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不可能面面俱到地觀察過每個人,但對於那些表現尤其突出的,和使用的方法尤其特殊的人,他卻一一道出他們的行動以及還存在什麼問題。對於提前退出的那些人,他也特意指出了幾個以爲自己運氣不好的傢伙,他們欠缺的並不僅僅是運氣而已,他們從行動的一開始,那些不夠考究的細節,那些被他們忽略掉的注意事項就已經決定了他們必然不可能能夠從這項考覈中脫穎而出。在進行了一陣點評和講解之後,大家對於周瑞在林子裡跟蹤觀察他們那麼多天,再也沒有任何疑問了。他們中間的不少人都和那些“教官”照過面,或者發現了教官當作沒看見,可是,的確沒有一個人發現過周瑞。不說別的,僅僅周瑞的這種潛行匿跡、隱藏自己氣息的能力,就足夠他們這些要擔負敵後使命的人學很久了。
“下面宣佈特種營第一期考覈覈准名單,唸到名字的軍士請出列,站到這邊列隊。”看到自己所說的話起到了作用,震懾住了所有軍士,周瑞這才進入正題,他朝着戴宆擡手示意,說道:“戴兄,請。”
戴宆的臉上掛上了一抹微笑,他從站在他身後的侍從手裡接過一份文書,平平展開,將那些入選特種營的軍士的名字一個個唸了出來。由於最後獲得六分還能回到出發點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周瑞和戴宆已經緊急商議之後,從那些原本不符合標準的軍士裡又選擇了相當一部分。最終挑選出來的人仍然沒有達到所有參加考覈的人的三分之一,總計是二百七十四人。加上五十二個有特殊專長而免試第三項的,和第一批准備配備進入特種營的七十五名江湖人士,特種營目前地規模,算上營正周瑞和營副戴宆,一共是四百零一人。
但特種營的遴選雖然結束了。可綜合性和對抗性相當強的第三項考覈在軍士們中間留下的影響還需要消除。這些人之間有不少是互相動過手,甚至是下了相當的狠手的,要是不處理好這些矛盾,特種營將來可就越來越不好帶了。
“經過這三輪考覈,尤其是這第三輪……在這七天裡,你們應該明白,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戰場上,其實沒有任何人能夠說一句:我準備好了。特種營將要擔負的。是所有其他部隊無法擔負地任務。不管你們原來來自哪個營,不管原先隸屬的是主戰部隊還是守備部隊,甚至是輔助部隊,到了特種營,你們都是主戰部隊中的主戰部隊。而爲了能夠執行好任務,特種營要比其他任何部隊準備得更多,不僅僅是那一把子力氣和耍弄刀槍的手段,還有你們的腦子。你們平時的習慣,你們的和其他任何部隊都不同的裝備,你們將來執行任務地方法、規矩等等等等。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而現在,我想。我和你們大家一樣,唯一準備好的事情就是戰友,最好的戰友。你們現在應該都明白,不管任何時候。不管你身邊是誰,不管你們到底是打過架還是互相下過藥,到了戰場上,你身邊的人還是很靠得住地。不是麼?”周瑞的一番訓話由平淡而激昂,最後又復歸於調侃幽默,雖然不可能完全打消發生過沖突的同僚之間的疙瘩,卻也成功地將這些矛盾定位在相對友好地層面,料想今後不至於發生什麼激烈的對抗了。要讓大家完全說什麼聽什麼。那是不現實的,這支強悍的部隊也不應該成爲這樣唯唯諾諾的樣子。隨時保持銳氣、保持內部競爭,而作爲長官還要能隨時駕馭這種競爭,這纔是他和戴宆需要解決的問題。
看着周瑞這番表現,戴雲連連點頭,笑着對葉韜說道:“周瑞還是很能幹的嘛,早知道他有這種手腕,早就應該讓他出來帶兵了。狼王之子果然是不同凡響啊。”
葉韜聳聳肩。說:“讓他去帶其他部隊可不成。這不是特種營尤其適合他嘛。按着特種營將來要執行的任務,除了他。還真想不出有誰比較合適。硬是要挑地話,可能就是池雷吧。其實,要是選了池雷,他應該不會介意扔掉兩個斥候軍騎兵軍的指揮權,可我們卻付不起那個代價。畢竟從戰場上的作用來說,無論如何,斥候騎兵的作用還是要大過特種營的。”
戴雲不以爲然地說:“那是因爲你一早就確定了那三無準則,纔會這麼想。如果是其他統帥,手裡有一支訓練完成的特種營,估計用得比什麼都勤快。奇勝比較容易讓人記住自己嘛,對朝廷那邊也比較好表功。”
葉韜撓了撓頭,說:“你喜歡那樣打仗?”
戴雲眉毛一樣,說道:“不喜歡。可以穩打贏的仗爲什麼要冒險?有特種營在手裡,只是讓自己能贏得更輕鬆,要是將勝負賭在他們身上,那就不是英明的統帥應該做地事情了。”
葉韜地嘴角抽動着,說:“那以後還是看你了。反正裝備設計製造的事情我還要過問,怎麼訓練怎麼使用,那就和我沒什麼關係了。你建軍方面地經驗可比我豐富太多了。你說是不是呢,戴督軍?”
戴雲斜着看了葉韜一眼,說道:“馨兒還說你經常出了點子,管了個開頭就扔下了。果然是啊。”
“如果需要我管下去,我會的。”葉韜笑道:“有時候把事情管了個開頭,是爲了不會讓事情夭折而已。”
“託辭。”戴雲簡單、卻毫不客氣地駁斥道:“你留下的爛攤子,是誰都能接手的?還是說,你很喜歡讓那些……那些其實蠻有本事,只是不習慣你留下的那些規矩的人幹不了你能幹的事情,再回來求你接手的感覺?”
戴雲的說法頗爲尖銳,葉韜沒有想到戴雲居然會這樣說。雖然戴雲臉上的盈盈笑意表明他並不是故意找碴,而是一種……比較激進地推進夫妻之間地相互瞭解的嘗試,但這個問題還真的是讓葉韜很不好回答。他側着腦袋,問道:“你爲什麼會那麼想呢?”
“因爲我終於可以跑到你的工作室裡去翻你的那些筆記和日誌了。我發現了太多有趣的東西。看起來東鱗西爪的東西,原來拼湊起來能夠形成如此宏麗的圖景。只是,你是真地沒有時間去想怎麼把一件件的事情變成現實,還是寧可讓大部分的東西僅僅停留在你的腦子裡呢?”戴雲問道,她的問題已經逼近了葉韜和談瑋馨共同珍藏的那個小小的秘密了。
葉韜不置可否地說:“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地。你也是那麼忙的一個人,怎麼有空去翻那些東西呢?”
在思考的同時,將各種想到的細節。關鍵字記錄在紙張上,這種習慣從葉韜開始和幾個師兄們一起想方設法地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研發新地木工技術和漆工技術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習慣。最開始的時候,是在價格低廉地竹紙上,而後來,則逐漸換成了更光潔平整,質量好得多的貢紙,直到葉氏工坊在逐步擴張產品線的進程中,建立起了自己的造紙作坊。生產出了最適合這種草稿、筆記、隨寫用途的正方形的書寫紙。這種書寫紙比厚度比起貢紙和竹紙來厚得多,吸墨性似乎也不算很好,並不適合毛筆在上面書寫,但是,對於很輕鬆就製作出了鴨嘴筆、鋼筆的葉韜來說。那卻是最好的書寫介質。而後,這種紙張也成爲了現在聞名天下地寶文堂書局的專用紙張,因爲恰好這種紙張對油墨的反應相當良好。
而在蘇菲逐漸成爲他的秘書,不僅爲葉韜編制了詳細的日程、日誌。將那些筆記、草稿謄抄編目,將那些圖紙和草圖重新繪製,然後按照不同的項目整理好,放在一個個厚紙板製作的文件箱裡。不僅如此,蘇菲甚至抽空將那些她出現在葉韜的身邊之前地記錄、草圖都重新謄抄整理編目了,那可是極爲繁重地工作。而正是這些工作,讓她能夠看到葉韜的那些奇思妙想,和葉韜在那些讓人能夠看到他地才華的工作裡。從宏大的架構一直到非常具有可執行性之間,一次次的自我約束。
這些由蘇菲費了不知道多少時間和精力才完成的文檔,對於葉韜的這個家庭裡的每個人的意義是不同的。蘇菲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葉韜的助手,哪怕葉韜指定要銷燬的那些筆記和草稿,也都是她懷着萬分不捨地去執行的,一方面她能看到葉韜的各種各樣的念頭一直到成果的過程,不斷地感到驚訝與喜悅,而另一方面。她也被葉韜不斷的新點子培養出了見多不怪的承受力。對她來說,那些超常的念頭已經是她所瞭解的葉韜的一部分;戴秋妍則不同。她是將葉韜所有的舉動視作理所當然,她或許會去翻翻那些圖紙冊,但對於那些複雜艱深的文稿、筆記,她可是寧可找葉韜當面尋求解答;對於談瑋馨,葉韜的這些筆記文書和草圖之類的東西,可就再正常不過了,有時候她會從中擇取一些點子來補充自己某方面的規劃中的不足,或者將那些她以前只是從紙面上了解的有關生產管理、品質控制之類的方法,和葉韜進行討論之後由她去負責實施,並且有時候,會感嘆一下葉韜實在是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把那些好玩的東西做出來,而她卻能通過一些佈置,爲葉韜準備好必要的條件,只要葉韜能騰出時間來,立刻就能夠從一個方向轉到另一個方向,不用浪費時間。
但是,這些現在對方在山莊的書房裡的,葉韜的這個特殊的家庭裡誰都可以去翻閱的文件箱,對於戴雲來說卻有着完全不同的觀感。在之前,不管是在血麒軍、作爲葉韜的朋友和同事,還是和其他人一樣接觸到葉韜願意呈示在別人面前的那些才華的閃現,她瞭解到的都只是葉韜的某一方面,而當她能夠通過這些詳細的記錄來探索葉韜的精神世界,瞭解到葉韜遠比自己所認爲的更深邃神秘,她不由得會有些疑惑、有些着惱。在她看來,葉韜似乎一直都只用七八分力,除了當時頭腦一熱帶着血麒軍擅自出擊,幾乎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是絞盡腦汁拼盡全力地去做什麼事情的。以前,或組她也無所謂了,但現在,葉韜在管理着的可是雲州——她的故鄉。
“不看你這些東西,就沒辦法知道,你不僅僅是設想了特種營,連全套裝備都給他們設計好了。還有今後三年,五年裡的那些很有趣的武器和戰術……你爲什麼就不肯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地和周瑞、戴宆他們說清楚呢?”戴雲猶豫了一下,問道:“特種營恐怕不僅僅是執行特殊任務吧,總覺得你想在特種營裡嘗試些什麼。”
葉韜從容地回答道:“先不說這些好麼?既然你看到那堆圖紙,應該知道我對特種營的要求是什麼了吧。你讓特種營符合我的要求,我按時把那些好玩的東西做出來,如何?”說出這番話,葉韜可是要承受相當大的壓力的。他在那些草圖上繪製的準備陸續弄出來給特種營裝備的東西包括一小部分的火藥武器,已經試製成功的那些用於幫助軍士們翻山越嶺的小器具,以及一些對於這個時空來說,顯得極爲超常的東西。將這些東西在少至三年,多至無五年的時間裡一點點弄出來,還要讓這些東西的性能和可靠性能夠符合特種營出任務所需要的性能和可靠性,葉韜可是要承受相當大的壓力的,哪怕現在葉氏工坊人才濟濟,已經不需要葉韜一個人來解決所有的技術細節,只需要他能夠在關鍵的地方拿出合理的解決方案來就行。饒是如此,也需要葉韜在這幾年裡在一系列的材料、製造工藝的研究和產品的設計上擠出大量時間。
戴雲的眉尖抖動了一下,她立刻就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答案。她走到了正在繼續聽着周瑞的講解的軍士們那裡。第一批入選的特種營將士們立刻肅立着,等着戴雲的指令。戴雲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在特種營所有的規矩之外,我再加兩條。第一,特種營即日起分成甲隊和乙隊,所有訓練和任務一律考評成績。到今年四月,希望至少能有一隊能完成基本的訓練,我將第一次給特種營指派任務。第二,從明年開始,我將每半年一次,制定新的訓練科目大綱。不要問爲什麼,完成訓練大綱的優先換裝。明白了沒有?”
戴宆和周瑞互相看了看。同時互相看了看的還有張威和巴雷特。剛纔張威和巴雷特已經被指定兩個中隊的隊正,現在如果按照戴雲的說法,自然兩人就是甲隊和乙隊的隊正了。而他們都在想,看起來戴雲還真有點想法,居然直接把私人恩怨轉化成團隊競爭……由於規模的侷限,特種營或許永遠無法和血麒軍這樣的軍隊相提並論,但這種內部競爭和挑戰新的訓練科目的氣氛,則會成爲特種營的特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