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得很快,島上的樹木雖然長得鬱鬱蔥蔥,卻攔不住兩個身懷絕頂輕功之人的腳步。
陸小鳳看到路邊有一汪清泉,立刻停下腳步,低下身子用雙手捧起,牛飲起來。
他不像木天凌一樣躺在木板上,幾乎可算做在海里泡了一夜,因此脫水實在嚴重。
木天凌只好停下來等他。
前方是兩片山崖,高數十丈,中有一縫,僅容一人通過,地勢十分險要。
“桃源”在島上的東南角,一線天將島分割開來,本是島西通往那裡的必由之路。
陸小鳳喝的又快又急,肚子都明顯脹大了起來。
木天凌忍不住笑道:“陸兄,少喝點。一會兒說不定還有美酒美食爲我們接風呢!”
“我去……,你不早說!”
陸小鳳臉色一變,連忙站了起來。
他一直以爲木某人是個獨行俠,就算是回到老家,也應是孤身一人。
可是聽木某人的意思,這裡住的人並不是他一個。
“貴客降臨,有失遠迎。”
一線天緩緩走出一個老頭,
山隙的口子很窄,可這個老頭就這麼直直的走過來,就算以陸小鳳的眼力,都看不出他是怎麼做到的。
“吳島主,多日不見,可曾安好?”木天凌笑呵呵地朝小老頭打招呼。
島主,這個看起來很平凡的人竟然是這個無名島的島主?
陸小鳳心中一動,又細細打量了小老頭一番。
只見他圓圓的臉,頭頂已半禿,臉上帶着種很和氣的笑容,衣衫極爲華貴。
小老頭揹負着雙手,就那麼站在山縫前,怎麼看都不像一代高人,反到像個富家老地主。
小老頭笑道:“託你掛念,越活越精神。”
他今年剛滿百歲,可是看起來卻像個五十來歲的人,外貌與他的年紀一點都不匹配。
陸小鳳覺得這樣笑容和煦的長者應該很好交流,既然已經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不如主動示好,便插言問道:“吳島主,初次見面,多有打擾,請問此地大名如何?”
小老頭笑道:“我在此居住八十多年,還真的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名堂。有貴客登島,可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還是快隨我來入宴吧”
木天凌眉頭一跳,他來這裡三次了,而且又算半個隱形人,可他也從來沒聽過這個島有什麼名字。
吳明身爲江湖上最神秘,最強大的殺手組織的首腦,可他和組織在江湖上卻是一點名氣都沒有,就連居住的地方也是個無名的島嶼。
隱形人,無名島,小老頭行事簡單到令人不敢猜測,卻恰恰符合了大功無名之理!
陸小鳳沒聽到有用消息,也不沮喪,緊跟在二人後面步入一線天。
過了山隙之後,便豁然開朗。
島東面是隱形人核心人員的聚居地。花團錦簇,綠樹成蔭,此外還有荷池與莊園交相輝映。
各色風景,美不勝收,不負世外桃源之名。
陸小鳳一路走來,甚至有些羨慕木天凌,他數度認爲,就算到這種地方歸隱也不錯。
“陸公子,你覺得這裡怎麼樣?”小老頭對他的觀感很不錯,所以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爲他介紹自己的莊子。
“我簡直不想走了!”
陸小鳳揹着手,和木天凌並排走在一起,臉上掛滿了笑容。
小老頭咧嘴笑道:“那不如就留下來,常住於此。我年紀大了,總是喜歡人多熱鬧,不知陸公子能否答應?”
陸小鳳覺得這個老頭有些熱情得過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事當然不能答應。
“我……”
他剛欲張口,一個身材高挑的美麗女子忽然走過來,大腿渾圓結實,正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
陸小鳳話到嘴邊,又強行嚥了下去,一雙眼睛放在美女的身上再也挪不開了。
小老頭微微一笑,引二人到涼亭落座,便去叫僕人上菜。
美女彷彿也看了他一眼,眼中卻有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咳咳!”
木天凌見陸小鳳看得失神,故意伸手在他小臂掐了一把,疼得他齜牙咧嘴。
“她叫江沙曼。”
“沙曼?好名字!”
“他是飛天玉虎的親妹妹,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什麼?”陸小鳳愣住了。
飛天玉虎真名方玉飛,本是他的好朋友,因爲西方魔教的羅剎牌一事,兩人反目成仇。
可以說方玉飛死於他之手!
幽靈山莊的遊魂鍾無骨是飛天玉虎的爹已經夠令他吃驚的了,怎麼又冒出一個妹妹來?”
陸小鳳眉頭緊皺,這樣一個美人若是和他有仇,那也太折磨人了吧!
“恭喜你了,陸兄!”
木天凌忽然向他拱了拱手,臉上還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
陸小鳳怎麼高興的起來,有氣無力地回道:“何喜之有啊?”
“她雖然是飛天玉虎的妹妹,可她被那個禽獸哥哥賣進了妓院,所以她和飛天玉虎不共戴天。你幹掉了她的仇人,猜猜她會怎麼感謝你?”
陸小鳳說罷,斜眼瞅了一眼江沙曼,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
他和沙曼只有一面之緣,而且兩人的見面一點也談不上友好,自然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的。
也就是陸小鳳這種缺乏定力的男人,纔會對女人毫無抗拒之力。
“木兄,莫要打趣我,飛天玉虎不是我殺的,他是被歲寒三友中的孤竹所殺。”陸小鳳偷偷看了一眼沙曼,迅速低頭回道。
見鬼,怎麼是初戀的感覺,陸小鳳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上一次還是在十四歲那年……
“有什麼區別嗎?”
木天凌呵呵一笑,又道:“陸兄,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而已,這個島上只有兩個人會說真話,別到時候被漂亮的小妞迷得找不着北了。”
陸小鳳心中一凜,問道:“哪兩個?”
“吳島主天人一般,沒有說謊的必要。”木天凌伸手先指去而復返的小老頭,隨後自指,笑道:“我是個直腸子,一般也不屑說謊。”
陸小鳳不明白木天凌爲什麼要這麼說,難道這個島上除了他們倆,別人都是騙子嗎?
陸小鳳心有所想,面上則維持着微笑,接下來的這一幕,幾乎驚呆了。
木天凌口中的高人,那個小老頭竟然沿着桌子挨個問人收錢。就算今天是他的壽宴,老壽星親自下場收錢,似乎有些太過份了吧。
小老頭速度很快,幾息之後,他已經到了二人面前,並向木某人攤出了手。
木天凌苦笑,只好從懷中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上去。
陸小鳳在這一瞬間,幾乎以爲自己到了農家樂,可是他身上已經快沒錢了。
小老頭朝他笑了笑,轉身便走,坐到了主位上去。
“喂,木兄,剛纔那是何意?”他忍不住問道。
木天凌撇了撇嘴,道:“島上的規矩,一切自食其力,習慣了就好。今天你是客人,他不會向你要錢的!”
規矩聽起來不錯,可是這種收錢的方式,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別說陸小鳳,就是木天凌都有些受不了了。
“大家都隨意一些,盡情享用吧!”
小老頭朝他們擺了擺手,一羣人便吃吃喝喝動了起來。
島上的飯菜比之宮廷裡的也不差,木某人手中的筷子在空中舞動紛飛,只留下一道道殘影。
他夾了一隻大蝦,一邊剝殼邊一邊說道:“陸兄,只要有錢,島上的一切,都是不限量供應。今天老頭子請客,不用給他省錢。”
小老頭哈哈大笑:“對對對,他剛來的時候,也是我請的。陸公子,不用客氣。”
陸小鳳看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卻發起了愁,剛纔喝水喝的有點多,吃是吃不下去了。現在又不能當衆翻跟頭、上廁所,只能硬着頭皮,學木某人剝蝦。
飯後,陸小鳳藉故開溜,去開閘放水。
木天凌則和小老頭去了他的暗室。
“你最近在關外闖的動靜不小,你明白組織的真諦了嗎?”
木天凌在登島之前便已經想好了答案,他恭敬的回道:“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若想殺人不見血,最好還是搞一個官面上的身份。我已經有了計較,下次回京,必有行動!”
“日爲月根則明,反之則晦,盈虧無算。潛龍在淵,騰必九天。你終究非池中之物!”小老頭點了點頭,忽又嘆氣道:“你本是我百年之後,最適合接手組織的人,可現在你雖已做到隱形,卻始終不是真正的殺手。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小老頭的語氣裡竟然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木天凌垂首低聲道:“願聞其詳!”
“對於怙惡不悛的人,你會怎麼做?”
“殺!”
“殺手爲殺而殺,你心中有了善惡,所以做不成殺手!”
木天凌不服氣,反問道:“殺是目的還是手段?”
小老頭嘆了口氣道:“哪有那麼麻煩?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殺手是世上第二古老的行業。你既然選擇入了這行,就不能那麼任性了。”
任性?木天凌莫名有些想笑。這還是他第一次獲得這種評價。
他還沒來得及反駁,小老頭繼續說道:“老九最近做了一單,你知道嗎?
木天凌眼皮微微一抖,回道:“可是那羣英鏢局的趟子手崔程?”
小老頭最滿意的就木某人的情報工作和運籌能力。
他當然知道青衣樓依舊存在,甚至默許木天凌掌控了這個勢力,這是因爲他動了培養接班人的心思。
木天凌和宮九都是極其優秀的人才,所以纔會讓他舉棋不定。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小老頭想選木某人爲繼承人,算是打錯了算盤!