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瑤是準備將正哥兒的事跟祖母說的。這件事越早解決的好。
老夫人見狀心知她有話說,將丫頭都退了:“三丫頭,有話就跟祖母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了你?”
月瑤連忙搖頭:“沒有,有祖母在沒誰敢欺負我。只是月瑤做了一個夢,夢見孃親跟我說正哥兒如今是父親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子嗣。讓我好好照顧他。”這也是月瑤深思熟慮,認爲這是最好的理由。跟花蕾這麼一說就相信了,月瑤相信再跟祖母這麼說,祖母肯定也相信。
老夫人一愣,老兒媳婦入了月瑤的夢。雖然意外,但她也沒懷疑月瑤胡謅,主要是月瑤心思單純,往日裡也就埋頭抄經書,不知道月瑤也會用心思了。
老夫人聽了月瑤的話,想着肯定是三丫頭天天抄寫經書。份孝心感動了老天,讓二媳婦入夢了。
月瑤見着祖母的神色,知道祖母已經動搖了。現在需要她加把力了。在連府,有了祖母的同意,其他都不是問題。
月瑤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以前是月瑤不懂事。不管如何,正哥兒是爹唯一的子嗣。我應該好好照顧他的。求祖母成全。”
老夫人聽了陷入了沉默,廷正因爲出身不好,人又愚蠢癡傻,雖然是老二唯一的子嗣,但是她並不喜歡。連家是書香門弟之家,這樣不堪的出身,加上愚笨,以後也是個不堪用的。
老夫人不想多費心思管,所以由着莫氏安排。可是沒想到老二媳婦是在九泉之下還惦記二房的骨血。爲此還特意託夢給三丫頭照顧。咳,要是當日老二媳婦沒出這樣的事,老二現在也是好好的該多好呀!
莫氏是老太爺挑的。當年莫氏與大兒子的婚事老夫人是反對的。可最終還是拗不過老太爺。可卻因爲這個原因,老夫人一直不喜莫氏。
月瑤的孃親馬氏則是老夫人自己挑的。馬氏嫁過來後對老夫人很孝順,人賢惠端莊,很得老夫人的喜歡。唯一讓老夫人不如意的是沒能生下一個嫡孫。
老夫人倒也沒將全部責任歸咎在馬氏身上,馬氏在知道自己生月瑤身體受損後就停了妾氏的藥。可是愣是沒一個姨娘懷上。後來二兒子去赴外任,老夫人也讓媳婦跟着去了赴任。爲的就是要抱嫡孫。哪裡知道,等來的不是嫡孫,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老夫人見着月瑤哀求的神色,心裡也明白正哥兒再不堪再無能,也是兒幺兒留在世上唯一的子嗣,正哥兒再不當也能延續香火。
老夫人想了下,自己教養是不可能的。一來身體受不住,二來她打心底不喜歡正哥兒。三來古人對神鬼深信不疑,月瑤又是個極爲孝順的。要是月瑤願意帶着,那就帶着。反正這個丫頭品性才情都能讓她放心。老夫人點頭:“三丫頭,你的意思是自己教導?”
月瑤之所以要借過逝母親的口,是因爲她素與正哥兒不親近,貿然提出會不妥當。借了母親的口更讓人確信。月瑤聽了老夫人的話,眼裡含着淚說道:“孃親拖夢,月瑤不敢不遵從。求祖母成全”
老夫人也沒再多想了:“既然如此,鄭媽媽,你陪着三姑娘去。三丫頭,若是有什麼不當的,你告訴祖母。”
老夫人之前不想管廷正,也是有着原因的。她老了管不大那麼多。月瑤又不喜歡正哥兒,由着莫氏去處理了。反正莫氏也不會少了正哥兒這口飯吃。
月瑤知道祖母這麼做是在表示她的態度。再有鄭媽媽跟隨在側,會安排的更妥當的。
月瑤住的院子景緻好,也很清淨,但是卻位於連府的南邊,位置比較偏僻。讓月瑤沒想到的,他這個弟弟住的地方與她住的地方正好相對。兩姐弟真所謂是一南一北。若是要見面,差不多繞完了整個府邸。就這樣的路程,碰巧碰上的概率爲零。
月瑤跟着鄭媽媽走了半天才到了一個院子外。院子非常的破舊。
大門都掉漆了,四面牆壁露出斑斕的痕跡。要不是有鄭媽媽特意帶着進來,她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推了門進去,好在院子是乾乾淨淨的。不過院子裡樹木卻是都沒有,跟她的院子比這裡根本不能入目。
月瑤剛剛鬆下一口氣。就聽見屋子裡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讓你乖乖呆在屋子裡,哪裡多不許去。你竟然不聽話,就要跑出去,弄得全身髒兮兮的,又要我給你收拾。”
月瑤面色一皺,不管是在江南還是在這裡,還從沒人如此大聲在她面前叫囔着。月瑤走進屋,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婆子,正對着一個瘦弱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孩子牛哄哄地怒罵道。
小男孩低着頭,滿臉的眼淚鼻涕,卻是沒哭出聲出來。只是雙肩在打顫,使勁在那抽噎着。別提有多悽慘。
那婆子見着這個模樣更是怒火來了:“我說的你聽見沒有,你這個傻子,說話。說下次不敢了。”舉起手作勢想要抽打着孩子
月瑤看着她想打,冷冷地說道“你是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
她沒想到廷正的日子竟然如此的難過。一個丫鬟婆子就敢怒罵,甚至還敢打他。她這當的什麼姐姐。
那婆子轉頭,看見面若寒霜的月瑤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跪在地上“三姑娘饒命,三姑娘饒命。老奴只是嚇嚇少爺,從沒動過一根手指頭。求姑娘開恩。求三姑娘開恩啦。”
月瑤冷冷地問道:“尤姨娘呢?尤姨娘在哪裡?”好大的膽子,光就剛纔的舉止,打死都不爲過。
那婆子惶恐地說道:“奴才不知道,尤姨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她這事要抖露到老爺夫人那裡,哪裡還有她的活路。當下只能希望月瑤能放她一碼。
月瑤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到正哥兒身邊。正哥兒的臉是眼淚鼻涕交織在一起,不成樣子。衣服上沾染了不知道什麼東西,灰一塊白一塊的髒兮兮的。一雙手也是黑黑的。這模樣就跟個野孩子似的。
月瑤仔細打量了正哥兒,正哥兒瘦骨嶙峋,身上就沒幾兩肉。明明已經五歲了,看起來卻只有三四歲的模樣。
月瑤看了很心疼,她上輩子根本沒在意過這個庶弟。哪裡知道他過得如此艱難。咳,月瑤自責,瞧着上輩子的結局就知道尤姨娘根本就不對他上心。否則,怎麼會延遲請大夫,以致發燒燒沒了。
月瑤握了正哥兒的手,八月的天,正哥兒的手卻是冰涼冰涼的。月瑤突然心頭一凜,掀開袖子看,再掀了衣裳。好在是沒看見有傷痕,這些人還算不是膽大包天,沒敢真打正哥兒。
婆子看着月瑤凜冽的眼神,嚇得一直磕頭求饒。月瑤轉過頭:“鄭媽媽,奴大欺主,該如何懲罰?”
鄭媽媽冷冷地說道:“杖責二十,全家發賣出去。”
那婆子立即癱軟在地,轉而殺豬一般的嚎叫聲響起“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月瑤卻好像沒聽到這話。對於這些人她早就看透了。得勢的時候,連主子都不看在眼裡。所謂的仁慈在她們面前,意味着癡傻,好欺負。
正哥兒此時見着月瑤,眼裡有着期盼,也有着害怕。最後,下了莫大的勇氣拉着月瑤的袖子,眼巴巴地叫了一聲“姐姐。”
月瑤身一震,以爲聽錯了,不自覺又問了一聲“你剛纔,你剛纔,你剛纔叫我什麼了?”在月瑤的記憶之中,她從沒見過正哥兒的。爲什麼正哥兒知道她是姐姐。
正哥兒張了半天嘴,卻沒再開口。
花蕾怕月瑤不耐煩又把正少爺扔下不管。忙站在一邊哄着說道“正少爺,三姑娘問你話。你有什麼話你都跟姑娘說?”
正哥兒這才又低低地叫了聲“姐姐。”
月瑤驚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姐姐?”
正哥兒蚊子似的聲音:“我以前見過姐姐的,姐姐還給我糖果吃。”說完,又低下了頭。
月瑤非常詫異,她怎麼沒印象。
月瑤還在沉思着,花蕾卻是壓低聲音在月瑤耳邊嘟囔道:“姑娘,糖果是我送過去的。少爺也是在船上見到過姑娘了。”其實花蕾私底下很照看廷正。
月瑤看了花蕾一眼,轉而苦笑。她這當的是什麼姐姐呀,連個丫鬟都不如。
花蕾不知道月瑤所想,反倒是勸慰月瑤:“姑娘,廷正少爺雖然不是很聰慧,但絕對不是愚笨之人。”花蕾擔心月瑤嫌棄廷正愚笨,突然之間又改變主意了。雖然衆人都說廷正是個傻瓜,但是花蕾認爲廷正又不是真傻,只是沒一般人聰慧。血親比隔房的兄弟來的親。對於現在的姑娘來說,除了老夫人也就廷正是最靠得住的。
月瑤其實從剛纔廷正的言語之中可以看出來,她這個弟弟是有點傻傻的,但絕對不是傻子。要不然這麼長時間還記得她:“正哥兒,告訴姐姐,糖果好吃嗎?”
正哥兒看着月瑤。對着月瑤,正哥兒說出內心的想法:“姐姐,我很餓。”可能是糖果的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因爲是姐弟,血脈相連,更甚是兩者綜合其一。正哥兒相信月瑤,也想與她親近。
月瑤聽了廷正說餓,頓時怒不可揭。厲聲道“你是不是天天不給他飯吃?府邸裡給正哥兒的那份例子全給你們私吞了?”
花蕾有些呆愣了。姑娘還從沒發過這麼大脾氣。在花蕾的印象之中,姑娘一直都是文文靜靜,話都不大聲的。可是現在卻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讓她都有些陌生,難道一個夢就讓姑娘改變這麼大。
花蕾趕緊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姑娘變是變了,但是卻變得更好了。其他不想了。
婆子跪在地上,哭着道:“姑娘,借了奴才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苛刻少爺的月例銀子。是尤姨娘,這些銀錢往日裡都是尤姨娘保管。”若然再添加一個罪過,怕不是全家發賣出去,而是全家都要亂棍打死了。到現在她也只好將罪責推到尤姨娘身上了。
月瑤忍了氣,不再訓斥那婆子。訓斥再多也無用。月瑤取了自己的帕子擦了廷正臉上的眼淚鼻涕。一條潔白乾淨的帕子,這下不成樣子了。
花蕾愣愣地看着月瑤。姑娘可是最愛乾淨的,她的東西都不准許別人碰。更不要說還去沾染這樣的髒東西。姑娘真變了,變好了。夫人在天上知道了她的話讓姑娘徹底改變,一定會很欣慰的。
月瑤對着跪在地上哭得聲音都沒了的婆子道“衣服在哪裡?”這身衣服,肯定是不成的。要換一身新的。
那婆子剛纔叫得太大聲,這回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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