纔在門口多虧了侯爺出手相救,我若是不進來和夫人還有四姐姐當面道謝,反則說不過去了。”
彭修在後巷外頭和明樂偶遇?
對於這個說法,易明真和劉媽媽持有一樣的態度,是堅決不肯信的。
“行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若不是我們府上出了手腳不乾淨的,也不會驚了你,說什麼謝過不謝過的?”孫氏開口打斷兩人的話,緊跟着臉色一沉對立在門口的劉媽媽道,“人呢?還不帶上來?”
“是,夫人!”劉媽媽屈膝一福,繼而扭頭對院裡衆人一招手,“帶進來。”
家丁們聞言,七手八腳的將陸姨娘的屍體擡進來,順帶着把那小賊讓地上一扔。
陸姨娘已經嚥氣了好一會兒,臉色血色開始漸漸消退。
自從前段時間和彭修吵過一架之後,孫氏最近精神不濟,驟一看陸姨娘半青的臉孔,就有些心虛氣短。
“夫人!”鄭媽媽急忙過去給她撫胸口。
“吃裡扒外,不省心的東西。”孫氏緊皺着眉頭,嫌惡的一指陸姨娘的屍身擺擺手道,“還不擡出去,沒得在這裡污了我的眼。”
老東西最近疑神疑鬼的事,易明真早就有所耳聞,此時聞言,心裡就是冷笑起來。
劉媽媽低垂着腦袋,指揮人把陸姨娘的屍身擡下去,然後把後巷那裡發生的事重新一五一十對孫氏說了,最後掏出兜在帕子裡的一些珠玉首飾道,“這些就是追回來的贓物,奴婢已經辨認過了,都是當年少夫人陪嫁過來的稀罕物,險些的就要被這賊子盜了去。”
她說的憤憤,幾乎咬牙切齒,不過卻沒敢明言針對陸姨娘——
在孫氏面前,她到底忌諱着自己下人的身份,不敢逾矩。
孫氏冷眼看着那跪伏在地的小賊——
他們府裡簽了賣身契的奴才她是持有生殺大權的,可是對於這外來的賊人卻是不能的。
此時孫氏明顯是不想報官把事情鬧大,要就這麼放了,心有不甘,不放,他們又沒有私設公堂的權利。
而背地裡打殺了滅口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府里人多眼雜,難保事情不會傳揚出去。
孫氏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擡頭朝院外快看去,道,“修兒呢?他怎麼沒有一併過來?”
彭修手裡掌握着盛京近郊負責護衛皇城的一部分兵力,要在他手下滅一個人的口,名真言順的理由就多得是了。
易明真看出她臉上的糾結之意,於是開口道,“母親,這賊子膽大妄爲,以兒媳所見還是先打一頓板子關起來,等回頭把證據蒐集齊全了,再將他押解官府查辦吧。”
此言無疑正中孫氏下懷,孫氏略一思忖就點頭同意,“先把人拖下去,打三十個板子關起來。”
兩個家丁上前來架了人就走。
那小賊卻不再試圖掙扎,忍着斷手之痛,只在將要被拖出門去之前,偷偷掃了明瞭一眼。
“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些年,母親待那陸姨娘也算不薄,卻不想還是難防她這麼個包藏禍心的禍害。”廳中閒雜人等清了場,易明真抿一口茶,冷冷說道,“好在是被侯爺撞破逮了個正着,否則一旦我們不明真相報官傳出去,咱們平陽侯府的面子還要往哪裡擱?”
陸姨娘因爲彭巖的死心存怨念,孫氏不是不知道。
此刻聽着易明真說風涼話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孫氏道,也不管眼下明樂在場,語氣不善道,“早就讓你把後院的那些奴才歸置歸置管束起來了,否則怎麼會讓這些個不法之徒有可乘之機?”
易明真被她當衆數落,卻不能還嘴,只就咬牙道,“母親說的是,都是兒媳的疏忽。”
孫氏斜睨她一眼,一想到好端端的又死人晦氣就覺得胸口發悶。
“好了,這事兒就先這樣吧,回頭你跟修兒商量着解決吧。”孫氏不耐煩道,轉而看了明樂一眼,“我累了,這裡就由你招呼九小姐吧。”
“是,母親。”易明真起身,象徵性的一彎膝蓋。
“老夫人慢走。”明樂也道,起身送了她離開。
等到人一走,易明真立刻揮退左右,猛地扭頭看向明樂,神情陰鬱道,“易明樂,都是你在搞鬼是不是?”
她問的如此直白,連個試探性的語氣都沒有就直接給明樂定了罪名。
明樂手捧茶碗,隔着手邊一小張桌子笑吟吟的看着她,反問道,“四姐姐何出此言?”
“你還裝?”易明真怒極,猛地拍案而起,手下力度太大,震得桌上她自己手邊的那碗茶茶水都濺了大半出來,“三哥哥已經與我說了,我舅舅一家的事情就是你你在搞鬼,還有上回在太后宮裡,我姐姐被禁足的事,全都和你有關。你這個小賤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蕭以薇被劫走之後,易明峰就已經開始對她嚴防死守。
同時,他也必定會提醒自己的母親和姐姐妹妹有所防備。
易明真會知道這些,不足爲奇。
“我想做什麼?”明樂冷笑,以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她臉上因爲憤怒而漲紅的臉色,字字清晰道,“我想做的遲早會讓你知道,而且斷然不會只是眼前你們看到的這一點點。四姐姐你急什麼?眼下倒黴的也只是蕭家和大姐姐,四姐姐你既已出閣,自然犯不着爲他們的生死富貴憂心了,你現在萬事都有平陽侯府撐腰。這樣迫不及待的要爲他們出頭,倒不像是你易明真的性格了。”
“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挑撥離間。”易明真柳眉倒豎,怒聲道,“害完了那麼多人你還嫌不夠?這會兒無端端的又找上平陽侯府來是有什麼圖謀?易明樂,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地下耍心眼,否則——我一定讓你悔不當初。”
“呵——”明樂輕笑一聲,捧着茶碗仰起臉針鋒相對的與她對視,認真說道,“你瞧,四姐姐,我說什麼來着,什麼舅舅,什麼姐姐,說到底你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前程富貴。”
蕭家已經沒了,她恨則恨矣,終究也只能順其自然。
至於易明心,那是全家人的保命符,自然用不着她來操心。
易明真的臉色微微一變,一個箭步繞開桌子走過去,伸手拽住明樂的手腕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明樂手腕一晃,茶碗落地,濺了兩人一身的茶汁。
“易明樂,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如果不想死的話,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易明真道,幾乎是咬牙切齒,“別以爲你有祖母撐腰就能爲所欲爲,以哥哥的手段,想要殺你,跟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
“是啊,三哥哥少年英傑,非比尋常,的確是不可小覷的。”明樂不慍不火的一扯嘴角,眼底笑意慢慢深刻三分,忽而傾身向前,湊近易明真耳畔吐氣如蘭,柔聲道,“不過四姐姐你覺得和平陽侯相較,三哥哥他又是如何?”
彭修和易明峰?
易明真心頭一抖,臉色不由的白了白。
她防備的往後偏了偏頭錯開明樂呼吸在她臉側的溫熱氣息,戒備道,“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子楚和我哥哥是同窗好友,如今又是姻親,你以爲你是誰?”
她說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眼神瞬時一亮,嘲諷笑道,“易明樂,我就說呢,你今天不能是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裡,原來是打着這樣的主意!”
明樂但笑不語,平靜的看她。
易明真鬆了手,心情突然好起來,優哉遊哉的在廳中踱起步子來,一邊不以爲然的笑道,“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想要離間子楚和我哥哥嗎?你以爲你是誰?簡直就是自不量力,癡人說夢!”
“我真的是癡人說夢嗎?”明樂不以爲然的搖頭一笑,也饒有興致的慢慢在這間花廳裡走來走去的觀摩起來。
她的深情舉止隨意而悠然,易明真看在眼睛裡,沒來由的心裡慢慢就開始沒有底。
明樂卻不再理會她,指尖遊移在多寶閣上那些精緻的瓷器之上,一邊神色悠遠的慢慢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沒了武威將軍府的支持,即使是你母親,她在侯府的地位也大打折扣,而至於四姐姐你麼——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打腫臉充胖子?你跟彭子楚之間的現狀如何,一目瞭然。若在以往,我的確未必敢於出此妄言,但是現在——”
明樂聳聳肩,仰天吐出一口氣,突然凜冽了眸光回身過來隔着整個花廳看向魂不守舍的易明真。
“四姐姐!”她笑,眼睛裡的目光灼灼卻越發的森涼如雪,“要不我們試試,試試看,你在彭子楚心裡有多重的分量,你值不值得他不遺餘力、無保留也無條件的袒護?”
當初因爲易明瀾,她和彭子楚之間哪怕是最後的一點夫妻情分也消失殆盡。
更何況如今沒了武威將軍府!
此刻由明樂出面,把這三年來一直埋藏在她內心深處,寧肯自欺欺人也不敢承認的話說出來——
易明真只覺得手腳發軟,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一樣。
爲了完全的佔有彭子楚那個男人,她可謂傾盡一切,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到頭來一場空不說,反而適得其反,讓彭子楚視她如仇!
這,當真是諷刺之際。
“你——”易明真的聲音顫了顫,死死盯着明樂的目光彷彿淬了毒,“今天到底是爲什麼來?”
“是陸姨娘!”明樂道,實話實說,“是她約我來的。”
“她?”易明真的身子一震,一個念頭猛地撞進腦海裡。
陸姨娘的死,和易明樂有關?虧得這個丫頭此時還能鎮定自若的談笑風生!
“是啊,就是她!”明樂笑道,舉步移回易明真面前,從袖子裡掏出陸姨娘之前給她的那張藥方遞過去,“她給了我這個,想必四姐姐你應該熟悉的很!”
易明真狐疑的接過那方子展開,一目十行的粗略掃了一眼之後,腳下猛地一個踉蹌,最後還是一把按住桌角才勉強得意頂住身形。
眼中慢慢凝滿殺意,易明真眼睛都忘記了眨,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和那個賤人合謀算計我?”
“哪有?現在說算計,不是太早了嗎?”明樂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四姐姐你如今這個平陽侯夫人本來就已經做的如履薄冰,你說,如果我讓您那位好婆婆知曉了此事,接下來會怎麼樣?”
若在以前,就算孫氏知道她生不出孩子來,礙着她孃家勢力也不會把她怎樣。
但是誠如明樂所言,今時不同往日,一切今非昔比!
易明真眼神一厲,胡亂的把那藥方團了幾團之後撕的粉碎。
明樂也不阻止她,只等着她抓一把碎紙屑在手,整張臉都扭曲的猙獰。
“想威脅我?你做夢!”易明真獰然一笑,字字狠厲。
“易明真你錯了,我從來就不威脅人。”明樂冷嗤一聲,神色漠然的回望她,“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做到,還記得三年前,在這座宅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嗎?你這一輩子註定做不了母親了,我不知道你可曾也會覺得這是報應,但是在我看來,這還遠遠不夠。”
“易明瀾易明瀾易明瀾!每個人都說易明瀾!”易明真一怒,猛地一揚手把自己手裡握着的碎紙屑拋了漫天,她就站在那漫天雪白的紙雪裡近乎癲狂的笑,“易明瀾會死,是她自己命不好。好端端一個侯府小姐,誰讓她有眼無珠非得要嫁過來給彭子楚做小了?她那是活該,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關於當初和彭修之間的一切,現在明樂已經認定是一段孽緣一場錯誤。
所以易明真這樣說,她也不反駁,只就態度平和的看着她,若有所感的微微一嘆,“是啊,她是有眼無珠,咎由自取,可是你又憑什麼?憑什麼藐視她們母子兩條性命,肆意踐踏?”
“我說了,那是她活該!”易明真發了狂,其聲淒厲的大力一揮袖把桌上另一個茶碗也掃到了地上,“她擋了我的路,她就是該死!”
“你們果然是一家人。”明樂冷聲一笑,喃喃低語,“我還跟你這樣的人廢什麼話。”
說完就徑自擡腳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易明樂!”易明真見她要走,急忙搶上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的恨恨說道,“今天我算是聽明白了,你做了那麼多事,就是想替易明瀾報仇對不對?”
“不,你不明白!”明樂否認,冷着臉看她,“今天既然你問了,我不妨實話告訴你。不僅僅是你,包括當初你的父母哥哥們對我們一家做了什麼,我都要一一奉還你們。還有最近這段時間,前後這幾次宮宴,你藉機謀算了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我不介意你繼續興風作浪,但是最好,你自己也做好被浪尖掀翻的準備。”
這幾次的宮宴上,她一直都和昌珉公主在暗中盤算着一個計劃,說是爲昌珉公主泄憤,同時也是爲她自己和易明峰剷除明樂姐弟這雙眼中釘。
本來她就已經懷疑明樂接連幾次稱病是有問題,卻不想竟然是真的。
這個丫頭,怎麼會把這件事懷疑到她身上?
“這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易明真目光微微一動,矢口否認。
“你會不知道?”明樂反問,“如果跟你無關,如果不是你別有居心,好端端的,令堂大人爲什麼突然要在武安侯府設宴請一衆誥命夫人入府賞花?你可別跟我說,這不是你的注意。”
原來易明樂她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也就難怪她會在這個時候貿然找上門來。
易明真陰沉着一張臉,緊繃着脣角不說話。
明樂瞥了她一眼,一把甩開她的手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其他人都被打發了,只有劉媽媽和采薇兩個。
“小姐!”見到明樂出來,采薇纔敢舒一口氣,急忙過去扶她。
“嗯,咱們走吧!”明樂道,頭也不回的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花廳裡,易明真身子僵直的站在門口,臉色陰鬱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劉媽媽見她滿身的煞氣,有點膽寒的走過去,試着道,“少夫人,您還好吧?”
易明真袖子地下的手指掐的掌心生疼,聞言突然泄了氣一般,一屁股跌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劉媽媽,去,把這地上的碎紙片都給我收拾了。”易明真道,語氣略帶幾分茫然,整張臉卻一直都是陰測測的。
“好!”劉媽媽取了笤帚過來,把那些碎紙掃到一處,然後攏到帕子裡小心包了。
之前她雖然人在門外,但這屋子裡的爭吵聲隱約還是能聽到一些。
“少夫人看來您得儘快拿個主意了,這九小姐可不是個善茬啊。”劉媽媽道,一臉的擔憂。
“我本來也沒準備放過她,更何況現在她知道我的秘密,我又如何能讓她活在世上?”易明真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然後提了口氣撐着桌角站起來,遊魂一般往門口挪去,“明天就是武安侯府的賞花宴,等着吧,很快我就能讓她徹底閉嘴了。”
“是,這一次有貴人相助,一定萬無一失。”劉媽媽附和,也跟着猙獰笑道,“前兩回她不出府門,我們奈何不得,這一次看她還怎麼避。”
易明真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不置可否,直挺挺的走出門去,朝她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平陽侯府大門口,影七已經把馬車從後巷趕了來。
見到明樂和采薇出來,他急忙下車開車門,“小姐!”
“嗯!”明樂頷首,什麼也沒多說的彎身鑽進車子裡,“走吧,回府。”
彭修自始至終沒有針對這件事而向她求證過任何一句話,明樂心裡卻很明白,這個人心機深沉,絕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他不肯明着詢問,很有可能是在背地裡尋找蛛絲馬跡。
爲免被他拿住吧把柄,明樂便索性閉口不言。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府,明樂又去明爵處坐了坐,順帶着等長安回來。
長安這一趟在外滯留的時間有些久,一直到臨近傍晚纔回。
“怎麼纔回來?”易明爵道,擡手招呼了他進門。
長安順手帶上門走進來,額上還掛着一片細密的汗珠,一拱手道,“平陽侯府戒備森嚴,爲免打草驚蛇,屬下才耽誤了時間,不過好在幸不辱命,都照小姐的吩咐,辦妥了。”
陸姨娘倒戈一事,因爲事出突然,當時匆忙之下,明樂並沒有給長安口頭上的指示,但好在主僕二人向來都有默契,所以也無需明樂多言,長安已經領會她的意思,當時避開和彭修的正面接觸之後,直接潛伏在平陽侯府,伺機而動。
“那就好,今天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去早點歇着吧,明天還有的忙呢。”明樂淡淡一笑。
“是,屬下先行告退。”長安也不推拒,本分的躬身施了一禮就開門走了出去。
明爵看着重新閉合的大門,眉心微微凝起一個疙瘩,“你確定要這麼急嗎?易明真這一次和昌珉公主搭上了線,事關重大,萬一有什麼閃失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擇日不如撞日,這連着幾次都避開了沒有和她們正面接觸,雖然躲了過去,但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明樂道,擡頭地給他一個寬慰的笑容,“正好眼下易明峰不在京中,機會千載難逢,正是個解決蕭氏母女的好機會。”
易明峰其人,既然對他們起了疑,所有的防備措施就都會做到滴水不漏。
“我查過了,他走前也有防備,也安插了好些人在暗處的,匆忙之下尤且如此,萬一等他這趟差辦完回來,怕是更會變本加厲。”明爵思忖着,也深有同感的冷冷一笑,“你說的對,機會千載難逢,還是該趁這個機會先解決一些人,既然易明真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咱們也就順手推舟吧。”
“嗯!”明樂點頭,“今天我故意出言刺激了她,明天她一定會有所行動,我們就藉機推波助瀾,先拿她開刀吧!”
易明峰心思縝密,有他在盛京坐鎮,想要動易明心和易明真這些人也不很容易。
這一次他辦皇差在外,機不可失!
姐弟倆又再閒話了幾句,明樂留在明爵處一起用了晚膳,之後便早早的回房休息。
次日上午,武安侯夫人蕭氏宴請京中幾位交情較好的夫人過府賞花。
一大早,侯府門前車水馬龍,好些的精緻轎攆和馬車來往不息。
暖閣裡,一衆人都在吃茶寒暄,默默的等到日上三竿,蕭氏終於忍不住偏頭去問易明真道,“不是說昌珉公主要過來嗎?這都什麼時辰了?”
“是啊,要不我叫人去看看吧!”易明真道,神色也有幾分凝重,悄悄的起身剛要退出去,冷不防外面一個丫頭跌跌撞撞的跑進來,驚呼道,“不好了,昌珉公主的車駕在半途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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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明天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