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殿
現場會議結束只有,葉韜和關海山一起來到了山崖頂上的凌煙閣。由於山崖頂上視野極佳,可以俯瞰整個剛鐸城,從凌煙閣建城至今,這裡就一直是諸多老軍士參觀遊覽,順便關注剛鐸城建設進度的好地方。雖說凌煙閣實際上並沒有啓用,裡面還是空空蕩蕩的,沒有傢俱,甚至沒有神像、卷軸、紀念品和名錄之類的東西,但僅僅這份意思就讓不少老軍人和在雲州歷史上立下汗馬功勞的文官們感動不已。在第一批已經確定的名單裡,赫然有現在已經在丹陽的戴家別院裡養老的戴冶等人。
不管是雲州還是東平,還從來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情。但大家卻又覺得,葉韜的確是這樣的人,他太顧惜每個人的生命、生活和尊嚴,比如這一次攻略鎮州,大家都覺得是一次大勝,雖然付出了將近三萬人的傷亡,造成了葉韜接掌雲州以來最大的一張陣亡名單,但大家都覺得那是值得的,那是不可思議的大勝。但葉韜事後卻給三百位功勳卓着的陣亡將士家裡寫信,罪己之意躍然紙上,還要求部隊主官必須挨家挨戶地造訪陣亡將士家裡,將撫卹送到,並且要求各地地方官員要妥善安置戰爭中傷殘的將士。而所有這些條款,之後都以雲州經略府的名義制定爲地方法令,並提請朝廷認可。而那些孑然一身的陣亡將士應得的撫卹,也以基金的名義存放起來,由一些老軍士組成了基金會妥爲管理,用於保障雲州的傷殘軍士的生活。
葉韜是爲了讓自己覺得良心稍安,但造成的結果卻是雲州上下以從軍爲榮,以克敵制勝爲榮,以陣亡沙場爲榮,如果說以前戴家執掌的雲州,家裡有人從軍的比例高,那是因爲強敵環伺不得不這樣,那現在可就是自發的了。主戰部隊只有五十多個營,沒關係,至少得進守備營。守備營也進不去?沒問題,好歹得進入各地的訓練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遇到什麼事情,要動員的時候能輪上自己,而自己也能派上用場。現在,雲州上下那麼多個家庭裡,有這種想法的絕不在少數。
也正是因爲這種狂熱的氣氛,讓還沒有正式啓用的凌煙閣裡,已經有不少來此參觀過的老軍士或者是其他人留下的寫着祝福的卡片,後來關海山特意囑咐放在一個木架子上的紀念冊,也已經寫了一半了。由於凌煙閣平時是無人值守的,除了每過幾天有人會來打掃一次之外,暫時沒有常設的管理機構,但每次有老軍士來參觀,幾乎都會隨手做好清潔工作。雲州空氣溫潤適宜,加上這個時代空氣清新,本來空氣中的粉塵就不算太多。幾下綜合下來,現在的凌煙閣幾乎說得上纖塵不染。
“大師兄……我們儘快把這裡啓用吧,雖然會有些麻煩,但山頂這裡的工程都結束了,鷹站、哨塔都已經建設完了,也就是爲了繫泊飛艇,還有些調整而已。將這裡開啓,應該也不影響地面的工地施工吧。但開啓之後,卻是讓那些英魂有了居所,讓那些老軍士們有了憑弔的地方。”葉韜看着現在凌煙閣的樣子,有些唏噓。
“我可從來沒說過不開凌煙閣。”關海山白了葉韜一眼,說:“是你拖了進度罷了。傢俱什麼的倒是無所謂,這裡面的那些雕像不是你說你親手來做的嗎?東西呢?……還有,”關海山指着面向山崖的那個立面,說:“現在這裡可是透明玻璃的立面,你不是說要弄彩繪玻璃立面的呢?我問過了,你做的圖稿早就送去工坊了,玻璃工坊拖了兩個月了還沒完工?還是完工了不給我送來?你這些做完,隨時凌煙閣就可以開啓。當然,凌煙閣決不能隨隨便便開,必然是要有一個儀式的,這個我就不太清楚該怎麼弄了,你讓經略府裡的哪位高人出個條陳來?現在我手裡經費富裕,而凌煙閣算是整個剛鐸的點睛之筆,這整個儀式的費用,從剛鐸城的建設經費裡出好了。”
葉韜一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雕像的事情是我不對。回頭就讓人準備材料,材料一到,我就過來做完了再回去。至於儀式的經費……怎麼說呢,你是肯出這筆錢,但實際上,不管是你還是我,恐怕都沒這個資格了。老軍士的基金會早就來掛號過了,儀式他們來操辦,就是希望我出面代爲邀請一些客人,幫助一些交通往來上的事情。原本他們以爲凌煙閣沒那麼快好,估計會和剛鐸城落成是同步的,籌集資金上倒是不緊不慢。但有些退伍之後經營有成的老軍士,都是成堆成堆地捐錢。據說已經攢得很有筆錢了。……這樣吧,我們快點把事情都落實,半年之後來進行這個落成啓用典禮吧。到時候,剛鐸城應該更有樣子了吧……”
關海山側着腦袋,盤算了一下,說:“應該很有樣子了。剛鐸的建設本來就是大頭在後面,太多的細節需要修飾了,這是個太華麗的城市啊。”
葉韜隨即拍板道:“那就這麼定了。”忽然,隨手翻閱的紀念冊裡出現一個熟人的留言,那是高森旗。
葉韜趕緊召來管理這山崖頂上平臺的人員出入的兩人,問起這事情。高森旗並沒有太低調,他是帶着六個侍衛一起登上山頂的。而這裡的管理,其實一直是蠻寬鬆的。高森旗來這裡僅僅是兩三天之前,而之後,他應該是向西去了。
“高森旗?什麼來頭?”關海山對這些事情是一點興趣沒有,即使現在假如西路軍進擊,他的工地必然是首當其衝,肯定得停工一陣。而關海山居然連西路軍的少主都不知道是誰?
葉韜笑了笑,說:“大師兄,這事情和你沒關係,只管剛鐸快點造完吧。多了電學這塊內容,剛鐸的建設可就更復雜了。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有新的東西要你操心怎麼加到這城市裡來呢。大家都盼望着能搬到這裡來呢。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人的。……回頭我在你這裡設置個電報站吧,可以隨時聊聊,不必要信使來回奔波那麼慢了。”
關海山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問下去。葉韜和他關注的東西的確是截然不同的,他還是挺滿足於能夠專注地做某些事情的感覺。尤其是,還受到方方面面的支持。他反正也無心於政治,葉韜既然不想解釋給他聽,他也就樂得糊塗。不過,以後這崖頂可就沒那麼容易放人上來了。關海山決定儘快開啓崖頂的哨所和鷹站。
等和關海山聊了大約有兩個時辰,凌煙閣門口開始出現急不可耐地工地上的管理人員要請示關海山,卻又拿不準主意是不是要打擾關海山和葉韜的時候,關海山站了起來,笑着說:“你自己管自己吧,我接着忙去了。”說完就走了。
而這時候,跟在葉韜身邊的豐恣聳了聳肩,問道:“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高森旗到底跑雲州來做什麼?”
葉韜眉頭皺了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凌煙閣正對大門的一頭。其實,關海山還說漏了一個東西,葉韜還沒給這裡準備好的,那就是管風琴。現在專爲凌煙閣定做的管風琴,正在調試音準,即將起運了。而凌煙閣,的確因爲少了那個位置上應該有的那個神像而顯得有些空洞。那邊上的架子上,軟木板上,貼着的、釘着的還有插在卡片與卡片縫隙裡的那些留言,一段段都是對同袍的緬懷,對戰友的追思,那些武人特有的刀劈斧鑿般的堅硬字體讓這裡的氣氛濃郁了起來。的確,這些人是質樸的,直爽的,他們不比那些文官,有更多的方式來紀念友人,有更多的方式來紓解思緒。在雲州這樣一個武人性格主導的地方,一個戰神的神像或許會比較合適吧。有時候,葉韜也不免有些啞然。在雲州的特殊的氣氛裡,那些原來一直溫文爾雅的文官,現在也都雷厲風行了起來,做事情的風格有很大的改變。當然,或許這也是因爲雲州現在部署的平衡計分卡的考績方法和戰略管理工具,讓大家對於各自身份的定位有了區別,不再是文人武人,而是:雲州人!
就像高森旗在紀念簿上所書寫的跋扈無比的話:“必與汝一戰,願與汝一戰,此生何幸!”這是一個剛剛從鎮北關的戰場上被遏制了退下來的將軍的留言,他還是個好對手,因爲他已經見識到了和雲州諸軍的戰力能夠相提並論的天璇軍、禁軍和鎮北關精兵的戰力,他有自己的目標,而他還在研究自己的對手。
“葉經略!”豐恣提醒道。
“查自然是要查的,但跟蹤到高森旗一行的行蹤之後,如果對方沒有刺探我軍機要地的行動,則不採取任何行動。可以派個人去問問,高森旗是不是有什麼想和我聊的。如果有,我在山莊等他。”葉韜斬釘截鐵地說。
“是……”豐恣笑了笑。葉韜原來也是想要個好對手的啊,原來這傢伙也是好勝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