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韻嚥了咽口中的唾沫,沒有說話。
“我知道那種心愛的東西要與人分割一半是什麼感覺。阿儼迎娶李憐的時候,我雖然知道這已經是皇命不可違背,可是僅僅知道李憐是阿儼名義上的妻子的時候,我的心裡就已經不太舒服,就更別說當初我的母親還被皇上藏在昭信宮裡,給了你無盡的難堪。”
她擡手把佩劍從牆上取下來,好似想到了少年的高儼握住這把劍練劍的颯爽英姿,勾脣一笑:“可是即便我懂事了,我能夠感覺到你的感受,卻到現在也無法理解你竟然可以爲了另一個男人謀殺親夫又夥同他人謀殺親生兒子!”
“我沒有!”
站在小憐的背後,胡韻雙目瞪得老圓,突出的眼珠子紅通通的似乎隨時都要掉下來。她聲嘶力竭的朝背脊直挺的小憐吼着,自己的背卻不受控制的佝僂着:“我沒有殺仁威!我沒有殺仁威!我不可能殺他也從未想過殺他!”
“是嗎?”
小憐雙眼一眯,冷冽漸漸地聚集在眼底。她握着劍柄的手垂下,轉過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胡韻:“你這佯裝底氣又是爲了什麼?你真的沒有參與殺害太上皇的事情嗎?你真的從未想過要殺掉阿儼來助高緯登上皇位嗎!”
小憐的質問像是一把陳述的利劍狠狠地刺入胡韻的胸口。
她腳步踉蹌的退後了兩步,擡起顫抖的瞳孔望着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所以呢?你說……你說阿緯不知道你的身份,那你這一次是爲了什麼回來?是要報仇嗎?”
小憐靜靜的看着她。
“阿緯沒有做錯過什麼,當年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情,他是被利用的。”胡韻解釋道:“我的確恨過阿湛,在他對我不聞不問的時候是彥通在我的身邊陪着我,即便宮中已經流言四起了他也從未與我刻意的拉開過距離。阿湛裝作不知道,我就覺得他是爲了要補償我,所以我開始彥通索求更多的東西,只要是彥通想要的,我都盡我的能力把他想要的都給到他。”
小憐哭笑不得的嗤笑了一聲,別開看着她的雙眸,硬聲道:“連同你兒子的性命?”
“我真的從未想過要仁威死!”
好像是害怕小憐不相信,胡韻衝上前一把揪住她握住劍柄的手,淚如雨下:“仁威對我的恨意我知道是因爲什麼,他覺得我堂堂一個皇后竟然與朝臣私通。仁威從小就很有氣勢,他比阿緯更懂得什麼是‘天下安危’,我也知道從小阿湛就更疼愛仁威,可是他們兩個畢竟都是我的兒子,既然阿湛疼愛仁威,那我就不能讓阿緯意識到他不被寵愛。仁威有理由恨我、不待見我,可我是他的親生母親,我知道那段時間陸令萱急於把彥通死後等同放空權力統統收爲己有,而她最忌憚的是也一樣不待見她的仁威,所以我不敢再讓仁威待在宮裡的私宅裡,我把他接到了我的身邊看着他、照顧他,我就是害怕有些小人會威脅到他的性命。”
小憐冷冷的垂下眼瞼看着失魂跌坐在地上的胡韻,一用力把自己的手腕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
其實她也知道胡韻並沒有要置高儼於死地的想法,因爲當初胡韻把高儼帶進宮裡的那幾個月,正是她在宮外苦巴巴等着的時間。那時候高肅告訴過她,說高儼被胡韻好好地保護着,不管是飲食還是傳召的人,她都寸步不離的跟着。只是,最後這樣的嚴防卻仍舊抵不過皇命。
“你身在皇宮,還是一國之母,你就應該知道天底下皇家的男人又怎麼會有一生只娶一人的人?”
小憐把佩劍拋在地上,居高臨下的望着胡韻頹靡的發頂,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你若連這一點都弄不懂你當什麼皇后?你善妒就算了,可你要知道阿儼會死都是因爲你!而我爹……我爹會死,就完完全全是因爲你!”
胡韻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來辯駁,卻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可我不是爲了你回來的。”
擡手用力的抹掉臉頰上的淚水,小憐略吸了口氣,平緩下喉頭的哽咽:“看你在這北宮裡過得如此的淒涼,這全然不是當年的那個意氣風發的你能夠喜歡的生活吧?朝堂上的事情有得有失,我一介女流之輩自然不會傻傻的說要找你報仇。雖然我爹是因爲和士開的死才被你找來代替高儼當抵罪羔羊的,可我知道,從一開始做很多事情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不管是阿儼還是我爹,或者是長恭哥哥……他們每做一件事情都想過最壞的結果什麼,也都做過最壞的打算。”
“那你是爲了什麼回來?”胡韻問道。
其實從她第一眼見到小憐的時候就沒有感覺到她身上的仇恨,所以她潛意識裡也是知道小憐並不是爲了她纔回來的。而小憐剛剛的那一句“皇太后真的放任了陸郡君”更是直接的說明了她來找自己的原因是什麼。
當年的那幾件事情錯綜複雜,即便是胡韻現在想起來有的時候也很難弄清楚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應該分別攬去多少的干係,可小憐竟然直接把這些事情歸咎於陸令萱,也讓她一下子明白過來當年的事情的確件件都與陸令萱脫不開干係,更是很大一部分的干係。
“你是真的甘心待在這北宮嗎?”
小憐俯首望着她,眼神靜默得如同一汪毫無波瀾的湖面:“其實我挺想知道的,如果你知道高緯坐上皇位後你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你後悔嗎?阿儼如此有才幹的一個人,卻被硬生生剝奪掉他能夠拯救大齊的機會,你真的從來都沒有覺得後悔過嗎?不論國事,只論家事,你既然知道阿儼是因爲覺得你有違婦道才冷漠對你,那他就不是真的對你毫無感情,你覺得若是他坐上了皇位,你會被幽禁在這北宮裡嗎?不管你心中的答案是什麼,但我自認過去的那些年對阿儼是怎樣的爲人算是十分的瞭解,若他當初把奪儲君之位擺在第一,就不會生出這麼多的事端。他可以奪掉儲君之位後再把和士開殺掉,而你……也許他會讓你思過,卻斷然不會對你不管不顧的漠視你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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