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4
——如果是告白呢，你也準備讓我在這裡說？
藤井苑目瞪口呆地看着白髮少年，誰來敲敲她的腦袋，告訴她剛纔她只是出現了幻聽，一定是幻聽，藤井苑很沒出息的自我安慰道。
“噗哩，藤井君，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白髮少年笑容蠱惑，眼睛裡折射出異樣的神采，嘴脣輕揚，幽幽地吐出一句：“我又不會‘吃’了你——”眼睛卻是看着教室裡站着的少年。
藤井苑低着頭，臉不由自主的紅了，暗罵了一句“混蛋”，竟然這麼光明正大的開着這樣賦有歧義的玩笑。
柳生神色複雜地看着少年，平靜的外表下是一片驚濤駭浪，他幾乎沒有注意少年的玩笑，耳邊反覆縈繞的就是一個詞“告白”，他不會天真地認爲少年的“告白”和別人理解的“告白”不是一個意思，他更不會認爲，藤井苑不知道“告白”是什麼意思。面前的少年，是他的搭檔，他們在球場上無往不利，戰無不勝，一直是非常有默契的，是否是開玩笑，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個被稱爲“銀色欺詐師”的少年可以騙得了任何人，但是卻沒有辦法騙得了他，因爲他遠比那些人瞭解他，知道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可以知道少年在想什麼，雖然少年依舊是那樣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卻一眼看到了少年眼底的認真，好像當年，他來到自己面前，邀請自己入部時，不，比那時還要認真，還要勢在必得。
心中有個聲音在強烈呼喊着“拒接他，拒絕他，不要和他走，不要聽他的話”，甚至他有一種“上去拽住少女的手直接離開”的衝動，不過，這些都只是他腦子裡臆想出的畫面，現實是他的身體無法挪動分毫，甚至他臉上做不出任何異議的表情，現在所謂的“紳士風度”成爲了他唯一的僞裝，他甚至可以看到教室門口的白髮少年眼裡裡淡淡地嘲諷，耳邊響起了屬於藤井苑獨特的乾淨帶着如許喑啞的聲音：
“那我們就出去說吧。”
嚓，畫面驟然定格——清秀的少女，微微嘆着氣，無奈的看着倚在教室門口抄着口袋笑容燦爛的白髮少年，旁邊的慄發少年欲言又止，身體僵硬地看着自己面前發生的一切。
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搭檔仁王雅治的少女，柳生抿着嘴，緊緊握着拳頭，直視着不遠處的白髮少年，此時的他依舊是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輕佻的嘴脣微微上揚一開一合的，好像在嚼口香糖。柳生怔了一下，頃刻間，臉色大變。仁王很敏銳的感覺到柳生周邊氣場的變化，知道他看懂了自己的意思，挑釁般地和對方對視着，嘴角再次裂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柳生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走吧。”藤井苑淡淡地對仁王說道，沒有注意到身後柳生的變化。
“嗯。”仁王對着教裡室的柳生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他知道少女會跟上他的腳步。
他剛纔說的是“謝謝”。
那個口型，一開一合的，對着自己無聲地說着“謝謝”。
一種無力感瞬間襲遍全身，柳生茫然的坐在座位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謝什麼？謝謝我沒有抓住機會，謝謝我的搖擺不定，還是謝謝我……
腦海裡再次浮現出那個被自己刻意遺忘，卻無法忘記的畫面。
——柳生君，我喜歡你。
——對不起。
原來，有些人和事並不是只要回頭，就可以回到原點的。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錯過了那麼多。
離開教室，白色頭髮的仁王立刻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變得異常的沉默，藤井苑不明所以的覷着少年，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一路沉默跟在少年的身後。
左拐，右轉，上樓梯，再左拐，右轉……
他們走得並不算慢，但是藤井苑卻覺得這段路莫名的長。
“我們到上面去說吧。”耳邊響起了少年清冷的聲音，一直心不在焉的藤井苑這才發現仁王竟帶着自己來到了通向天台的樓梯口。
少年三下五除二就爬上天台，藤井苑看着少年敏捷的身形，又看了看自己穿的校裙，有些爲難的看着嵌在一米多高的鐵質階梯。只見仁王爬上去之後，彎腰蹲下，向下面的藤井苑伸出胳膊，“拉着我的手，別摔下去了，踩穩了再上。”藤井苑猶豫了一下，決定試試，點起腳尖，抓出了少年的手。
因爲常年打網球的關係，少年的手很大，掌間和指肚上有一層薄繭，藤井苑沒有想到，雖然仁王本人看起來瘦瘦的，頗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是卻很有力氣，因爲自己幾乎是被他拉上來。
這是藤井苑第一次來到學校的天台，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視看，一切都變得格外的渺小，她幾乎可以俯視觀看到神奈川區的全貌，遠眺，被夕陽渲染的金燦燦的海泛着粼粼的波光，有那麼一瞬間藤井苑覺得自己聽到了海鳥的聲音，沒有了建築物的阻礙，藤井苑仰頭能看到無邊無際的天空，天邊的雲霞，火一般燃燒的顏色。
“我很喜歡這裡，這個是我除了網球場最常來的地方。”少年走到藤井苑的旁邊，淡淡地說道。
“很漂亮。”藤井苑由衷的讚歎，如果今天不是他帶自己來這個地方，大約就是畢業的時候，她也不會來這裡吧。
“是的。”仁王抄着口袋，風吹卷着他的襯衫，揚起了身邊少女的長髮，他們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她頭髮上的淡淡的香味，好像是山間的雛菊花的味道，讓人感覺非常的舒服，這一刻，他身心都感覺到相當的愉悅。
但是藤井苑好像總是少了那麼一點自覺性，她並沒有向着少年在腦海裡構思的美好祥和的畫面上靠攏，不同於同齡少女鮮活的清潤的聲音，藤井苑聲音是天生的喑啞，不會感覺柔弱，更不會激發男生升起憐惜的保護欲，你會覺得她永遠是理智的，從聲音到人，整個人都是理智的，就像是現在。
“仁王君，有什麼話現在就說吧，一會兒我還要去複習功課。”
仁王苦笑，即使是在他說了那樣的話後，她依然可以保持平靜，用很正常的語速對自己說話，換了別的女生大概是要臉紅好長時間了吧，這麼快就恢復如常，是她心態好看得開，還是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因爲不喜歡所以不去注意，不會多想……
“這個週六，你有時間嗎？”少年轉頭看着藤井苑，試探性地問道。
藤井苑一愣，週六？又是週六！
“週六有什麼事嗎？”藤井苑疑惑地問道，一個這樣問，另一個也這樣問，想起剛纔柳生欲言又止的神情，藤井苑不禁有些疑惑。
“週六，在東京我有場重要的比賽，那一天，部長幸村還要手術。”少年看着藤井苑，眼睛裡滿是期待地看着藤井苑，“你能去爲我加油嗎？”你能只爲我加油嗎？
“是網球比賽？”藤井苑又問道。
“嗯。”仁王不確定地看着少女，遲疑地問：“你會去嗎？”
藤井苑本想拒絕，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腦中劃過另一個少年的眼神，他本來也是想讓自己去的吧，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讓自己拒絕了，想了想，藤井苑說道：“我去。”
雖然好久都沒有去棋社，雖然她很想去下棋，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拾起黑白子，但是，她還是答應了下來，原因，竟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聽到少女那麼說，仁王的眼睛驟然一亮，繼而是不確定自己是否是出現了幻聽，於是又問了一遍：“你同意去了？”
藤井苑笑了笑，點頭，去趟東京也好，說不定東京有剛好的棋社，也許這一次東京之行她還會有意外的收穫。
“你是爲我加油去的嗎？”仁王再次試探的問道，心裡希望幸運女神再次光顧自己。
“是啊。”藤井苑點頭，然後想了想又說道：“剛纔柳生君也向我提了同樣的要求。”
心一下子落至最低點，仁王感覺此刻自己笑容一定是非常的僵硬，因爲他連轉身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少女，果然還是，比不上嗎？
“……但是我拒絕了，因爲週六我有事情。”
心一下子升到嗓子眼處，他聽到了什麼，她拒絕了自己的搭檔，但是答應了自己……
“仁王君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總歸是不好再拒絕了吧。”
升到嗓子眼的心，再次回到胸口處，仁王神色複雜地看着少女，只因爲對方的幾句話而造成心情大起大落的情況，還真是好笑。
沒有想到有一天，身爲“欺詐師”的自己，也會有這樣的情緒。
藤井苑，你能讓我再狼狽一些嗎？
“仁王君沒有什麼事情了麼？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走了。”藤井苑沒有注意少年眼中的情緒，因爲時間實在是不早了，天黑下來就沒有辦法學習了，藤井苑一心想着趕緊去複習，複習完了趕緊回家，因爲這段時間，她剛和家裡的關係有所緩和。
看到這樣沒心沒肺的少女，仁王心裡猛然升起一團無名火，好像自己全部的心意都被少女踩在了腳底下狠狠碾壓，自己這麼明顯的暗示少女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於是一句話完全沒有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藤井苑，你就那麼確定我不是來告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