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風度嗎?丹陽城受邀參加寶印閣上觀賞那碧海潮音書的人將這件寶物的神奇渲染得和什麼一樣。在這個時代,大塊的珊瑚本身就是極爲珍貴的東西,碧海潮音書一共有十二塊被放置在木框架中的巨大的珊瑚,色澤各不相同。就是沒有能夠將單調的風聲轉化爲連綿不絕的潮音的神奇之處,這十二塊巨大的珊瑚組成的屏風也稱得上價值連城。這轉化潮音的能力,不過是爲這已經高昂到了一般人無法想象的價值再加了一碼而已。
尚寶堂的想法的確也很單純。這樣的寶物,雖然仍然只是一個奢侈品,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但是這件寶物的價值的確已經不是一般的富豪和官員可以收藏的了。與其將這樣的寶物留在尚寶堂,讓對這東西有興趣的人眼饞、覬覦但是估計不太可能有人會出錢買,還不如將寶物獻出來,在東平和春南兩國聯姻的時候爲尚寶堂謀求一些政治上的分數。春南國的王室和官員們會記住尚寶堂這次出血是多狠,而東平王室和那些官員,縱然再看這家總部在春南國的“跨國連鎖企業”不順眼,但尚寶堂既然恭順如此,也就沒有理由找茬修理他們了。
有着這樣的打算,這所謂的最後一輪賭鬥,就成爲了爲這“碧海潮音書”更鍍上一層金的最好的機會。在樓慶希眼裡,這源出天然的寶物,實在不是葉韜憑藉精湛的工藝和出色的創意就能夠越的,更何況,葉韜還只有七天。既然有着遵循時間準則的慣例,那葉韜這次自然也不可能因爲難度的提升而多用時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葉韜雖然年紀還小,但性格上的爽辣,讓他不會做出那種扭扭捏捏不願意承認失敗的事情。
雖然結果還沒有出來,但自以爲一定會最後獲勝的樓慶希居然覺得葉韜着實有幾分悲情。這個少年,這樣的才華,已經不能說是百年難遇的俊才了,簡直是曠古未有。而這樣的情況,輸在天地造化手裡,卻是一點也沒辦法,惟有認下來。樓慶希同時又有幾分慶幸,現在,他能想見,或許是十幾年、幾十年後,大家不會記得現在生的這些賭鬥的細節了,而尚寶堂到了那個時候,或許十幾幾十年前能夠贏少年時的葉韜一次,都能夠成爲炫耀的資本了。樓慶希毫不懷疑,葉韜是一定會成長到那個地步的。
樓慶希並不孤獨。有着這樣的想法,在比賽的結果尚未揭曉前就開始心存對葉韜的悲憫的還大有人在。
司徒黃序平就着月光,對着葉韜葉滄懷的木刻“十里煙波”喝了一壺酒,嘆了一夜的氣。這個再典型不過的浪漫文人自打聽女兒完整敘述了當天生的一切就一直沒有好心情。
在王宮內院,東平國主談曉培和王后卓秀也正在談論這件事情。碧海潮音書那天之後就被直接送來了王宮,現在正在夕山閣的頂層擺開着。談曉培和卓秀一邊聽着輕緩的潮音,一邊聊着這幾年來第一次震動着整個丹陽乃至整個東平,甚至是現在分崩離析爲大大小小的邦國的曾經被稱爲唐的中土大6的話題。而能夠進入這樣一個話題的,居然是一個還沒有成年,剛剛纔能被當作少年而不是孩子的十五歲的人,葉韜。
“無論結果如何,這次賭鬥結束之後,我都想要見見葉韜。”談曉培有些惆悵地說。
王后卓秀輕輕爲談曉培斟滿了酒,微笑着應道:“是爲了安撫這少年,不讓他因爲這一次失敗而沮喪嗎?”
談曉培輕笑道:“那倒不是,這葉韜能有今天的成就,可不光是腦子好用。他的心志是極爲堅毅的。彭德田那裡敘述的這葉氏工坊從無到有,從一個小小的木器作坊變成現在技冠天下的大作坊,其中各種各樣的挫折,各種各樣的阻撓會少嗎?而且,這葉韜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既不輕視任何一個人,也不願意被任何一個人輕視,這份氣度哪怕是我東平累世公侯的幾大世家的弟子中間,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馨兒將魯丹安排在葉韜身邊,聽候葉韜差遣,我剛聽到的時候還覺得大材小用,魯丹這孩子磨練幾年,足可以外放去當個偏將副將,過得十年,恐怕就是我東平的一員大將,當個管家實在是屈才了。但現在看來,連魯丹對葉韜都有些服氣的樣子。馨兒的這個安排,現在是越想越妙啊。”
卓秀掩着嘴笑着,中年美婦人驟然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和神采,那一瞬間是如此豔麗。卓秀說道:“馨兒看人向來是那麼準。你也常說的,要是馨兒是個男孩子,恐怕真的是一代雄主,這份才具,恐怕也一樣是千載難逢的吧?臣妾就在想,如果這馨兒和葉韜配成一對,這樣一對夫妻,該是會如何相處呢?”
作爲母親,卓秀對於女兒的心理,遠比整天要操心各種事情的談曉培敏銳。她早就察覺到談瑋馨對葉韜的好感,絕不僅僅是一個王室子弟對於一個有才華的青年人的欣賞。談瑋馨允許,甚至是要求葉韜叫她“馨兒”就是個很好的證明。這兩個少年人,將來真的能走到一起嗎?或許,那會是整個大6上最有才華的一對夫妻了。可是,在這之前,他們需要突破的障礙也實在是很多。比如,東平國主談曉培的決定……
談曉培怔住了,他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這事情說起來就有些早了。不過……馨兒假如是真的看上了這個年輕人,你覺得我們說任何話,做出任何決定,有用嗎?這事情,順其自然吧。反正,假如馨兒真的想要嫁葉韜,需要過的,不會是我這關。最麻煩的,恐怕還是這東平的諸位‘臣工’。”
卓秀不以爲然地說:“臣妾倒不覺得。葉韜現在年紀還小,等他再大個幾歲,陛下不會簡拔他去工部當個官?憑着他的本事,過個幾年恐怕就有進殿議事的資格了。這樣一個青年大臣,到時候誰會說什麼?”
談曉培呵呵一笑,說:“你還是小看他了。就在這些日子裡,一邊和春南國的傢伙們鬥,葉韜還一邊派出人手,會同工部兵部還有禁軍的幾位將軍一起,在城西勘察地形呢。你還沒看到葉韜他拿出的整個大營的草圖呢,我已經決意將這個事情交由他主持。……等建成之時,這城西大營,不單單是藏兵練兵的好場所,更是一副雄奇的景觀。光是這個功績,直接授他工部侍郎都不過分。葉氏工坊的兵器作坊到底有多強,彭德田在宜城探了幾次底都沒試出來。我已經讓兵部和工部派人去看了。現在,工部、兵部都在想把這少年攥在手裡爲他們賣命呢,不用我着急了。”
卓秀饒有興致地問:“那城西大營可是大工程,葉韜怎麼說現在也只不過是民間人士,你交給他,恐怕是要被那幫諫官彈劾的吧?”
談曉培嘿嘿笑了笑說:“管他們呢,兵部和工部都支持的事情,輪不到那幫傢伙多嘴。這事情可不用我出面去擺平。你哥哥說句話就行。……葉韜,怎麼說也是要放在東平大用的。這最後一陣,如果他能夠又弄出什麼好東西來贏下來那就算了,要是輸了那也沒什麼,五年之後,我出錢讓他去春南國找回場子。到時候討回這口氣就行。”
“你確定是你出錢?”早就對內庫的財政大權被女兒談瑋馨把持覺得非常習慣非常認可的卓秀調侃道,引起了談曉培瞭然的笑聲。
在談曉培和卓秀這東平國的第一家庭正在聊着葉韜的同時,遠在宜城的齊鎮濤也在嘀咕着類似的事情。
“老爺,那碧海潮音書要是能弄到手,放在宅子裡就好了,那可是好東西啊。”齊鎮濤的一個老夥計這麼說,而他的眼神裡閃過的分明是對於那東西的龐大的現金價值的饞意。
“滾你的,”齊鎮濤不以爲然地反對道:“老夫海上漂了那麼多年了,什麼潮沒聽過?還要宅子裡擺個那東西?說到潮……嗯……除了娘們被弄爽的時候那一波一波潮水樣的叫聲,其他聲音,都***沒啥興趣了。”
齊鎮濤直白的說法引起了一片鬨笑聲,這幫多年一起在海上打拼的老夥計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點沒有不好意思。一直等笑聲停歇了下來,原來給齊鎮濤當過近十年大副的李蒙纔有些遺憾地說:“這最後一陣怕是要輸,葉小子失了面子,這生意怎麼辦?”
齊鎮濤想了想說:“沒事。誰會覺得十五歲的少年輸給人家百年老字號是失面子的事情?沒看葉韜把那幫傢伙逼到了什麼地步?”說是這麼說,齊鎮濤暗裡還是在嘀咕,要是能贏下來,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