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遇刺的事情不是小事。
雖然已經有幾隊人馬在樹林中搜尋,但營帳這邊的氣氛卻也像是緊繃到了弦上一樣。
小憐沒有將桃香和祝公公帶出來,這個時候心中普遍忐忑不安的大家都沒有人顧及到她。她一個人走在通往營帳的小道上,交握的雙手裡已經滿滿的都是冷汗。
站在營帳的包圍圈外,小憐停下了腳步。她正好看到蕭許陽與幾位同行的太醫腳步快速的往高緯的營帳走進去,而蕭許陽跟在最後頭,好像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在要進入營帳之前停下了腳步,回頭朝她看了過來。
小憐靜靜的與他對視着,卻因爲終於見到了一個算是真正相識的人而在面上顯露出稍顯慌張的神情。
蕭許陽大概猜到了什麼。
他正過頭看了一眼已經全部進入營帳內的太醫,又快速的回過頭再次看向她。他皺着眉頭,朝她緩慢又堅定的搖着頭,眼神深刻地像是再提點着什麼,似乎是在警示她不要做什麼。
狩獵場的天氣好像一瞬間昏涼了許多。
小憐爲了讓自己能夠穿的熟識輕便一些,衣袍的裁製算是偏薄的。感覺到指尖發涼,她卻不想進去營帳,便找到一條平常侍衛用來歇息橫放在地上的樹幹上坐下。半晌,她從懷中掏出木質吊墜,放在自己的掌心裡細細摩挲。
這些年究竟是她做的太多了,還是做的太少?她對高阿那肱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還抱着僥倖的心理告訴自己,她說這句話並不是要高阿那肱當真,而高阿那肱如果真的當真了,那麼高緯死了就是好事,若是沒死她也可以平平淡淡的當做一個玩笑話帶過。
可是,皇上遇刺的的確確不是一件小事。
剛剛她雖然沒有仔細的打量過高阿那肱的表情,可他聲音裡的顫抖和不安都是非常明顯的。她不知道那片林子裡如今是怎樣的情況,也不知道如果那個射箭的人真的被找到了,又會交待出怎樣一番的供詞。通過褚公公的事情,她如今很難再相信宮裡的人真的有完完全全的忠心的,如果這個人在緊要關頭供出說是高阿那肱派的,那高阿那肱又該怎麼辦?如果射箭的人不知道背後主謀就是她,那麼供出高阿那肱之後,高阿那肱是不是又會將她供出來呢?
坐在營帳外的時間有些難熬,內心像是有一壺熱水慢慢的煮沸,在她的心中翻涌着。
有幾位侍衛就坐在小憐對面的樹幹上,此刻正眼神犀利的打量着她。
“馮淑妃”這個名號在大齊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在普通男子的眼中,他們好奇的不是喜愛她的皇帝如何荒廢政事,而是她究竟有多麼的美豔。她此刻雖然只穿着不算奢華豔麗的衣裙,可即便她素面朝天也難掩她與生俱來的美麗,而這些侍衛又坐在她的生對面,幾乎是可以將她的正臉完完整整的打量一遍。
被盯得有些不習慣,小憐站起身子想要換個坐的地方。她的心裡很不安,甚至覺得等到高緯從營帳裡走出來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了,那麼現在能夠再閒情逸致一會兒就再閒情逸致一會兒,畢竟接下來等着她的可能是牢獄之災,也可能是就地處死。
小憐很想離開這裡,哪怕能夠回到邯鄲宮也是好的。可是,她除了傻傻的坐在這裡什麼都不敢做,甚至連頭都不敢回。在侍衛不斷徘徊的這裡,她總覺得自己的背後似乎總有幾把利劍一樣鋒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這種感覺好像要生生的被剖開一樣。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並不害怕在高緯的面前暴露身份,也不怕在全天下的面前暴露自己的過去。可是,她卻不是爲了暴露自己的過去回來的,雖然她知道自己應該爲高儼謀回一些什麼,也應該爲自己的父親、爲高肅找回一些榮譽,可以她現在的身份連提及他們都不可能,又怎麼可能真的爲他們做些什麼呢?
她現在能做的,真的僅僅只有幫助宇文邕更快速的奪下鄴城,然後再依靠宇文邕去給斛律光還有高肅正名。
高儼死的並不算冤枉,即便她再怎麼覺得可惜也不可能對他因爲宮廷鬥爭纔會被處死的死因找千百種理由。即便高緯在高儼死後並沒有給他應當有的諡號,也沒有讓他入葬皇陵只是葬在鄴城西邊的一處空地,這些在宇文邕這個身爲皇帝的人眼中必然是正常的。若是有人跟他爭奪皇位,別說還要爲這個人置辦身後事,也許他只會將他的屍首隨意扔在某一處的亂葬崗裡。
只是宇文邕畢竟是目睹着好幾位兄弟的死,也是在他們的屍體上踩着坐上了皇位。即便當年他的兄弟都是因爲宇文護纔會死,可她卻還是能夠從短暫的相處中感覺到他對那些對周國有野心的人會是怎樣的處置方式。
倏地——
腳下似是揚起了一陣風,小憐整個人被強力拽着起了身,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的時候,人已經被帶着離開了樹幹。腳下如同生風一樣走的飛快,她能夠感覺從自己手腕處傳來的痛楚,像是有什麼緊緊箍住她的手腕要將她的腕骨碾碎一樣。
渾渾噩噩的左搖右晃中,她終於擡起眉眼在前方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樹幹後方不遠處是臨時搭建起來的伙食帳。
蕭許陽在圍坐在小憐對面的那幾位侍衛因爲軍令離開後,等到她周圍的人都走光了才上前拽着她的手帶她走到這個偏僻的地方。確定並沒有人關注着他們,他才猛地將她狠狠地摔在營帳後方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右手的手掌狠狠地拍在樹幹上。
他喘氣聲很重,臉色鐵青,對上她迷茫不解的困惑神情,面色慍怒的咬了咬牙,低吼道:“你是瘋了嗎?”
第一次見到蕭許陽這樣震怒的表情,小憐即便感覺到他在說着什麼事情,也不敢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