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陰司,忘川河
徐豐聽此問話先是一愣,也許是小蓮尖銳的聲音打碎了他過往的迷夢。徐豐只愣了不過三秒時間,而後懊喪地雙手抱頭捂臉嘆氣,小聲夢囈起紅婉這個名字和有關她的故事。
“我是個棺材子,命薄微賤,無依無靠,就連我爹孃下葬的費用都是靠鄉親們接濟而來。誰能想到我還有個未出世的妹妹!她未出孃胎便早早就沒了氣息,小得連抱我出世的人都沒能發現她!若不是我孃的魂魄一直爲此不安,無法轉世,我也不會發現世間竟有這樣蹊蹺的緣分。我娘將妹妹的魂魄交付與我之後就去投胎了,我托熟識的陰魂替我照看妹妹,直到她年滿週歲,能夠入陰司轉世。事有湊巧,在劉謄淵的皇宮中我遇到了婢子紅婉,她跟我孃的魂魄模樣如出一轍。我也不能確定她究竟是我娘還是我妹妹的轉世,可她的出現對長久孤獨的我來說仍是莫大的慰藉。我設法讓劉謄淵將紅婉賜給了我,我在府裡極盡所能地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只求心裡有個着落。”話及至此,徐豐面上還是溫和平靜的。但他話鋒一轉,眼中又染上了慍色。
“有了紅婉裝在心裡,我應付着劉謄淵時不時想出的刁難點子也沒這麼難熬了,直到劉謄淵夢到自己被各種刑罰折磨慘死。那夜他戰戰兢兢地跟我說着他夢中的情景,我猜這只是他荒廢朝政後心裡的愧疚感而已。我不能明說,只告訴他夢是反的。可劉謄淵不依不饒,竟提出要我助他修仙昇天。據我觀察,劉謄淵根本沒有那個慧根,我若助他,除非逆天改命。如果離開劉謄淵,我就得帶着紅婉去過朝不保夕的動盪日子,我早就過怕了,何況是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紅婉。於是我硬着頭皮去給劉謄淵出謀劃策,也把自己和紅婉算計了進去。我以爲讓紅婉先脫胎換骨,安置好了她,便可沒了後顧之憂。結果卻是把她最先推進了萬劫不復的火海之中。”
徐豐以爲自己會被紅婉的結局搞得語塞,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通順,連磕巴也沒打一下,從頭到尾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也許紅婉跟他根本就沒什麼實際瓜葛,不過是她的那張臉起了一些作用而已。徐豐如今反觀自己的可笑行爲,不知是該嘆氣還是該嘲笑。
“徐豐,紅婉是你妹妹。”爲讓徐豐死得瞑目,玉帝破例告訴他道,“她上一世本就沒有成人,這一世有此遭遇也是正常。以後她都不用再受輪迴之苦,包括你選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徐豐感激又滿足地笑着對玉帝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說,“我自知泄露天機,罪孽深重。我願意接受最殘酷的懲罰,只求不要連累了我娘。”
徐豐以爲三界與人間一樣,一人有罪,家人同樣遭殃,沒想到玉帝卻說,“人各有命,你不用介懷。你尚未脫胎換骨,只是有些仙緣,自該依着凡人之法處置。”
徐豐只懵懂明白自己的孃親和妹妹不用他擔心,但玉帝后半句關於他的話他卻無法領悟。徐豐不明白沒關係,方立霄等人卻是領了命了,也沒見是誰動的手,徐豐眼前一黑便沒了蹤影。
接着是那羣“混血兒”,他們就算有一顆誠摯的三界之心,也改變不了他們已非三界之人的事實。哪怕昱靈王妃願意出手助他們重回三界之身,他們也不能再在三界待着了。劉謄淵的生命將結束在他們手中,因果循環,溯源已不可能,他們多不願意也已經被捲入這個命運漩渦。如果真有機緣,就此隨波逐流的他們也一定能在某個時刻重回三界。他們被直接送回了劉謄淵所在的皇宮。
“讓司凡王、邪尋王、猷魔王和湫淵王他們幾個都準備起來吧,事情也該有個了結了。秉公辦理,速戰速決。”玉帝給方立霄等人交代了事情,又招呼昱靈王、恪妖王夫婦靈脩聖仙以及佛羅道,“也沒咱們什麼事了,大家走起來吧?”
“嗯,皇兄說得有理!”昱靈王鳳眸一轉,勾起脣角道,“連着兩日不動手,本王還真有些技癢難耐啦!”
“還是老地方請?”恪妖王一向穩重,這會兒竟也是眉開眼笑的。
“換一個吧,那邊人太多,環境不好。”靈脩聖仙搓着手建議,而後他便不說話了。之前剛還在熱烈討論的四個男子眼神一交換,便都帶着身旁的女子消失了。
“方立霄,玉帝叫他們去幹什麼了?這麼開心!”司徒擎雪不明就裡地問。
天庭,陰司,忘川河
“我哪知道,你沒看師父後來都換成靈音了嗎?明擺着是要瞞過咱們!”方立霄對司徒擎雪的問話很鬱悶。昱靈王跟玉帝沒差幾歲都會叫一聲皇兄,司徒擎雪和瀛燎幹什麼事都是直呼他的全名,好隨意的感覺。他得找機會給他們改改這個陋習!
“我可是知道!”瀛燎突然插話,他可是聽他妹妹瀛萱說過這事。那丫頭天天往恪妖王宮跑,誰都攔不住,能摟着點乾貨很正常。
看方立霄和司徒擎雪都伸長了耳朵在等他的答案,瀛燎只擠眉弄眼道,“你們說剛剛的四個人唯一在三界沒幹過的事兒是什麼?”
“打麻將!”司徒擎雪和方立霄異口同聲地第一時間就低吼出了答案。
“所以咱們得動作快點去幹活,他們在下面說是打麻將,其實是去監工了!?”司徒擎雪想了想更鬱悶了。
“走吧!走吧!”方立霄也無奈又煩躁地招呼他的兩個難兄難弟。
下界,皇宮,紫昇門
“國師,你可算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徐豐直接就被方立霄送到了正在城門上翹首以待的劉謄淵面前。他還沒站穩,就已經聽到了劉謄淵激動的聲音。
徐豐恍惚睜眼看看周圍,只有一些士兵在站崗,劉謄淵也着的便裝,不禁眉頭一蹙。
“皇上,您這是……”徐豐摸着劉謄淵青灰色的衣袖問他,心裡卻在打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可千萬別是他想的那個樣子,不然就真的退無可退,完蛋了!
“哦,國師,不,現在應該是徐先生纔對!是這樣的……”接下來劉謄淵給徐豐詳細講述了他禪位的經過,臉上不時爲自己的深明大義驕傲一番,可徐豐卻懵了。
劉謄淵語畢許久,被雷擊中了的徐豐才啞啞開口道,“皇上,您位臨天帝的事恐怕……”
“要延遲嗎?沒關係,如今我無事一身輕,多的是時間。你也不必再稱呼我‘皇上’了,皇位早已易主,你這樣說恐有不妥。”劉謄淵不等徐豐把話說完,就已經搶先亮明瞭自己的立場,尤其是他看到無聲無息出現在徐豐身後的“混血兒”之後,信念就更加堅定了。
徐豐順着劉謄淵的目光往身後一瞥,同樣也看到了不知爲何而來的“混血兒”,心中更是忐忑。他現在面對着一羣被他害苦了的人,賠又賠不起,捨命怕也是難抵己過了!
紫昇門上的一切都沒躲過暗衛的眼睛,不過片刻,高坐朝堂之上的劉正淵就已得了消息,傳下密旨。
“頭兒,在這兒動手怕是要驚動了禮安王啊!”躲在拐角處的一名暗衛小聲提醒尤森。
“皇上有旨,徐豐蠱惑人心,必當誅之。就算禮安王攔着,咱們也是皇命難違。還有徐豐身後這羣男女,也是徐豐的手下,一個都不能放過!”爲首的尤森低聲道,“就算嚇着或傷着了禮安王,也是無心之失。只要咱們完成了任務,皇上自會諒解。”
“是。”暗衛恭敬應道,“那頭兒,咱們是現在就動手嗎?”
“他們人數太多,要一個一個來。天黑之前完成任務。”尤森說完,已輕鬆走了出去。
“小人尤森見過禮安王!”一身文職打扮的尤森走到劉謄淵面前拜了一拜道,“王爺,皇上在沁雲殿設宴,邀您過去。”
劉謄淵看了徐豐一眼,低聲吩咐他帶着那羣“混血兒”到太平殿去坐一會兒,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跟着尤森走了。
下界,皇宮,太平殿
太平殿原是劉謄淵寢宮,禪位給劉正淵後,這裡稍一收拾就成了他在皇宮內的居所。許多人都喜歡給自己尋一個假想敵,時時日日放在眼皮底下,一來可以滿足自己窺探的慾望,再來也可以玩弄對方於鼓掌之間。只是這種目的大多包裹了一層善良寬厚的外衣,很容易麻醉那些周邊的吃瓜羣衆,甚至是局內之人。
徐豐不敢言語地帶着小蓮等人進了太平殿,那裡已經有人在等他們了。
“徐先生!”一個小太監打扮的人小跑着迎了上來,“皇上得知您已回宮,特命小人前來請您到沁雲殿赴宴。”
徐豐稍一遲疑,小太監又道,“徐先生,皇命難違,請您萬莫要小人難做啊!”
“不敢不敢!那煩請公公前面帶路。”徐豐隱約覺出有詐,但還是不得不老實就範。他已經試過,自己體內存着的那點靈力已經沒了,他現在跟凡人無異,沒必要起了衝突白費力氣。畢竟新皇對他什麼態度他還不清楚。
徐豐剛一離開,太平殿四面門窗同時閉起,室內光線一暗,小蓮一行立時想要抽出隨身兵器,不想靈力盡失,毫無作用。他們背向而立圍在一起作防衛狀,等待着敵人露面,可寂靜許久也不見有人出招,他們更沒感到任何不適。
“你們身上都還有沒有靈力?”妖界景斌小聲問他身邊最後的戰友們。
“沒。”
幾不可聞的聲音紛至沓來,衆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又強打精神地睜開,就聽小蓮說話了。
“這太平殿裡暫時沒事,是不是咱們想多了?”
“不可能。”前世是仕途出身的仙界陳宥斬釘截鐵道,“他們以爲咱們跟劉謄淵和徐豐是一夥的,這是要分散咱們的實力。咱們現在人多,千萬不要分散開單獨行動,劉謄淵和徐豐恐怕已經出事了!”
“不錯!”仙界的宥茳附和道,“大家千萬小心,咱們能否重返三界在此一舉,萬不要錯了主意!”
“這是自然,咱們幾人一條心,就算回不去也不能便宜了劉謄淵和徐豐!”小蓮狠狠應道,其他人也是這個心思,紛紛嗯着答應。
“咱們這麼站着只會白白消耗體力,而且甚是被動。不如取了兵器衝出去,你們看怎麼樣?”近半個時辰過去,宥茳也站不住了。
“好!”
除了行動不便的爐旦原地待命,其他人全都一窩蜂似地跑向了大殿各處去輕手輕腳地翻找可手的傢伙。搞定了之後,他們並沒有從大門出去,而是在一扇開的最高的窗戶下搭着人牆爬了上去,從窗戶縫中向外眺望。
“外面沒人,真的,連個宮女太監也沒有!”站得最高的小蓮認真觀察之後彙報,“可是這窗戶被封死了,打不開。咦,外面好大的風啊,花草都被吹得快要折斷了,怎麼大殿裡一點感覺也沒有?”
“下面的門窗也封死了!”靈界金崢小心試過門窗後道,“應該不是釘死的,像是靈力做的。”
“難道是徐豐!?”小蓮從人牆上下來後到,“他對上面的事一清二楚,莫非是要殺咱們滅口!?”
下界,皇宮,沁雲殿
劉謄淵在沁雲殿跟他的三個弟弟把酒言歡,完全不知道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偏殿裡徐豐正遭受着非人折磨。
新帝劉正淵暗中找來了一個西山真人對付徐豐。此刻,徐豐被西山真人用靈力封住了眼耳口,只留鼻息讓他活命。剝骨抽筋這種小把戲徐豐早已在雙腿上嘗過滋味。現在的他看不到、聽不到,更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只在鼻腔之間粗重喘息着,額角也在不住地冒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本就不見日月的偏殿又涼了些,徐豐身上被汗水浸溼的衣裳更添了寒意。徐豐正想要發抖之時,一股暖流從他身上涌了出來,侵襲了他渾身上下所有皮膚。皮膚表面的溫暖浸潤襯着五臟六腑裡的空虛乾癟,徐豐已經猜到了自己在經歷什麼。汗水不足以如此濃稠厚重,除了鮮血還有什麼能更匹配滿足自己的肌膚呢!他劇烈抖動掙扎着以表達自己的抗拒和憤怒,拴住他雙手的鐵鏈鐺鐺作響,可他自己卻只能從骨頭間傳來的震顫來感受一二。過了很久,徐豐也沒能在他預計的時間死掉,他有些疑惑,自己並不壯碩,按照目前的出血量來講,他早該一命歸西了的,可雙腿上的痛楚一直在清晰地提醒他,還沒有結束,一切也許只是剛剛開始。
徐豐知道這是新帝劉正淵特意找來對付他的高手,這人道行很高,也知道他做過的許多事,因爲徐豐正在親身感受自己曾經用在別人身上的方法。徐豐也不知道對付他的人是何來歷,但一定跟製作“混血兒”之前浪費的那些“材料”有關係。
徐豐正在想着,渾身的黏膩感全都一瞬間離他而去,但緊接着滑潤的漿液又再次包裹住了他。徐豐鼻子仔細辨別着漿液的內容,可跟他之前想的一樣,確實是溫熱的鮮血,不過這次還混雜了一些其他的他很熟悉的東西,時間久遠,他真記不起來了。徐豐感覺自己手腕上的鐵索在帶着他一點點脫離地面,但只離開了很短的距離,他又被放了回去。這次的落地讓徐豐的臀部以下的身體定了下來,一陣激烈的晃動之後,他已經感覺不到下身的存在了,或者說有種強烈的歸屬感包圍了他,給了他落地生根的慾望。這種慾望也許是從腳尖就已經開始,可徐豐卻無緣感受,直到它生長蔓延到了臀、腰、肋骨往上。徐豐想象着自己的樣子,如果那個年代有歐洲人塑流入,他應該就是那個樣子,可惜沒有,所以他腦海中浮現的是街邊的雲吞和崖上的老樹。
咽喉處的窒息感讓緊張許久的徐豐有種放鬆感,種種慾望都抽離了他的身體,包括求生欲也變得稀薄。在徐豐下顎歸位之前,它已變得僵硬,接着是上顎、鼻尖、顴骨、下眼瞼、上眼皮、眉宇、額頭、髮際線……
一個西山真人的弟子去請了劉正淵前來觀看西山真人爲他打造的鎮墓靈。歷代皇帝都愛搞這種玩意兒,人都還在,就想先看看自己死後長眠的地方有多震撼人心。劉正淵的陵墓早就修得差不多了,只是他當了皇帝就想增添些稀奇古怪的珍品放在裡面充充臉面。鎮墓靈就是他提出來的,他說他想要一個絕無僅有的雕像放在自己陵墓入口,讓所有前去祭拜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天子的高貴。於是西山真人答應了他。
“皇上請看!”西山真人熱情將劉正淵迎了過去,“這尊鎮墓靈栩栩如生。它裡面的血色溫泉從頭頂泄出,流經全身之後落入它腳下的底座之中。底座中的泉水再從雕像的腳底板逆流而上,傳入頭頂泉眼。如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哦?竟有如此靈物!”劉正淵着迷地圍着已化爲了鎮墓靈的徐豐打轉。由於全身毛髮都已褪淨,又被屍油活着骨粉的泥巴在體外厚厚糊了一層,徐豐還真有些神聖之像。“可是國師,這鎮墓靈爲何神色如此痛苦啊?它的身體造型也很怪異。”
“皇上,這鎮墓靈可吸納一切污穢之物,保您陵寢清淨。它這是憂心萬世之像啊!”
劉正淵當即欣喜萬分又感恩戴德地命人把鎮墓靈送去了他的陵墓。聽了西山真人的建議,劉正淵又拜託西山真人在他陵墓中做法九九八十一日,直到所謂的鎮墓靈徹底適應了陵墓。
這一切劉謄淵是一無所知的。劉正淵已經看出了那鎮墓靈的本相,可他沒有點破。他私心以爲這樣既解決了徐豐,又瞞過了劉謄淵,還能爲自己做一個絕世難尋的鎮墓靈,一舉三得,何樂不爲!
“國師,尤森說你在太平殿中還收押了十幾名叛黨惡徒。爲防禮安王受到驚嚇,你還是早些處置爲妙啊!”
聽出劉正淵要自己趁劉謄淵外出之際將徐豐的黨羽處理乾淨,西山真人卻道,“皇上,那些人非尋常男女,而是脫胎換骨過的半人半仙,想要除掉他們可得要一樣東西。”
“你只管說,朕一定給你備好。”
“龍血。”西山真人低聲說着已經跪了下去,此舉倒是堵住了劉正淵的口。他繼續急急說道,“皇上,弒仙乃是褻瀆神明的重罪。儘管那羣人只是半人半仙的異類,可他們得身份不能不顧忌。只有龍血開鋒的利刃方能掩蓋他們的死訊。此事還請皇上定奪!”
劉正淵沉吟許久,從袖中取出一把精緻的匕首,而後翻袖看着自己露出的手腕問目光熱切的西山真人,“要多少?”
“不敢不敢!”西山真人連忙擺手道,“皇上,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是……禮安王時的事情,所以還是需要禮安王的……”
“朕的血就不是龍血了嗎?”劉正淵面有不悅地問西山真人,根本就忽略了他前半段的解釋鋪墊。
權力者都有這個通病,他以爲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一旦有人在他面前點出他一丁點的是非,都有可能成爲他發瘋的藉口。
“皇上,您如今貴爲天子,龍體豈可有損!禮安王忠君之事理應擔君之憂,何況他做的事怎能勞動天子給他收拾!”西山真人一口一個天子,哄得劉正淵心中舒爽異常。見劉正淵沒了敵意,西山真人又提起了他的計劃。
“皇上,事不宜遲,您看?”
“禮安王畢竟是朕的親哥哥,萬不能受傷受驚,你可有萬全之策?”經過西山真人有關龍血的提醒,劉正淵話中已將對劉謄淵的維護之情降到了谷底。雖然他話的內容仍然感人,可感情已大不如前,也許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真諦。
“有的,皇上。”西山真人堅定道,“禮安王雖非真龍天子,卻也是皇族,自有神靈庇佑。但皇親國戚犯了國法家規也是需要受到責罰的,何況禮安王犯的不是一般的法呢。皇上您若是有意護他,不如就讓禮安王回到太平殿去。有裡面的人保護着禮安王,再由小人做法祈求上蒼降罪,相信禮安王也就受些皮肉之苦。這樣一來,既保全了皇家顏面,又可以削減惡徒實力,您看如何?”
“嗯,國師所言有理,就這麼辦吧。”
下界,皇宮,太平殿
劉謄淵醉着被西山真人的兩個徒弟扶回了太平殿。裡面的人都躲在了暗處,看着劉謄淵被丟下後西山真人走得匆忙,連門都忘了鎖。
小蓮隻身悄悄靠近門邊,從門縫向外窺探到西山真人正在設壇作法。她看得入迷,其他人也聚了過來,只見西山真人設的法壇十分簡陋,中間還有諸多錯處,根本是做不得數的,可一邊亭子裡的劉正淵卻看得似有得法,頻頻點頭。
做法開始,西山真人嘴脣微動,手上的三尺長劍嗖嗖舞動了起來。外人聽來,西山真人口中唸的是聽不懂的口訣,而小蓮等人聽到的卻是另一回事。
“三界衆人聽令!朕命爾等速速斬斷下界禍根,取龍血洗刷身上煙火之氣,回三界覆命!如有不從,貶入下界,永生輪迴,永世不得再入三界。”
小蓮掂着手上的匕首蹙眉回看身後榻上的劉謄淵,好賴也是一條人命,而且還是禪位不久的皇帝,玉帝怎麼會下這麼奇怪的旨意!而其他人已經開始小聲討論了。
“只怕這是劉正淵要借刀殺人啊!”
“不對吧!這做法之人唸的可是咱們三界傳旨專用的密語,凡人是根本聽不明白的,更不可能通曉。難道說他是胡蒙的?”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小蓮被這幫男子磨嘰得難受,對劉謄淵更是毫無憐憫之意,她拿着匕首就大步朝牀榻走去。
劉謄淵醉得不輕,正呼呼大睡着。小蓮嫌棄地用匕首尖挑起他的衣袖,匕首毫不猶豫地在劉謄淵小臂上斜着一劃,暗紅的血珠便快速滴落起來。
“現在怎麼辦?”正當所有人都關注着小蓮下一步要做什麼的時候,小蓮竟又懵了。
“什麼怎麼辦,該怎麼辦怎麼辦啊!”有人小聲說。
“那……那該洗刷煙火氣了,你們誰來?”小蓮也不知道洗刷煙火氣的具體方法,她大膽猜測不是喝掉就是洗澡,無論哪一樣都是讓人渾身發怵的,她可不願做這不確定的試驗者。
一時間大殿裡寂靜了下來,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不是說斬斷下界禍根之後取血的嘛,是不是第一步就錯了!”
“斬、斬斷禍根?”小蓮腦海裡浮現出劉謄淵身着太監衣服娘裡娘氣的模樣,不禁一陣哆嗦。
“玉帝不可能是下這種旨意!要我說是要咱們一人給他一刀,斷了他的命纔對。”
“有道理!”小蓮鬆了口氣,起身將匕首遞給了離她最近的人道,“我劃完了,該你們了!”
小蓮一說完,其他人都爭着搶着拿匕首往劉謄淵身上招呼,誰也不想當最後一個下刀的,畢竟最後一個得負責結束了劉謄淵的性命。他們都多久沒有親手結束過人的性命了,甚至有些人從沒幹過這種事,這種度的把握太過艱難。退一步說,就算一切進行得順利,最後一刀真的結束了劉謄淵的性命,可並沒有完成玉帝的旨意,那就真的尷尬了!
轉眼間劉謄淵雙手手腕上已經長長短短出現了十多道傷口,他身下的被褥也被血洇溼了大片,太平殿裡一切如舊,並沒有任何不凡之事發生。而門外,劉正淵和他身邊的侍衛隨從親眼見證着一片閃着金光的薄霧夾雜着閃電將整個太平殿籠了起來,雖然一點聲音也不曾出現,可伴着西山真人越來越快的念動口訣,空氣中也悶得很。
“這最後一刀我還是下在手腕上?”時運不濟的仙界覃樊疑惑道。劉謄淵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讓他失血不少了,但還要不了他的命。如果想一直任他流血致死,恐怕得再多些致命傷。而最後一刀難不成真的要給劉謄淵賞個厲害的?覃樊自問可沒這個膽子,他就是司凡宮裡負責看管馬匹的小倌,馬都比他厲害!
“呀,外面怎麼回事?這麼久都沒聲音!”小蓮擡頭瞅見窗戶紙外影影綽綽,還有奇怪的閃光出現,不禁走了過去一探究竟。可她隔着門縫只看到了渾渾噩噩的流雲和似乎是閃電的和晨光的亮點。
“完了!”小蓮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堵在門外的是什麼,不由驚呼。這可是三界出了名的刑罰,名喚清身。三界不管是誰,被這種雲霧籠罩過後立時魂飛魄散,專門用來對付不值得大神們動手的小嘍囉。只是這清身應該是在天庭法場的清身柱上綁着呢,怎麼會在太平殿外呢?
“清身!?”其他有些人也認出了門外的東西。三界哪家能沒個犯錯的,清身這種事雖不常見但還是有的,只要行刑時遠遠一看就能記得清清楚楚。
“咱們不斬斷禍根就走不了,那誰,你快點兒吧!”不知是哪個急脾氣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只煩躁地叫囂催促。
“我……”覃樊拿着匕首看着劉謄淵,後者還在呼呼大睡呢,一點沒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覃樊難爲得眼泛淚光,遲遲下不了手。小蓮此時走了過來,雙手把住他猶豫的執刃之手,咬牙抿脣狠狠朝劉謄淵胸口刺了下去。劉謄淵不知是疼是驚,猛地彈了下身子瞪大了雙眼,大張的嘴裡愣是沒發出一聲叫喊。
聽到噗嗤入刀聲響的衆人有的去門邊看門外的情況,有的圍到榻邊來看劉謄淵的樣子,忙得不亦樂乎。可讓他們失望的事還是發生了,劉謄淵還有呼吸,門外的清身也沒有消散。
有幾個膽大沖動些的直接搶過了覃樊手上的匕首,狠狠朝劉謄淵胸腹位置插了幾刀,可劉謄淵還是命大地苟延殘喘着,不過他的牀榻已經慘不忍睹了。
“怎麼回事,他命這麼大嗎?竟然這麼多刀都了結不了他!”
“唉……你們還有誰沒動刀的,快來補幾刀!”
隨着噗噗幾聲,劉謄淵身上的道口總算湊夠了數。劉謄淵呼吸漸弱,直到他身體停止了起伏,完全放鬆下去,所有人才都鬆了口氣。
“他死透了,外面的清身也基本散了,咱們是不是已經完成任務了!?”小蓮看着門縫外已然清明瞭的環境,不禁大喜。
“真、真的!?”覃樊激動地對着四面八方又拜又跪,直到有人嘲諷地提醒他。
“高興什麼,咱們沒有靈力,連這屋子都出不去!”颯楓鄙夷地看着神神道道的覃樊,“他們還不知道劉謄淵的死訊呢,知道了能放過咱們誰!?”
“我就不信他們能一直在門口守着!”小蓮已經聯手幾人開始收拾殘局,看樣子是要讓劉謄淵維持在熟睡狀態,“等外面的人都撤了,有的是機會!”
下界,皇宮,太平殿
“國師,這是怎麼回事!?”太平殿中,劉正淵嚴詞質問着西山真人。“你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沁雲殿赴宴後,禮安王明明是你帶着弟子送回來的。怎麼才一夜工夫禮安王就慘死榻上了呢!?”
劉正淵是真的很震驚。前一日西山真人設壇作法之前,禁衛軍已經確認過惡徒叛黨就躲在太平殿中。西山真人收了法壇之後,劉正淵還特意進來看過,那時禮安王就是現在安詳躺着的樣子,只是被角未曾掀開,露出中衣上的殷殷血跡。當時大殿中不見叛黨惡徒,劉正淵還在爲自己幫哥哥清除了身邊的奸佞感到高興呢。今日早朝過後,服侍劉謄淵的宮女前來稟報說劉謄淵死了,劉正淵還很生氣地責罵了那人,誰知消息竟是真的!關鍵是從劉謄淵進入太平殿起,暗衛一直有在監視,根本連只蒼蠅都不曾出入過,如果有,尤森不可能發現不了!
“皇上稍安勿躁。皇上請看,禮安王的服裝、被褥等都被精心收拾過,似是安睡之姿,可見禮安王去世時並未受到痛苦。按照禮安王身體上的傷痕來看,無論是誰受到這樣的傷都不可能做到無知無覺,所以下手之人應該不是凡人。整個大殿中都沒有找到兇器、破損的血衣以及染有血漬的牀褥,更印證了小人的猜想。皇上,昨日小人奉旨爲禮安王向上天請罪,禮安王落得全屍且去得安詳,可見是他禪位給您後獲得了上天的褒獎特赦。而其他那些罪大惡極之徒現今沒了蹤影,可見其下場慘烈更甚。皇上,這是上天念您兄弟情深,網開一面賜予的恩澤啊!”
西山真人一席話把黑的說成了白的,將劉正淵捧得高高的,所有金都貼在了他臉上。劉正淵想笑又不能,只負手吩咐禁衛軍封鎖現場,而後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