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芷聽不出是誰的聲音,而這道聲音剛落,緊接着,又連續冒出無數道同樣要她命的聲音,不過,喊的卻是黎傾綰的名字。
這些聲音喊得很有規矩,時高時低、時緩時急。
殷芷明白了,井裡的鬼是被人事先灌注了強烈的恨意、與要她命的指令,方被投放在這井裡,等她自投羅網。
怪仙說他來這裡看過,難道就沒發現井裡的鬼?
殷芷無暇多想,空着的一手緊扒着井口,井裡冒出更多的手,爭着要拉她下去。
“黎傾綰,快下來……………”
“黎傾綰,去死、去死………”
“………………………”
無數道鬼吼聲似帶有催魂之用,沒有鬼力,光靠護心訣根本難以抵擋。殷芷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腦仁也疼得厲害。
她本想拼力一博,結果,那些鬼竟然齊齊啃咬她的手,劇痛之下,令她無法抓緊井口。整個人被鬼羣拖進井裡。
殷芷一落入井裡,渾身劇痛不已、骨頭似要散架了一般,鬼羣又齊涌過來。
一隻只鬼皆面目猙獰、張開血盆大口,瘋了似的欲啃咬她。
“滾!”殷芷暴喝,聲音帶有無形的威撼力。
她堂堂鬼姬,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區區小鬼竟敢攻擊她,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可惜這些鬼被人控制了,根本不知何爲懼怕,只是下意識散開一點,沒一會兒,又圍了上來,拉扯、啃咬着殷芷。
“找、死!”殷芷現在並非純魂體。有身體贅身,這麼多鬼這麼咬,哪裡吃得消。
也許不止人,鬼也一樣,陷入險境,都會爆發出驚人力量。
“啊——”殷芷仰頭大吼。一股極其精純的鬼力,自她魂體涌現而出。
“吼吼吼…………”羣鬼全被擊飛出去,鬼嘯聲不斷。
殷芷腦子變得無比清明,連眼睛視物愈加清晰,感覺到多時不見的鬼力在體內翻涌着。
她一擡頭,就看到先前摸到的凸起之物,那是一個八卦形的石塊,兩邊各刻着生死二字。
殷芷沒有立即去扭轉石塊,細看了一會,發現並非用外力去轉動。
她想了片刻,腦中靈光一閃,便擡手結印訣,欲催動鬼力。
金色的光澤,自殷芷雙掌涌起,若即若離,凝聚成巨大的光柱衝出井口。
光柱擦過石塊時,發出沉悶的聲響,原本死字朝外、生字朝內,現在方向倒了過來,這便算是由死門扭轉成生門。
但殷芷未因此停下,光柱還在繼續,一衝出井口,就全往紙人所在的方向衝去、灑射在紙人身上,紙人就化成一灘灘黑乎乎的濁水。
方纔極安穩的天色一下轉沉。天邊的雲迅速凝聚在一起,轉瞬之間,瓢潑似的下起了大雨。
整個京都城的夜裡,被妖冶的色澤籠罩,除卻水聲,方圓千里恍似再無其他聲響。
而井底隱隱有什麼攢動着、不安着。詭異無形的霧氣在水底蔓延開、漸漸地沸騰了起來。
殷芷還是動用了魂力,除了扭轉了生門之外,還封住了京都城內外,所有陰兵能到達陽間的途徑。
就在殷芷準備收手時,嘩地一聲,從井底冒出一顆腦袋,嘴巴一張一合道:“鬼修一派的魂力!”
殷芷心道不妙,沒想到這裡井裡、還有除了鬼以外的生物,還認得出她魂力屬於哪一派的。
那腦袋也緩緩升高、身體也現了出來,殷芷一看,竟是一隻老王八。
“原來是被封印在王八里的鬼妖!”殷芷一眼看破對方的本質,也纔想到一般造這種死門時,定會留下守衛。
這守衛往往是妖或修爲高深的鬼,也有人把鬼魂封在動物體內,時間一久,這鬼魂就會修煉成鬼妖。
眼前這隻鬼妖至少存在了百年以上,剛修成鬼妖不久,平時這種低等的鬼妖,殷芷不放在眼裡。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她耗損了魂力,現在很虛弱,根本不可能是鬼妖的對手,看來只能以智取勝了。
“幫幫我!幫我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會報答你的!”鬼妖激動道。眼睛看着殷芷之際,還閃着淚光。
“好,不過,總得讓我歇口氣吧!”殷芷故意收起虛弱之態,佯裝只是有些累,假意答應它。
“大人,請到我的住處歇息。”鬼妖見殷芷答應了,欣喜若狂,還客氣地稱她爲大人。
“好!”殷芷覺得這井還有些古怪,想探看一番,便沒有拒絕,讓鬼妖在前頭給她引路。
它的住處就是開在井側的一個大洞。洞口修了造了一道石門、離水面不遠。
“你這裡有生人?”殷芷剛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很熟悉的人氣。
“是的,還有一個老頭…………”鬼妖沒有隱瞞,如實告訴殷芷。
原來有一個修爲不低、擅邪術的人把鬼羣趕到井裡,並威脅他不準多管閒事。
後來,有個老頭也跑到這裡,要扭轉生門時,被那人暗算了,整個人栽進井裡。
那人可能是有事沒再管那個老頭,匆匆跑開了。
於是,鬼妖便救了老頭,把他安置在自己住處。
殷芷聽後。已猜到鬼妖所說的那人十有八九是離夜,而那老頭是?聽起來,很像怪仙。
可怪仙還在外面,他接近她時,並沒有鬼氣或者陰氣,這是怎麼回事?
殷芷描述出離夜和怪仙的長相,均得到肯定的答案。
“你是見他像修道之人,想讓他幫你離開這裡才救他。”殷芷沒多看鬼妖一眼,直接揭破他的目的。
“沒錯,我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鬼妖坦然承認,越說、語氣越激動。
殷芷倒能理解他,畢竟任誰被封在王八里。終日無望地守着一方死門,都會想盡辦法擺脫這種日子。
說話間,石門被打開了,殷芷往裡面望去,果然看到角落裡躺着一個人,確實是怪仙。
那麼。讓她來扭轉生門的那一個怪現八成是離夜假冒的,故意引她來這裡。
當時她也過於着急,沒有仔細辨認,氣息應該是用特殊方法掩蓋了。
殷芷走過去,先探了探他的鼻息與脈搏,發現他沒什麼大礙,鬆了口氣。
“怪仙、怪仙!”殷芷用力搖了搖怪仙,但他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大人,左右他一時半刻也醒不了,您先歇歇,我去給你準備些吃的。”鬼妖道。
它聽過唯有道行極高的鬼釋放出來的婚力纔是金色的,認爲殷芷能解救它。所以對她極爲殷勤。
“嗯!”殷芷根本沒去細聽鬼妖在說什麼,隨便應了一聲。
殷芷想着,以她現在的情況,要離開井裡都難,況且,還有個昏迷不醒的怪仙。
她有些發愁了。頓時覺得怪仙是個累贅。
就在殷芷苦思逃走之策,鬼妖便把食物做好了,熱情地招呼她過去吃。
“你做了什麼吃食?”殷芷自然不可能吃鬼妖的食物,只不過很好奇它能弄出什麼來
待她走過去,看清石桌上擺的幾盤食物時,臉色微變。
那一大鍋還冒着血泡、飄浮在上面的肉片分明是人肉。另外幾盤分別是清蒸嬰兒頭、爆炒人心、紅燒嬰兒手腳…………
不過幾刻鐘,鬼妖就整治出這桌‘全嬰宴’,應該是它平時就備下、常吃的。
“大人,快吃啊!可新鮮着呢!”鬼妖說話時,還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這可是它幾天的口糧,捨不得多吃。這會全拿出來招待殷芷了。
“你不是不能離開這裡嗎?如何捉到嬰兒的?”殷芷袖下的拳頭已握緊。
她雖是鬼,但最看不慣鬼物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更不容許鬼物食人肉。
鬼妖的反應比較遲鈍,沒察覺出殷芷已動怒,還十分高興道:“我也不知道啊,這幾日一入夜,就有人往井裡一個嬰兒。”
每次都是趁它在洞裡時,它一出來,扔嬰兒的人已不見了。
“扔嬰兒,給你吃!”殷芷自語道,突然,一手壓按住鬼妖的殼。
“大人,你這是怎麼了?”鬼妖冷不丁被殷芷按住,倒沒有掙扎,只是不解她爲何突然動手。
“你吃幾日了?”殷芷聲音愈發冷冽,心情也凝重了起來。
“幾日?我忘了。”鬼妖迷茫道,它記性不甚很好,哪會記得時間?
“除了嬰兒,是不是還有人心?”殷芷想到蕭璟說過自前日起,時有年輕男女突發心悸而亡,心臟不逸而飛。
而嬰兒失蹤一事雖沒聽過,想必應該不是在城裡盜走的。
“大人,你怎麼知道?”鬼妖驚奇道,人心,他倒是記得從前日開始有的。
殷芷鬆開鬼妖,死死瞪着他,心裡閃過無數個猜測。
有人暗中以嬰兒、和人心餵養鬼妖,究竟在醞釀什麼陰謀?
恰巧,又遇到陰兵欲如陽間的事,這兩者有什麼關聯?
至於離夜,怎麼也知道陰兵的事?早早就來這裡佈置。
其實,離夜大可以現身,親自對付,沒必要大費周章地把她引來這裡,讓鬼羣攻擊她。
“大人,你不吃,我自己吃啦!”鬼妖見殷芷不理它,乾脆自己對着‘全嬰宴’大快朵頤。
殷芷原本百思不得其解,轉頭,看到鬼妖可怕的吃相時,瞬間明白過來,暗道:“糟糕!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