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德心滿意足地率領着龐大的胡商船隊在七海商社的護航隊的護送下啓航,齊鎮濤駐守月牙島,老而彌堅地操持起了訓練水手的工作,而據說一位見識過海外各種船型的大能即將來到月牙島主持船廠,葉氏工坊和相關企業都開始順暢地運轉,來消化他們獲得的巨大的訂單……沒有了煩心事情的葉韜也終於能夠啓程趕回丹陽。
相比於葉韜,更爲心滿意足的則是談瑋然和談瑋蒔。在宜城和月牙島上的這些日子,雖然住所比起他們在丹陽的各自的府邸來都差了不少,但各種鮮美的食物,美麗燦爛的海景,各種各樣的海鳥和漂亮的魚兒都讓他們大開眼界。而參與了那麼一次說不上驚險的海戰,對談瑋蒔來說或許只是刺激,觸目的鮮血並不討小姑娘的喜歡,但對於想要成爲一方大將,幫助大哥一統中原的談瑋然來說,卻是他第一次深入接觸軍爭,第一次身處戰場,並且還是最前沿。至於七海商社、薩米爾家族和宜城本地的世家以各種名義送給他們的新奇珍貴的禮物,反而是其次了。唯一讓談瑋蒔覺得特別喜歡的禮物,那大概就是阿薩德贈送的那一窩阿富汗獵犬和四隻銀雕蛋了。小獵犬已經完全忠順於它們漂亮可愛的新主人,而那孵化之後現在纔剛剛睜開眼睛的小銀雕,則成爲談瑋蒔一路回程上最大的樂趣。以她堂堂公主之尊,居然親自給小銀雕餵食,親自爲小銀雕清理乾草墊成的鳥巢。
闊別丹陽兩個多月之後,葉韜回來了。上午入城之後他稍稍梳洗就前往公主府,卻被告知公主剛剛出發去了弈戰樓,在那個大講解廳裡主持新劇的排練。的確,現在在整個丹陽。恐怕也只有這麼一個比較接近現代舞臺,可供進行演出的場所。
在講解廳裡,在舞臺到第一排座位之間的空間裡,放置着一張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攤開着劇本,攤開着一幅幅地舞美的設計圖和服裝設計圖。談瑋馨就坐在桌子邊上,認真地看着那些東西。思思和巧兒在她身邊侍立着,不時爲她面前的杯子裡添上熱茶或者傾倒掉涼了的茶水。現在已經是公主府女官的劉湘沅,則輕聲細語地爲她講解着劇目中的樂律和服飾等等的設計。對於表演,出身青樓,曾經作爲丹陽第一古箏好手的劉湘沅可要清楚得多。而那些參與演出地演員,固然有出身戲班子,青樓的人,可也有些是無聊的世家子弟,其中的一些和葉韜還頗爲熟悉,這個時候都靜靜地坐在大廳的不同地方。手裡捧着一卷卷的劇本,或是自己在背臺詞,或者是兩三個人在那裡輕聲地對臺詞。
談瑋馨的這一副專業的資深地導演的派頭,不由得讓葉韜一陣苦笑。他順着走道向前排走去,在這安靜的空間裡。他的腳步聲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些和葉韜相熟地演員紛紛頷首向他示意,而巧兒也輕輕拉了拉談瑋馨的袖子,輕聲提醒道:“殿下,葉公子來了。”
談瑋馨聞言當即回頭一看。衝着葉韜嫣然一笑。那笑容甜蜜喜悅,沒有一點受了委屈的樣子。葉韜心裡一寬,談瑋馨或許是遇到了些什麼阻礙,但她還是那麼樂觀開朗,那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湘沅,這裡就交給你了。我……”看了一眼在邊上站着的葉韜,談瑋馨說:“我找地方喝茶去了。”
談瑋馨和葉韜喝茶地地方並不遠,就在弈戰樓這個建築羣裡。在弈戰樓前的小廣場上的露天茶座裡。弈戰樓雖然現在業務繁忙,但這個露天茶座在上午的時間一般很少人在。葉韜和談瑋馨在暖洋洋的陽光底下找個了舒服的座位坐下,侍衛們自然而然地散開一段距離,或站或坐,衛護着公主的安全。其實,在弈戰樓,大家都並不太緊張。這裡來來往往的行軍棋愛好者,多是宜城本地人。多是世家子弟和富家公子。一旦在這裡遇到警訊,稍一招呼。立刻各家地家丁護院和那些公子小姐們的侍從就會紛至沓來。也正因爲這樣,侍衛們距離葉韜和談瑋馨所落座的地方有頗一段距離,只留下總管劉勇在邊上的一張桌子上坐着。
“在排什麼戲呢?”葉韜問道,以這樣的問題開始談話比較不那麼刺耳。
談瑋馨翹着嘴角,樂呵呵地說:“《暗戀桃花源》……聽說過麼?”
葉韜的神色很奇怪。他固然從不是個文藝愛好者,但對於這個鬼才賴聲川導演的話劇還是知道的,也看過網上下載地話劇錄像和林青霞主演地電影,但對於將這個凝聚着濃厚鄉愁的話劇搬來這裡,看起來不知道要被談瑋馨改造成一個什麼樣子,心裡還是有些複雜。他猶豫着說:“這個……和我知道地那個,改動大嗎?”
“嗯,大,很大。”談瑋馨看着葉韜這個表情,顯得越發愉快了。
“九州商社說要和七海商社聯合舉辦下一次的商品交易會,你覺得怎麼樣?”葉韜問。
“嗯?……這個讓那些高級執事去商量好了,有必要讓我來決定嗎?反正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不是嗎?”談瑋馨嘆道。
“怎麼了?累了嗎?還是做得不開心?”葉韜看到談瑋馨這樣的態度,有些擔心地說。
談瑋馨搖了搖頭,說:“不是。只是……覺得自己最大的努力一下子就那麼撲空了。有些……有些失望罷了。這些日子弄點話劇什麼的,消遣調劑一下。不把那麼大的擔子挑在身上,倒是好受了好多。”
葉韜皺着眉頭,等着談瑋馨繼續說。她並沒有說出,這是爲什麼。
“唉”,談瑋馨嘆氣道:“你知道嗎?我的那份《十年貨幣改革》的摺子,廷議了兩個月,終於被否決了。”
“否決?爲什麼?”葉韜立刻就理解爲什麼談瑋馨會是這幅有些灰心的樣子。
那個長達十五萬字的摺子,凝聚了她多少的心血。她一心一意地想要用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來讓東平強盛起來。在那份摺子裡,滿滿浸透着她的治國理想。先是通過金銀幣的發行來造成市場上金銀幣和實物金銀並行的貨幣體系,然後在這種體系得到認可的情況下,發行隨時可以在指定機構兌換金銀幣的金庫券和銀庫券,來形成一種實際可以流通的金銀本位的紙幣。再之後,則在國家建立起這樣的信用的基礎上,發行金銀本位的紙幣和金屬輔幣,全面禁止實物金銀的市場流通。
在原先東平實際的操作裡,各地徵收稅收的時候,現在還是銅幣和實物金銀並行,而有些固定繳納實物銀的稅種,比如商稅之類的,則加收一定的火耗。在談瑋馨的體系裡,當金銀幣能夠通行的時候,火耗這部分隱性附加在商戶身上的額外稅收,就消失了。雖然考慮到地方對於這部分隱性收入的使用和定例,但談瑋馨仍然制定出了對於稅收的垂直管理,透明管理等一系列的條款,制定出了系統的監察統計體系。
而在摺子裡,談瑋馨對於國家中央銀行和對於國家掌握金融管理權的闡述,充分考慮了這個時代的特點,並沒有太超乎常理,但卻勾畫出了一個相當宏偉的前景。
這樣的摺子卻被否決了嗎?那就意味着談瑋馨經過長期的調研和努力,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撰寫並完善的計劃估計很長時間內都不會有再次進入廷議,得到認可,付諸實施的機會了。對於身體糟糕的談瑋馨來說,這是多大的打擊。她向來認爲她的身體,不會允許她有多少這樣的時間和精力來做多少次這樣的事情了。
“是因爲什麼呢?”葉韜也懷疑,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會讓廷議否決這樣一個明顯是個有點想法的人就能看出其中的前景和藍圖的方案呢?
“很多原因……比較扯淡的是那些壓根沒看懂這摺子的老夫子在那裡亂叫。有說現在東平不具備實施貨幣改革的條件的,有說是沒有適合實施這樣方案的人選的,有擔心我身體頂不住這樣繁雜的工作,怕萬一中途停滯,影響太大的。而比較靠譜的,則是說我可以實施這樣的方案,但東平沒有後續的人才儲備,一旦我‘薨斃’了,這個體系會變成別有用心的聰明人撈錢和禍亂國家的溫牀……反正,很多吧。”談瑋馨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說。
“那麼,你現在準備怎麼辦?”葉韜問。他覺得談瑋馨不是個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怎麼辦?”談瑋馨調侃着說:“怎麼辦?你不想想我多大了?我自然是很自覺地將內府的事情逐漸交卸,把自己的產業和內府分拆清楚,然後等着父王把我安排了嫁人咯。十八歲了啊,再不嫁出去可就有問題了啊。”
葉韜愕然。他等這天等很久了,他想求婚方式也想了很久了,不過,似乎這個場合挑明這個事情,有些太倉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