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江絮晚的腦袋。
“嗯,然後呢?”
“我……”
江絮晚被奶奶慈祥的詢問暫時堵住話,感覺自己的話語突然沒有了依據。
“奶奶你不應該去——”
“晚兒啊。”奶奶語重心長地喚了江絮晚一番。
“這世上很多事情它都是註定的,咱們沒法子改變。”
“那既然沒法子改變,就隨它去吧。”
“‘隨它’,這是個很超脫的態度,鮮少有人能做到。”
“丫頭你要明白才行。”
江絮晚直視奶奶泛着水光的眼眸,想要反駁可又覺得萬分無力。
奶奶這輩人,總是會堅持着固執己見,不會聽別人的任何“辯解”。
是的,對於他們這輩人來說,晚輩的反駁,即是辯解。
“我不想明白。”
江絮晚最終還是沒有抵住情緒的泛濫成災,站起身將旗袍和針線擱到凳子上,揹着書包轉身就要走。
“還有晚自習要上,奶奶我先走了。”
即便是這樣生氣的狀況,江絮晚還是會跟奶奶道別。
這個年紀的小孩,不知還有幾個能夠做到這樣。
衛戈見她走,也趕忙從凳子上起身,對江奶奶鞠了一躬後飛速追趕上江絮晚。
“你別跑那麼快啊,腿!注意讓腿休息。”
兩人走在長長的巷子裡,江絮晚忍不住擡眸瞧了他那麼一眼。
“衛戈,你能明白嗎?”
“明白?什麼?”
江絮晚繼續往前走,偏着腦袋認真思考奶奶所說的話,愈發覺得不開心。
“我奶奶說的,這世上很多事都是命中註定,沒法改變。”
“我不能明白。”
“明明平時這麼照應着我們的鄰里,兒子出事了,他一定很難過啊,那麼我們不應該……”
“多少爲他做點什麼纔是應該的吧?”
“怎麼可以……視若無睹,不聞不問呢?”
江絮晚說着說着將頭低下,盯緊了自己的腳尖。
心中複雜的情緒不斷拉扯,將她逃避的心情放到最大。
“好想立刻離開這裡。”
“再也不回來。”
“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這裡每個人都思維方式,不喜歡人情冷暖自知即可的生活態度。”
“那走啊。”
江絮晚看向衛戈,“什……麼?”
“你想走,那我陪你,不管去哪,我陪着你。”
衛戈的目光不摻一絲玩笑,真誠得讓人想要無底線信賴。
“可是還有奶奶,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怎麼可能一走了之。”
“衛戈,別開玩笑了。”
江絮晚朝前一步,踢着一塊石子往前趕。
“我是說真的。”
“你一直想要離開,想要去看看,爲什麼不試試看。”
“走出去了,才知道世界究竟是怎麼個樣子。”
衛戈快步跑到江絮晚面前,張開雙臂攔住她的去路。
“今天晚自習曠了吧。”
“一起去看看。”
“看看高鐵,看看山坡,看看風電場。”
“看看太陽和影子之間的距離。”
江絮晚的腳踏在那顆石子上,腳上那雙劣質的鞋讓她輕易感受到了石子尖銳處戳在那的不適感。
她再望了眼衛戈腳上那雙總是在電視上看到的名牌鞋,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該怎麼去把這道心理鴻溝填滿,壓實。
“江,絮,晚。”
衛戈輕聲喚着她,拖長了溫柔的語調。
“別多想了,一起吧。”
衛戈熟絡的語氣讓江絮晚忍不住的慌神——似乎,這種感覺在哪裡有過。
爲什麼會這般熟悉呢?
江絮晚:“感覺……”
衛戈:“什麼?”
江絮晚踢走腳下的那顆石子,想將注意力聚集在那點熟悉感上,使其更爲明確。
江絮晚:“明明就這兩天,爲什麼好像認識你好久了?”
江絮晚:“很奇怪。”
江絮晚:“你不覺得嗎?”
衛戈這一次沒有將自己擱置到情緒的被動點,所以他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
他坦蕩蕩地直視江絮晚清澈的雙眸,反向收納她的一切情緒波動。
衛戈:“奇怪啊。”
衛戈:“南部小城作爲一切的起點,但絕對不會是我們倆的。”
衛戈:“你想逃避這個地方。”
衛戈:“老實告訴你,我也TMD特別討厭這個鬼地方。”
江絮晚:“喂,你又來……”
衛戈笑起來,嘴角的弧度溫暖得讓人信賴。
衛戈:“好,我錯了,不說髒話,好不好?”
江絮晚:“……”
衛戈見她不說話,單手勾着書包肩帶,偏了偏頭,揚起下巴。
“到底,要不要一起?”
“不走我可走了啊,在這裡待得我心煩氣悶的,再不走我快抑鬱了。”
“……”江絮晚依然不說話,只是看着衛戈。
“那行,我走——”
“好!”
江絮晚下定了決心,朝前一步站到衛戈身旁。
她決定了,不管是怎樣的鴻溝,似乎她願意努力去試着填滿,而且是滿懷希望地去做這件事。
“我跟你走,一起吧。”
“主要是覺得,晚自習本來要給你補習,既然這樣我只能跟着你,也好方便我給你補習。”
衛戈被她的藉口逗笑,忍不住就想要逗逗她,
“這個理由好假哦~你就是想和我私奔對吧?”
江絮晚無語地給了他一記白眼,換了話題。
“那你呢?晚上沒有別的事情嗎?”
衛戈想起鹿子睿約自己的那件事,想了半晌他還是放棄了。
真正的江絮晚就在自己身邊,爲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特意去參加一個烏煙瘴氣的聚會,聽幾個所謂的關於江絮晚的秘密呢?
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的意義。
“誒,我問你啊江老師。”
“嗯?”
“太陽就在你邊上,你還會去找太陽嗎?”
“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說,你比太陽還耀眼。”
“行了吧!我們趕緊出發——又不是不回來了,搞得在說什麼臨別贈言似的,矯情。”
“我覺得江老師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了!”
江絮晚惡寒地看着衛戈做出的撒嬌態,伸出手直接掐住他的臉。
“別給我整這些東西。”
“至於我是不是變冷淡了——”
“我只不過是對走出這裡很期待罷了。”
江絮晚知道要短暫地離開南部小城,心裡就格外的快樂,似乎心間的陽光把所有綠色都呼喚了出來。
就像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